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冰原

鉴于坪兰的施压,苏长依不得不将前?往玄都之事提上日程。

在?此之前?,她们?相继要在?窈山过完新岁和上元。

窈山多数弟子的新年被?要求与寰玄澄二殿一峰的弟子一起过,这当中有少数弟子要回家探亲,至于上元节时,返乡弟子已回上清墟,他们?便全都一起过。

并殿过节的想法?苏长依本是不赞同的,只因这个提议是青禾提出的,哪怕换个人同她说,也不至于推三阻四地拒绝。

青禾派人送消息第?三次被?拒绝后,直接亲身?至灵清殿,横剑拦住苏长依往内殿走的脚步。

苏长依心存惊讶,目光落在?挡在?身?前?的竹英剑上,面色不改地抬指按在?剑上,用力往下压了?压,问:“师姐何至于此?”

“无需多言,我只问你同不同意。”青禾道。

苏长依收回手,又道:“自然是不,你跑这一趟无非多此一举。”

青禾眉头紧蹙一瞬,轻哼一声问:“若你不同意也行,那你门下弟子独倾得同我们?一起,一名弟子而已,你不会?舍不得吧?”

苏长依讶然。

她想起昨日坪兰同她所说的,这青禾有点问题,现下这么一细想,倒也能察觉出些端倪。

青禾对独倾似乎格外上心。

原来青禾在?意的不是她,更不是窈山弟子,对方说的并殿过节不过是为了?让独倾去她们?那儿?而找的借口?。

知晓此中关?键,苏长依手抵着下颚思?度片刻,才抬起鸢色桃花眸,轻笑道:“过个节而已,你到时传弟子来唤便好,也不至于特意来此吧?”

青禾得了?准信,对其他问题也没多大兴趣,只轻“唔”一声,“我若不来,你能松口??”说完,才点点头又以高傲姿态缓步离去。

新岁当日,上清墟早已准备好多种活动。苏长依下令让窈山弟子吃玩随意,暂且回归自由?,而坪兰大清早就被?玄山弟子叫走。这下人人都有事,只有她一人无趣。苏长依不想呆在?灵清殿,就只身?一人御剑下山。

上清墟山下的小城,城名尧常。因得修真数一数二的门派庇护,地域宽广富饶,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尤其是晚间,闹市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行人络绎不绝已至摩肩擦踵的地步。

上元当晚,苏长依从暂住客栈退掉房,去当地夜晚开市的市集晃悠。

街道上人影幢幢,道路两旁的灯火好似两条发了?光的长龙,路上的行人多数手中都提着形状各异色彩斑斓的灯笼。

上元节在?现代称之为元宵,若在?往年,苏长依吃个汤圆就算简单过了?个节,但身?处小说中,有幸得见古人的上元节,内心自然多出几分?欣喜和期待。

她去到街市上顺手买了?几个特色小吃,便点足飞到一座水榭阁楼的檐牙上欣赏楼下风景。

水榭长廊内人群滞涩到难以通行,无甚可看。

水榭阁楼的对面却是有点东西。

那对面是一弯灯桥,桥上人群密集,有吟诗作对,也有互颂衷肠。桥下花灯千盏,顺水流潺潺而过,在?贴近河道的河边也有无数深闺小姐,普通民妇,或祈求或诉愿,纷纷往河中送递莲花状的花灯。

斑驳月光落在?涟漪起荡的流水上,送一盏盏花灯缓缓没入天堂。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方做工精细,金碧辉煌的游船。

船头处有一白衣女子,身?姿婀娜蹁跹,气质高贵优雅,一把纤腰好似只手可握,三千长丝更似脂滑。

背对着她的方向,正挑帘入船房。

苏长依灼灼视线耐人寻味地扫了?一眼?,才落在?远处最黑最阴沉的天幕上方,又缓慢往下落。

这是一城,灯火阑珊。

这让她不禁想起一首诗来: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因念都城放夜。

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上元这一夜安逸而温柔,繁华而虚幻,有道是景不醉人人自醉,苏长依倚坐在?朱瓦上,看着美景已显三分?醉态,又喝光一坛桃花醉,双颊这时已略显几分?红晕。

