25、呕吐

驱蚊香燃起来的时候,屋子里有股淡淡的刺鼻的气息,墙上的一副侍女图里,那女子穿着一身唐装眉目低垂,丰盈美丽,太后站在那里看了一会才转过了身。

她梳着两把头,头上竟不见一根白发,光亮犹如缎子,一身石青色的旗服,淡淡的看不出花色,却又雅致大气,眼眸微转,眉目之间的凌厉一闪而过,让人觉得不过是错觉。

侍候的宫人眉目低垂,缓步而来,袅袅升起的香烟在她身后打了个转,又缓缓的归于平静。

李嬷嬷低声道:“溪瑶格格拉肚子了。”

太后坐下来,端起桌几上一个碧玉茶碗浅啄了一口,过了半响才淡淡道:“噢?拉肚子?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谁知道呢?小孩子家家的难免贪嘴,或是吃了山上的什么果子,就拉了肚子,太医已经去瞧了,太皇太后那里也叫了人过去,太后您瞧,奴婢要不要过去?”

太后放下了茶碗道:“去,自然要去,太皇太后如今离不得她,今日又在山上转了一圈,身上正不舒服着,只怕越发惦念这丫头的好了,咱们自然也要去。”

李嬷嬷应了一声,退下去自去安排。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起来,太后又站起来看向窗外,那眼里似是有万千波浪,转瞬间沧海桑田,有人道:“长公主殿下,该回宫了!”

她恍惚之间回首,却早已经空空如也,眼中戾气便又一闪而过。

溪瑶这里上吐下泻,惊动的整个山头的人,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人,好在叫胤禛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太医和照看的人,太医的意思就是吃坏了肚子,大底是小孩子贪嘴,开了几副药交代着给溪瑶多喝淡盐水自退去旁边的屋子里候着。

胤禛正想着转头跟溪瑶说上两句话,可一转头就瞧见溪瑶又吐了出来,小小的人,这一会已经瘦下去了一圈,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瘫在玲珑的怀里,只那眼睛还能动一动,瞧起来可怜的不行。

胤禛忙去给她顺背,又接了丫头手里的碗给她喂淡盐水。

溪瑶喝进去又吐了出来,都吐到了胤禛的身上,胤禛本是个有些洁癖的人,这会子到什么都不计较了,只是心疼着急,骂的屋子里的丫头都没地儿躲。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格格也照看不好?拿的什么东西来给她吃的?她寻常又不是什么贪嘴的人,怎么就吃坏了东西?”

又骂煎药的人:“这么慢?怎么还没好?”

他寻常的时候话不多,可但凡开口就叫人觉得发怯,一旦骂起人来,只叫人觉得被压的喘不过起来,怕的人路也要走不稳。

到底喝了药,溪瑶才缓了过来。

她躺在床上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清明,知道今日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又怪自己不小心,做了孩子难道就把宫里的那些肮脏无耻都忘记了?何况现在她并不知道谁在背后下的手,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后面还有什么正等着她?

她需要有人帮她。

溪瑶瞧着正在给自己擦脸的胤禛,思来想去此刻能帮到她就只有胤禛了,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胤禛或许还愿意为了她冒险,而其他的皇贵妃这样的人,自然也疼爱她,可她内心里却不想把事情闹大,打草惊蛇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她拉了拉胤禛,叫胤禛把她扶起来,依着胤禛低低的说了下午的事情。

胤禛显然很意外,过后又是震怒又是后怕,下意识的搂着溪瑶,过了半响才道:“到底是谁想针对你?在这里对付你一个外臣家的格格,若是被发现,代价未免太大了,何况为何要为难你?”

溪瑶也想不明白。

她现在也没有什么气力,需要一个人帮她分析,防止后面还有人继续加害她。

胤禛将溪瑶扶着躺下,自己站了起来:“你只管放心的在屋子里休息,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这样无法无天。”

溪瑶没想到胤禛竟然这般上道,她只开了个头,他就把剩下的事情全部揽了去,还只当是因为系统的联系,胤禛有利益上的顾忌才愿意这样帮她。

胤禛却想的是自家的福晋竟然这般依赖他,有了事情第一个先告诉他,可见是十分信任他的,而他也觉得保护和照顾自己的福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原本想着过几日再给溪瑶的那个宫女,只怕今日就要送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胤禛的话起了作用,或者是喝了药舒服了,胤禛走货溪瑶到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一觉起来屋子里点了灯,外面一片漆黑,玲珑和小翠小月三个守在溪瑶跟前寸步不离,见溪瑶醒来都跪下磕头:“是奴婢照顾不周,才叫格格受了此等委屈,请格格责罚。”

