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窈山结界正南方,突破口是一座雕的栩栩如生的朱雀浮雕,迎风展翅的翅膀被人打碎了一个,碎成几瓣的石块旁,站着几十位七手八脚互相指责的弟子。
“草!老子是被人推了一下才撞到你的!此处是他妹夫的有鬼吗?”
“嘴上火了啊你?谁推你了啊?我也是被人推的!”
“嚇!说尼玛的瞎话呢啊?谁看到了啊?你身后根本就没人好吧?”
“你才瞎说,他娘的,我打死你!”
“……”
祝钰赶到时,不知是谁先挑起战火。
原本只是打嘴仗的弟子们,被人推搡着直接撩起拳头就干了上去,另一个人也蓦地冲过来,两人直接面对面打起来,连法术都不用,直接干脆利落的肉搏。
拉仗的几人也无辜备受牵连,全部加入战局。
你打我,我打你,把朱雀浮雕前的场地弄的乌烟瘴气,甚至依稀能听到咒骂声。
轰——一道雷鸣电光轰然击在地板上,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掌门佩剑丹青,碧玉为柄,雪白剑身电光萦绕,肃杀之气磅礴,直直插在浮雕面前。
夹杂石破天惊的白色电流纷纷攘攘奔向四周,大乘期修士威压一放,顿如泰山压顶。
哄闹殴打,拌嘴骂仗的一群人被人当头一棒子打死,纷纷停住动作,大气不敢出一声,全做了闷葫芦。
广袖长袍无风自动,祝钰敛声斥道:“尔等在此胡闹些什么?”
“掌,掌门……”众人慌乱不已,纷纷跪下。
众所周知,上清墟中最好说话的莫过于君澄仙尊白练,其次便是他们的君寰掌门。
祝钰生来便标志,茕茕独立在一众人间,虽不惹眼只略胜众人一筹,但气质出众,往往扫第二眼就能将她与普通修士分开。
她肃静而立,本是一副岁月静好,远山芙蓉的画面,却被收敛不住的杀伐之气彻底拢盖,让人不敢逼视。
陆星桐匆匆赶来,忙不迭带着人冲祝钰施礼,又转身冲一众跪着的弟子施礼。一群人定在原地,未敢动,迫不得已只能爬起来还礼。
窈山上空的结界已经彻底降下来,属于初冬的寒凉直刺骨髓,冷得人牙齿发颤。
祝钰斜睨众人一眼,举步到朱雀浮雕面前,浮雕被砸掉了半个翅膀,远远观之很是滑稽。
丹青剑没入虚空,一道灵力由掌中打出,奔流不息涌向浮雕,曲臂又是一击,灵力瞬时暴涨,注入进浮雕中。
陆星桐见状,命人一同注入灵力。
片刻后,笼罩窈山的结界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逐渐上升,在天际苍穹上汇集。
收了手,祝钰才回到正事上来,对着众人厉声斥道:“四神兽浮雕事关窈山结界以及你们的安危,以往鲜少有人出入此地。今日怎么了?你们一众人全是吃饱了没事干么?”
咚咚咚——
一通慌不择路地跪地声,那一连串动作震的周围地板发出闷响。
“师叔,”陆星桐端正神色,冲祝钰作揖道,“众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自是不会无故来此,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引诱他们。”
曾经好说话的君寰掌门,此时俨然不同于以往,那大乘期修士的威压,骤然施降,压的众人心口发疼,修为低下的弟子直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陆星桐离祝钰最近,承受的压力也是最直接,最具有攻击性。此时,额头沁了一层湿汗,却也仅此而已。
须臾,祝钰敛起眸光,扫视一圈,面色严峻,道:“上清墟戒训有错必罚,不管你们孰轻孰重,把窈山结界的石雕当儿戏?此处是你们撒欢的地儿?此事不容置辩都给本尊去思过崖面壁!”
众人间立即传出倒抽气声,有人轻嘶声嘶了一半,猛地被临近的弟子回身用力压在地上捂住嘴,只差贴唇堵住。
祝钰骤然看过去,倒也没再说什么,掩在长袍下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个决,一股若有似无的黑丝在指间萦绕。她负手而立,那黑丝便隐在身后顺着长袍滑向地板,向四面八方涌去。
祝钰点到即止,吩咐几名弟子留下来将损坏的朱雀翅膀修复,其余人立刻去思过崖后,才带着陆星桐几人飞回灵清殿。
思过崖。
那是上清墟设置在玄山北面狭缝中的一座突兀横崖,终年累月不见太阳,寒气逼人。哪怕身子骨只孱弱一点的,只要待上几个时辰就会手脚发颤受不住。即便如此,这思过崖也比君窈仙尊设在窈山与澄山玄铁桥下的刑灵室好上百倍。
刑灵室轻易不进人,一进那便是真正的大奸大恶,心术不正,忤逆犯上之徒,且是仙尊犯错后的唯一归属。
像破坏镇山结界这种重中之重的大事,君寰掌门只让人去思过崖面壁,已然是手下留情,宽宏大量了。
***
不多时,君窈仙尊闺阁群英荟萃,快要挤满了人,其中却不见这房间的主人。
祝钰揉着沈柔柔的软发,笑了笑,面色俨然和缓不少。
“你君窈师叔呢?怎么只有你师姐和你?”