少顷,她摇晃脑袋,慢悠悠起身?,这才借着蟾光玉带般的月光打道回府。

回到灵清内殿后,苏长依一沾床便昏昏欲睡,快得让人难以置信,这是她有史以来睡的最快最安稳的一夜。

意识模糊不清时,她气急败坏地动了?动,忍不住将脸往被?褥中埋了?埋,企图躲避什么。

次日清晨,天色熹微。

苏长依是被?一阵鸡飞狗跳的踹门声吵醒的,她拥被?坐起身?,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轻揉眉间,片刻才“唔”一声,掀被?下床洗漱更衣。

慢悠悠做完一切才走出内殿,去看方才那阵动静的制造者。

坪兰早已在?正殿等候多时,几乎是一梦醒便下床洗漱,快速过来。

见人来了?,她急步上去,冲其晃悠起右脚,拧眉问:“你昨夜干什么去了??我踹的脚都疼了?!”

苏长依仍是有些头疼欲裂。

昨夜喝什么酒?真是作!

“逛灯会?,回来的有点晚。”她目光扫向坪兰肩膀上多出的行囊,才后知后觉想起她们?确定前?往玄都的日子。

坪兰鄙夷地白了?她一眼?。

苏长依装作没看见,倾身?过去,长指勾着坪兰的包袱,“你带了?这个作甚?不嫌麻烦吗?”

坪兰拍了?拍身?上的包袱,解释道:“上清墟掌门的百宝袋我没法?用,不得带个包袱吗?”

苏长依似懂非懂,她简单查看一下自己的百宝袋,见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才满意地点头。

从上清墟去往玄都要经过森林、荒地、海洋与冰原,二者间相差十万八千里。苏长依单凭阴神的记忆在?心中过了?一遍路线图后果断放弃御剑,孙猴子能一个跟头翻十万八千里,她不行,就算她不眠不休御剑七天七夜,也到不了?玄都。

不过,她想起窈山有个传送法?阵,可以一日千里,于是带着坪兰过去。

一日如刹那,传送如缩距。

几个眨眼?间,二人便置身?一片白雪皑皑的冰原。

坪兰脚步虚晃,从悬空的绛紫色符文?法?阵下走下来,腿脚一软跌跪在?地,单手撑着厚厚的冰碴子。

冰碴子很硬,硌得她手心发疼,她咬牙道,“能不能,能不能把地点弄的准确点……”,她另一手扶着脑门,疼得直叫嚣着,“准确点?!”

“不是撞墙就是撞树,我跟你有仇?”坪兰想起方才的一瞬间连撞两次,又一瞬间落地,一时心绪难言,不知骂这人什么好。

现在?脑门还在?疼!

苏长依头也止不住晕眩,不过她没坪兰那般倒霉,也没坪兰那般站的靠前?,头晕不是撞的,而是灵力消耗过度。

“你运气不好你怪谁?怪我吗?”苏长依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半晌,才睁开眼?睛审视四周说,“赶紧起来吧,我们?到了?。”

闯入眼?底的雪域冰原一眼?望不到尽头,远处有白茫茫的风雪吹起,引得人身?上泛起阵阵寒意,稀薄日光洒下来,映亮出一片片冰川,除却天空微微泛起的浅蓝,整个天地间都是刷白成片。

而这个场景,让苏长依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坪兰从厚雪与冰碴中摸爬滚打一番才站起身?,吭哧吭哧走到她旁边。

二人并肩而立,冰雪气息扑面而来,冷冽刺骨的寒风扬起飘扬的衣摆。

坪兰正色道:“传闻玄都在?冰原的南方,具体在?哪没人知道,我们?得好好找一找。”

“先歇歇脚吧。”

视线扫向四周,在?不处看到一块巨大无比,粗糙不平的冰岩,恰好够遮挡二人身?形。

她边抬脚过去,边解释说:“开传送法?阵灵力都要亏空完了?。”

坪兰没应,目光执拗地看向远方的太阳。

没听到动静,苏长依忍不住回头。

这又正巧撞上上坪兰因急不可耐而突然回眸的目光,那闪着寒光的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急促和焦灼。

见状,苏长依隐忍地皱紧眉头,忍不住问:“玄都在?冰原上又不会?跑,你怕什么?”

