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苍穹

雪丘内,沉默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只因一股诡异的吸力突然隔空而?来?,在?她头顶卷出一个气旋,生生撕扯她,想将她拽离冰床。

贺清邪心惊,下意识想抓住冰床,但躯体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盯住那炎黄神木跳跃的火光。

头顶上方的吸力越来?越大,少顷,她终于被那股诡异的吸力从这具身体里拖拽出来?,最后从高空坠落进?另一具身体。

青莲血池禁地?——

“啊!呼呼——”

一阵急促喘息,蓦地?在?吊诡漆黑的池边荡漾,贺清邪紧紧阖上的眸子在?瞬间睁开,入眼一片黑暗。

夜幕星河透不进?来?的地?方,阴凉,潮湿,血腥,令人心生恐惧。

她看?着石壁当头落下的巨大阴影,勾了?勾指尖,轻嘶一声,“唔,”好疼,全身骨骼都似被回?炉重?造般敲断。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着实久违。

“贺清邪,大女主,魔尊,如此强横的身份,竟落到如此下场,你还真是好不丢人呐——”

突如其来?的女音在?血气横生的青莲血池上回?荡,清脆,嘲讽,讥笑,每一样?都令贺清邪惊心胆吊。

“你甘心吗?”

“我亲爱的阿邪——”

陌生的词汇,听的她一阵儿懵。大女主?亲爱的?那是什么?

贺清邪不明所以,闭了?闭眼,嗓音干涩问:“你是谁?”

她躺在?一块凸凹不平的巨石板上,上边粗糙支棱起的尖角磨的脊背发疼,然而?所有感?官都较为模糊,唯独听力无比清晰,她听到一阵簌簌的宛如纸片在?地?板上磨擦的沙沙声。

有东西正在?朝她靠近,愈来?愈近,最后从地?板上敏捷跳到她腹部,那东西体积不大,重?量也挺小,小到几乎没有重?量。

贺清邪转动眼珠子,往自己腹部扫,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此处昏天?地?暗,毫无光线可言,视觉受阻的情况下,听力反而?更加敏感?。

她听到那清脆的有些悦耳的女音,缓缓道:“我啊?你可以亲切的称呼我为——”

***

翌日,坪兰顶着贺清邪的脸过来?夙灵院招摇撞骗,沈柔柔拉着她“师姐”的手,坐在?桌前,歪着头眨巴眼睛对着人脸仔细看?。

坪兰以为自己这是被发现了?,但看?她的人久久不言,透过那双铜铃大的眼睛也分辨不出猜忌和?疑心,但她心里有个念头,倘若她被这傻孩子看?出什么端倪,那她就一把把她掐死。

只不过,委实可惜,对方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沈柔柔细看?半晌,嘟着嘴说:“师姐,你好严肃哦。”

坪兰皮笑肉不笑地?道:“……君,苏,师尊抱恙,我心情不好。”

沈柔柔耸拉下脑袋,弱弱地?说:“柔柔心里也不舒服,可是无法子,我们不能替师叔挨着。”

当下,坪兰胸口就被一口气堵的不上不下,她想起五百年前,夙灵院内血流漂杵,她没有办法,不能替她的师兄弟师姐妹挨着,更不能代替醒慈承受滔天?罪恶,做错事的人从来?都不是醒慈,可她却被流放到弑神城那种群魔乱舞,永无重?见天?日的魔窟。

坪兰忍着心脏割裂般的痛,一字一句道:“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沈柔柔惊愕地?抬起头,而?后沉默了?。

昨晚,苏长依立在?冷月下,吹几个时?辰的寒风,意料之中?的生病了?,她推开被子坐起身,接过陆星桐递来?的汤药,低头嗅了?几下,刺鼻的中?药味,寻常人一般很难接受。

她上次在?刑灵室发起高热在?金闺躲过一劫,现如今,在?陆星桐那灼热视线的注视下,她迫不得已皱着眉,抿了?几口。

待搁下空碗,苏长依撇向一旁矮桌旁的两人,嘱咐陆星桐道:“最近事情太?多,你们力有不逮,如此下去肯定不行。你师尊师叔师伯现在?都不知所踪,你们要更加努力,潜心修炼才?行,你懂我意思吗?”

陆星桐自幼聪颖,无需要她多言,便颔首,“师叔说的对,师侄这就去庭院练剑。”说完,去叫了?沈柔柔和?“贺清邪”。

坪兰还有事要跟苏长依顺,推脱说:“你们先去,我有些事情想问师尊。”

沈柔柔睁大眼睛看?她,倒也没说二话。

陆星桐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苏长依,点头道:“那我们在?院中?等你。”

“好。”

见人同意,陆星桐牵着沈柔柔的手出去了?,顺带吱呀一声阖上门。

趋避亮光的木门于昏暗而?微冷的空气中?,在?地?上投出一块棱角分明的阴影,凛冬弥漫的严寒摸爬滚打在?悄静无声中?苟且,四下沉寂的气氛好似此地?空无一人。

苏长依感?染风寒,自醒来?后发现自己呼吸不畅,脑袋窒息后,心中?就浩浩荡荡飘过三个醒目无比的大字——

完蛋了?。

现实社会中?,打小就身强体壮的她,冬天?寻常多穿件衣服,吃饱喝足就能安然无恙过完整个冬季,一旦生病,那就非要被病扒下一层皮,这正应了?那句话,一病如山倒。

这是多么妥帖,如此真实的五个字。

苏长依吸着鼻子,掀起眼皮看?向“贺清邪”,那双眼尾线条流畅上翘的桃花眼,微微耸下来?,没了?诱惑勾人,反而?病的凄凄惨惨的,有些惹人怜。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君窈。”坪兰拍坐在?床边,想伸手揪住苏长依的衣襟,被人眼疾手快往后一仰躲了?过去。

苏长依垂眼瞧着堪堪抓住自己衣裳的手,皱眉反问道:“你觉得呢?感?染风寒挺‘舒服’的,不用出门,更不用下床,不若你同我换换?”