“师叔去夙灵院替师姐取衣服了。”
“此事你去不就行了?她废什么脚力?”
“那……徒儿知错……”
贺清邪躺在床上不动声色,她不知沈柔柔这一有错就往自己身上揽的习惯是哪儿来的,不过索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匆匆略过。
祝钰招来方佳,点着贺清邪,忧愁道:“玄澄二位仙尊的事稍后再说,你师尊不在,你便替你师尊瞧瞧,你师姐这是怎么了。”
方佳和陆星桐一进到君窈闺阁,便瞧见地上一具套着青禾衣裳的骨头架子。
这恰好证实在澄玄二山上流传出甚广的谣言,此时二人心中的确是填满震撼,但见君窈仙尊内门弟子躺在床上,如名废人,那点震撼也逐渐削淡。
如今的上清墟,连二连三出现大事,或许从君窈仙尊从棺椁中苏醒的那一刻,便开始动荡不安。
方佳应声“是”,走过去,双指一并点在贺清邪眉间,灵力自发分割成线,探入四肢百骸。半晌,她惊讶地往贺清邪身边靠近了些,“嗯?”,一股诡异的香味突然钻入鼻中。
冗长的安静后,淡雅清新的桃色裙袖慢慢收回,方佳回身对祝钰欠身,犹豫着说:“师叔,弟子惶恐,师姐这……这是被禁术封住了灵脉。”
“禁?术?”贺清邪窒息。如击环佩的声音,不知被什么腐蚀掉表面,变的有些粗糙。
“是,确切来说是……上清墟的秘法禁术。”
在场之人,无不惊呼!
那一瞬间,空气冷凝到极致,连呼吸在此间都显得非常突兀。
众人心底似乎无不在惊问,屹立修真界百年的一大修仙门派,上清墟这是怎么了?
前有君窈仙尊力战凌虚境外落败,是竖着过去横着回来,而后君玄君澄二位仙尊下落不明,身份被不得而知的幕后之人操控,不久前窈山结界的镇山石朱雀浮雕被人撞掉翅膀,导致结界原地消失,如今仙尊内门弟子身上惊现上清墟秘法禁术。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全无关系,却无不是将所有利剑指向“上清墟”这三个字。若说如今的上清墟依旧风平浪静,那就直接把招子摘掉吧,反正留着也没个顶用。
祝钰率先出声,音调低沉,“师侄当真确定?”
方佳颔首道:“确定。弟子有幸听到师尊讲述本派至高无上的医修精编,其中有两样东西涉及到秘法禁术,因为不懂药性,故问过师尊。”
“师姐说的是,那节草药学课,弟子也认真听过,是不是缠梦草和怀情根?”方佳身后一名娇弱可人,眼角吊着颗泪痣的女弟子跟声。
方佳回过头,语气着重说:“是。弟子方才其实是查看了两次。第一次察觉出的不过是筋脉淤塞的小问题,这些不足以让师妹如此。第二次,弟子灵力行走经脉发现师妹体内有另一种灵力在压制着什么,弟子更加不确定了。”
“本以为要凑近查第三次时,却突然闻到一种异香,这是缠梦草和怀情根混合而成的独特味道。上清墟只有芝草峰修习草药学用以炼丹,所以也只有芝草峰弟子才能分辨出这种味道。”
方佳有些一言难尽,凝重道:“这也是两位师叔一直在此,却从未发现端倪的原因。”
贺清邪薄唇抿了抿。
异香?难道她之前嗅到的香气,不是苏长依床上残留到的香吗?
上清墟自鸿爻师祖登仙后,除了遗留给后代几样寒碜的镇派之宝外,亦留下一两个不为人知的秘法禁术。七百一十四年前,原本的夺阴神和九幽摄情术皆是上清墟镇派之宝中的翘楚,还未被列为禁术。不过在鸿爻师祖飞升的一两百年后,上清墟众仙尊弟子渐渐发现夺阴神的弊端,便将夺阴神封禁起来。
至于九幽摄情术,此术法施展时极其损耗灵力,又需得寻九重深渊之下的缠梦草和魔域生长的怀情根为引,以天时地利用九幽摄情术秘法创下虚无幻境。如此,施术者便可在幻境中恣意捏造,攻略人心。
之所以将九幽摄情术列为禁术,非是因其所需的两种灵药珍贵难寻,也不是需亏空修真者巨大灵力。
而是因为一件事。
祝钰眸光幽深,叹道:“时光荏苒,旧事都过去百年了。”
悄然滋长的愁苦领她唇线微抿,没人知她是因“旧事”二字感伤,还是为“都过去百年了”这几字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