看来是胤禛说这三个丫头了。

溪瑶招手示意玲珑把自己扶起来,玲珑给溪瑶在身后垫了个垫子,溪瑶淡淡的瞧了瞧这几个丫头,叫了起来:“这事情也怪我粗心大意,并没有特意的交代你们什么,今日之后,我休息的屋子里再不能叫外人入内,一会我拟个章程,屋里的事情也分派清楚,往后但凡出了什么事,我只问那个管事的人。”

三个丫头忙都应了事。

玲珑忙又给溪瑶端了淡盐水道:“皇贵妃刚刚来看过格格了,也知道了格格的事情,见格格睡着,只坐了一回就走了。”

也不知道胤禛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告诉了皇贵妃?

她虚弱的靠着床榻,有气无力的跟玲珑说话:“你瞧着会是谁做的?”

玲珑道:“要说在这宫里有什么仇人,除过那位明玉格格,就是闭门思过的德妃娘娘,其余的人,格格也都不怎么熟。”

玲珑觉得有仇才能出了这样的事,因此她觉得德妃和明玉更有嫌疑。

可溪瑶觉得明玉没有这个心眼,德妃那里鞭长莫及,只怕也有心无力,可玲珑说的也不无道理,她想的头疼,那边的阿福却领了个瘦瘦高高的丫头走了过来,笑眯眯的行礼道:“这丫头叫翡翠,粗通药理又略通拳脚功夫,四阿哥叫奴才领过来,给格格使唤。”

胤禛哪里找到的这样一个丫头?

溪瑶把翡翠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瞧了瞧,见她虎口的地方厚厚的一层茧子,怕也不是略通这般简单,倒是难为胤禛有心了,且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确实身边需要个这样的人,因此也就爽快的留了下来,叫玲珑和小月小翠三个和这个翡翠见了礼,四个人侍候在了一边。

一抬头阿福却还没走,照旧笑眯眯的道:“四阿哥说,格格不必太感动,不拘做个荷包什么的感谢感谢就行了。”

溪瑶嘴角抽了抽,她有说要感谢他吗?怎么从小就这么自恋?还不拘做个荷包什么的就行了?想这么美?咋不上天呢?

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阿福笑的这么灿烂,又刚送了个需要的人过来,她也不好再个下人面前落了胤禛的面子,因此便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阿福这才欢天喜地的走了,回了屋子的时候,见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青年,他也只当没看见,笑着回话:“溪瑶格格说了,定要给爷做个荷包好好感谢感谢!”

刚刚还一身冷气的胤禛,骤然之间满身温暖,嘴上却淡淡道:“知道了。”

旁边站着的陆虎微微挑眉,这个四阿哥在那些个人渣面前救走他的时候可是满身霸气一身的势不可挡,虽然年纪尚且不大,可却叫他这个久经江湖的人站在跟前不敢有分毫造次。

这个溪瑶格格是什么人物?

他心里微动,碰上胤禛的目光,忙又垂下了眼,只道:“我这命是四阿哥救回来了从今往后,唯四阿哥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陆虎年岁虽小,可却已经看到了往后的轮廓,找到陆虎他的事情就能事半功倍。

刚刚上任的翡翠并不多话,麻利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整个屋子角角落落所有的东西她或闻或摸都探查了一遍,然后一板一眼的站到溪瑶跟前道:“屋子里一切正常,格格只管安心歇息,今夜奴婢守夜。”

瞧她如此专业,溪瑶的心一下子放下了大半,这一放心,顿觉身上酸软无力,草草的泡了个澡就睡下了。

那边玲珑到底不放心翡翠初来乍到,跟翡翠一起守的夜。

溪瑶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这些时日来不是落水就是拉肚子,多半的时间都在生病,现在看也不全是巧合。

下面守夜的玲珑地上铺了被褥躺着,翡翠却在椅子上坐的笔直,这叫玲珑十分惭愧。

床上的溪瑶却早早就睡着了。

第二日原本是要叫溪瑶回家里休息的,皇贵妃那里却不同意:“她不过吃坏肚子,显见已经好了,这个时候回家里做什么?难道家里能比宫里照顾的仔细?”