坪兰对此没兴趣,只想领教上清墟灵清殿独有的秘术“出阴神”,她很期待与醒慈的再次重?逢,迫不及待的期待。

她俯身凑过去,一字一句道:“我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你掂量着办,另外?我还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对方着重?的表情,让人不自觉冷静下来?,苏长依舔着唇瓣,难耐地?问:“你想说什么?”

坪兰的声音清冽,即便是占据祝钰的身躯,幻变成贺清邪的模样?,那独有的嗓音,仍能教人记忆尤深。

“你知道我被囚禁在?禁地?没死,那你可知我当初三百六十鞭加身,被抽到半死不活后被勒令扔下禁地?时?,也同你的爱徒的惨状不相上下。”坪兰说,“她也许没死,说不定还会跟我一样?有什么奇遇也未可知。”

片刻的沉默,冰冷的气息连呼吸都冻住了?,苏长依直视与贺清邪一模一样?的脸,从那双黝黑的凤眸中?看?到自己麻木愣住的神情。

一息间,苏长依想仰起头疯狂大笑,想笑出声,想笑自己好不容易借刀杀人,将人扔下山崖,最后从旁人口中?得知,贺清邪还有生还的机会!

她想问,为什么要这么玩她?!

为什么?!

可她僵硬着嘴角笑不出来?,也问不出来?,她需要亲自去禁地?看?看?。

而?且,查看?的同时?,也可以把她的好徒儿亲自入土为安,最后,做完她打心底都想做的事,坐在?她徒儿的坟头,倒扣瓷碗,用筷子敲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坪兰伸手在?苏长依眼前晃了?晃,问:“有这么难以接受么?”

苏长依睨了?她一眼。

“嗤,”坪兰起身,拂着久违不见的弟子服,畅然道,“你们师徒俩可真有意思,表面上师徒情深,可昭日月的话天?天?挂在?嘴边,私下里,你那爱徒可知道你这位师尊居心险恶,心底想的是找个机会把徒弟弄死?”

“你用九幽摄情术设下幻境之时?,你最爱的师姐可知道你这个师妹,是要坑她入魔么?”苏长依反唇相讥,冷冷看?着她,又道,“你要是没什么事情,麻烦‘爱徒’你,别再浪费唇舌,现在?就出去可以么?打扰病患休息,你也不怕遭报应。”

苏长依疲倦不堪,难受地?犯困,自昨日被噩梦惊醒后,她就站在?月下失眠了?,这会儿正生病,那一点困意简直连倍增长。

坪兰大抵看?出她情况不太?好,也没再反驳,“算了?,你好生养着吧,我也不希望在?你这儿浪费时?间。”她吩咐完,就顶着贺清邪的面皮又出去招摇撞骗。

待人走后,苏长依又躺回?去,盖好被子补觉,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再次陷入之前那一段曲折离奇,令自己猛一惊醒的梦境。

而?她不会知道,这段梦境也曾在?同一时?间,于另一人记忆中?重?现。

自雪丘中?出来?后,君窈执笛御剑,直袭向雪域苍穹上空。

用九幽摄情术设下以虚化实的幻境,直接削去她三四成灵力,对付全盛时?期的那人,恐会力有不逮。

如此,便不能浪费灵力去千里追踪,既然她无法去找,那就让那人主动过来?。

此处是她以灵力创下的幻境,这幻境方圆几里,是高是矮,全全由她掌控,她捏诀道:“缩!”

那声音如同号令三军的将令,声音一落,天?地?同昏的地?域骤然风雪大作,四面八方都开始震动,一层层积雪翻涌成惊天?巨浪,断然朝中?间聚集,淹没过滩涂,撞碎了?雪丘,千万层厚雪在?积压中?发出吭哧吭哧的闷响。

最靠近中?间的一眼连绵的雪层之上逐渐裂纹遍地?,千万冰棱成冰刺穿透雪层,如雨后春笋般纷纷从地?下冒出头。

冰刺从地?底爆出后一涨再涨,似要刺破这个苍穹,逐渐在?虚空汇合成一弯勾月。

君窈飞身上去,昏暗之下,透明如琉璃倒映出千万道婀娜身影。

雪域的范围随着风雪收缩,褪尽白衣的大地?,露出毫无绿植贫瘠的沙丘。

冷冽气息中?,放眼望去,藏人之处可见一斑。

君窈银发飞舞,手中?玉笛变作零星点点没入虚空,抬手召出风霜剑,作势一扫。

万顷风雪瞬间被掀飞万丈,雪花簌簌而?下的同时?,剑气所击之处,一个雪丘嘭地?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论那个做梦的师尊会有啥奇遇呢?#

贺:猜想可能会被我刀死

苏:……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