“我不怕,我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坪兰攥紧拳头

“那你等我恢复下灵力可以吗?况且……”

苏长依沉了?沉视线,风雪挑起她银白长发在?虚空飞舞着,虚晃的光影落在?水蓝色双排扣纤络束腰长裙上,蓝白二色融合在?一起一时有些梦幻。

顿了?顿,她继续道:“就算现在?找到玄都具体位置,也不能进去。”

坪兰蓦地沉默下来。

君窈此言不假。

找到方位是必须条件,但能否进去才是关?键。

玄都的弑神城内向来魔物当道,不管是顶级大魔天生魔物还是杂种妖物都身?具魔气,而被?流刑到恶堕领域的极恶之徒每个人都是满手血腥,那身?上自然带有血腥杀伐气息,而这种气息完全掩盖人气,也可让低阶妖魔退避三舍。

作为修士,她们?一人是修真正道的掌门,一人是属于顶级大能的仙尊,别说魔气,光是那一身?堪比仙韵的正道灵气便能招来方圆数十里的妖魔。

不带血腥和魔气进入弑神城无异于羊入虎口?,苏长依尚未找到方法?来掩盖身?上的气息,此时贸然前?去,只会?竖着进横着出。

若凭她大乘期巅峰修为进入,孤注一掷尚且一试,但坪兰的作用不亚于是个拖油瓶。

苏长依暗叹一声,懒得贬低她。

片刻,她又想起一件事来,侧身?冲身?后人微抬下颚,“昏迷时,我师姐元神如何?”

“好着呢,”坪兰如是说。

苏长依颔首低眉,轻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在?原身?内苏醒的不是她呢?”

她吭哧吭哧往前?方的冰岩过去,身?后属于坪兰的嗓音却意外的断掉。

不知为何,坪兰对这个疑问充满抗拒,在?以为从坪兰嘴中得不到答案之时,耳边恰恰响起属于坪兰的嗓音。

“非要我说吗?”

即使没回头,也依然能感觉到那道灼灼目光。

苏长依低头轻笑一声,道:“不说便算了?,但事成之后,是你的便归你,不是你的你就得完璧归赵。懂吗?”

“知道了?,不用你提醒我。我的目的不是想夺你师姐的舍,况且单凭我一人之力,又何以压制住她的元神?”坪兰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说。

苏长依笑笑,倒也不置可否。

二人在?风雪中噤声。

那一块冰岩有三人宽两人高,足够遮掩住她们?身?形,此处虽距离弑神城还有一段距离,但玄都之所以称之为玄都,便是玄而又玄,无人知道它具体在?哪儿?,也无人知道它的地域到底有多宽广。

只要没被?划上界限之处,都可称之为玄都,而玄都最普遍的便是妖魔横行。

现在?的她们?,只适合暂避。

苏长依灵力消耗巨大,需要在?一旁调息打坐,只有先恢复灵力,之后的路才可走的稳妥。坪兰没消耗灵力,但她闲来无事,得了?空就解开自带的包袱拿出里面的干粮,将就着填腹温饱。修真者到达分?神期这样修为便可进行传说中的辟谷,不食五谷杂粮,以防体内堆积浊气,浊气可也排除,不过较为麻烦也浪费灵力,尽管如此也鲜少有人能真正做到除却口?腹之欲。

身?为这具原身?的祝钰是否如此她不知晓,但君窈不吃她是知道的。

时间一晃,天色已至黄昏。

待苏长依再次睁开眼?,看向天边流云如火烧般绚烂,便知现在?已至戌时。

“可以走了?。”

她起身?道。

“唔?”

坪兰打着哈欠,怀里抱着行囊,里面东西俨然消减大半。

苏长依蹙眉,表情不悦地审视她,目光阴沉而犀利。

“你就是这么睡的?”

“不然呢?”

“你怎么敢?你还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

“冰原啊,怎么了?吗?”

薄光落在?她精致如玉线条清晰的侧脸上,在?高挺的鼻翼之处拓下一道阴痕,让清冷的眉眼?更加沉郁。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扒一扒躲什么躲什么?#

苏:……为什么要扒?

作者:啊这……

贺:为什么不扒?

作者:……

诗出自周邦彦《解语花·上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