荣妃的意思是怕溪瑶给宫里人过了病气,因此才有这么一说,皇贵妃这样一说,她便立刻就闭上了嘴。

她虽然在宫中十分有些资历,却从来都是谨慎小心的样子,从来不和谁主动起冲突,何况面对的是皇贵妃。

溪瑶到想回去,最好是离得这皇宫远远的,省的惹的一身的骚,只不过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也早已经身不由己了。

溪瑶带着四个丫头回了宫,宫里去了大半的人,慈宁宫西三所里冷冷清清,到正和了溪瑶的意思。

难为胤禛这几日每日中午别人休息的时候就会从景山上跑回宫来学功夫,时不时的还会带给溪瑶些解馋的零嘴,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气力。

又过了两日康熙便带着众人回来了,听说是太皇太后生病了。

回来的洛林道:“山上到底寒凉了些,太皇太后年岁一大,偶染风寒也很正常。”

太医日日都守在慈宁宫里,溪瑶也不必天天去给太皇太后按摩了毕竟寻常的时候解乏还好,若真要生病了还是要靠太医要靠吃药。

康熙也天天去侍疾。

一直到立夏时节,太皇太后的病还是不见大好。

宫里热了起来,眼见快要端午节了,却比往年的时候要安静的多。

毕竟太皇太后凤体欠安。

过了一个春天,孩子们都长高了一大截,慈宁宫的玉兰树枝繁叶茂,树下是浓密的阴影,晌午人静时刻,坐在树下吹着风,总有种置身异世界的错觉。

溪瑶不自觉的就成了这堆孩子的头领,寻常她去哪里,几个孩子也去哪里,他们几个站在阿哥所大阿哥的院子门口,笑嘻嘻的看着新媳妇大福晋。

白白净净的大福晋娇滴滴的仿佛是枝头的玫瑰花,几个孩子一喊她,她先脸一红,又招手叫:“过来吃糖!”

大阿哥是真的疼爱这个媳妇,跟太子竞争的那般激烈,没有嫡子他也不要别人生的,只要这个福晋的。

这一点上,溪瑶倒是对大阿哥颇有好感。

大福晋一叫,他们一堆人又都跑了,甬道里一下子撞到了三阿哥。

三阿哥穿着一件清爽的纱袍,一脸的清高,瞧见八阿哥撞了他,一下子冷了脸,冷冷道:“我新作的袍子你可是要赔我?”

瞧这眼皮子浅的样子,溪瑶格外瞧不上,她往前走了一步把八阿哥挡在身后,笑了笑道:“都是一家子兄弟,三阿哥何必在八阿哥跟前这般的耀武扬威?不过一个衣裳,难道还比八阿哥更值钱?”

三阿哥看着溪瑶冷笑了一声:‘溪瑶格格,你管的事到挺多的,爷的事情你也敢管?’

这么小点孩子也好意思自称爷,真是叫人觉得很不爽,溪瑶挺了挺胸脯:“总之你不能为难八阿哥!”

这个溪瑶三天两头跟那个明玉格格打架,后来打的次数太多了,宫里的人都见怪不怪,太皇太后皇上那里还会问一句:“今儿打架了吗?可是明玉又输了?”

这可是宫里的孩子里独一份的。

这个八阿哥他就是收拾也就收拾了,今日却不能跟这个溪瑶硬碰硬,到时候真的动了手,也是有辱斯文,叫人耻笑,他沾不上便宜。

想到这里,三阿哥便高冷的甩了一下袖子,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八阿哥松了一口气,拉了拉溪瑶的袖子道:“姐姐不必为了我得罪三阿哥。”

溪瑶笑笑摸了摸八阿哥的光脑门,她从前也是这样想的,进了宫踏踏实实的做自己的事情,得了贵人们的喜爱,给在家中的额娘弟弟添光增彩,叫家里的额娘和弟弟都过上好日子就行,往后阿林也能仰着着姐姐做出一番事业来,至于旁人她不闻不问,同她无关。

可自进宫来,这群孩子对她喜爱有加,她生病他们偷偷过来探望带着自己私藏的小点心她受委屈,他们就跟在身后逗她笑,帮她出气,她若高兴了,他们比她还要高兴。

她重生了,也自始至终是个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何况面对这样炽热没有参杂任何杂质的感情。

哪能真的无动于衷,毫不在乎?

大家正高兴着,商量着去御花园里捉鱼,却听得太皇太后那里传来消息道:“两天没有吃的下东西,再要吃不下去,怕是就不行了……”

溪瑶一惊,怎么会这样?

太皇太后不是要康熙二十八年的冬天才去世吗?怎么会提前出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