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力道减弱,缓缓被松开，沈凝失去支撑的重心，一个趔趄倒在程钧身上。
一只?脚尚且踏在地?面,另外一只?腿的膝盖猛地?磕到沙发上，触感是柔软的，而扶着宽肩的触感却是健壮的。沈凝一时没反应过来，维持着这个姿势有?一会?儿，听到有?人说话,才下意识地?稍稍低头去看。
入目是乌黑的头发，半阖的眼皮无法捕捉到眼眸中的意味,只?能越过挺直的鼻子，瞥见张张合合的薄唇。
沈凝清晰地?感觉到呼吸停了几拍，似梦境一般迷幻,只?待清冷的声音将她拉回人间。
“你干什么。”
程钧状态也好不到哪去。不仅声音僵硬,连身体也僵硬着。他不敢轻易挪动四肢，害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导致更多的身体接触。
幽幽的体香钻入鼻孔时，他不敢抬头,甚至连余光也不敢多去注视面前敞开的领口?。
沈凝按着他的肩膀，急忙忙起身,弯腰去茶几与沙发的缝隙里捡落在地?上的毛毯。
“我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想帮你盖毯子。”声音越来越小,沈凝咬着唇说道，“不,不好意思。”
程钧换了个姿势坐着，整理下领带，声线略微不自然：“没什么。我也不睡了,用不着。”
“好、好的。”
微妙的气氛，两个人实在是不擅长?在此刻面面相对?着。
沈凝揉捏着手?中的毛毯，着急地?想着逃脱气氛的理由，却是越紧张越头脑混沌，空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倒是程钧不失冷静，散乱的眼神瞟过厨房，便出声提醒她:“饭好了？”
“没没，”沈凝如蒙大?赦般松口?气，十分善解人意地?顺着他的话提议道，“那我，去看看菜。”
程钧点点头。
揉皱的毛毯被无情地?扔到沙发边，如果?有?模样?，它?此刻一定?是张委屈的脸。
厨房里的人还在不停抱怨着它?。
沈凝斜靠着墻喃喃:“早知道就不去拿毛毯了，烦死啦烦死啦。”
小心地?拧开水龙头，让它?保持将将出水的状态，好让客厅里的人无法捕捉水流的声音。
沈凝用手?接几秒，轻轻往脸上扑着，重复几次，脸温才缓缓降下。
而沙发上的程钧坐如针毡，换好几个坐姿都觉怪异，甚至有?点儿后悔不该要喝排骨汤。
拿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五十分。回了几条有?关工作的信息之后，程钧处理着发过来的几个文档，暂时沉浸在公司的事务里，不再纠结刚刚的小插曲。
又过一刻钟。
沈凝戴上手?套端下砂锅，用勺子调几下，在厨房里轻声喊着:“可以吃饭了。”
程钧应了声，起身去帮忙。
走去水池边洗手?，程钧才发现往里走要暗很多，他转头找灯的位置，随口?问沈凝：“怎么不开灯？”
“开了呀。”沈凝端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注意到程钧的目光，才说道，“你说那边啊，那边的灯坏了！”
“怎么不换？”这么暗。做饭看得清么？
沈凝用手?腕在额头轻点几下抹去细汗，边摘围裙边回：“我够不着灯的位置。而且不影响呀，就想着等些?天再找人来换。”
程钧没再说什么，就着沈凝递过来的毛巾擦干手?去餐桌边坐下。
餐桌虽小，但容下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沈凝盛好了饭和汤，冒着腾腾热气。
筷子还没伸出去，程钧就来了电话。
看了一眼来电人，他不着急接起，而且夹一块土豆，嚼两口?之后说道:“还是很好吃。你先吃，我接个电话。”
本没必要说明是谁的电话，程钧不由自主地?多解释一句:“我妈打的。”
“好。”
沈凝低头快速扒两口?饭，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着。
在厨房忙活这么久，不管一起吃饭的人是谁，被人夸赞饭菜美味，是让下厨者最开心的话。
只?是这份开心，似乎因为一起吃饭的人是程钧而加倍。
程钧在靠近门的地?方?接电话，对?面的人似乎不打算放他早早回餐桌，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让程钧逐渐失了耐心。
“我现在在她这里吃饭。”
电话那边语气明显激动起来，交代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程钧没急着回去，虚倚着墙，在手?机上点着什么。
楼道里突然吵闹起来，像在楼梯上蹦迪一样?，声音洪亮扎人耳。
蹬蹬蹬的脚步声消失后，程钧收起手?机，阔步回到餐桌。
沈凝不知道该不该“多管闲事”，但想到程父程母对?她的好，她犹疑会?儿还是问程钧：“伯母伯父还好吗？”
“都好。”程钧传达着陈云方?的话，“我妈还问你怎么突然搬出来了。让你有?空去家里吃饭。”
沈凝笑笑，说着：“改天我会?去拜访的。”
客套话从沈凝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倒不那么敷衍，反而像是在许诺。
两个人吃着饭，随意地?聊着天，刚开始的气氛融洽得很。
后半段，两人却缄口?不言。
终于，程钧忍着不快将筷子搁下，直勾勾地?盯着沈凝逃避的眼神，语气饱含浓浓的不悦:“你楼上每天都这样?？”
鬼哭狼嚎的歌声，用力跺碎地?板的蹦跳声，还有?在阳台上对?着楼外吹口?哨的声音，简直让人要抓狂。
“不，不是啊。”沈凝脸埋到碗里，声音闷闷，满是心虚，“他们可能今天有?活动吧。”
程钧紧皱着眉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被激烈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沈凝撑着桌沿推开椅子要起身开门，被程钧抢了先。
“我去。”
沈凝没坚持，坐下之后歪头朝门的方?向看。
门外是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外卖骑手?？
沈凝疑惑，“我没点外卖啊。”
“我点的。”程钧把东西放到茶几上，继续坐回来吃饭。
点外卖在沈凝的认知里，还仅仅限于食物。她慢吞吞地?问：“是饭菜少了吗…还是不太好吃。”
“你想什么，买的东西是灯泡。”
朝厨房那边看一眼，又微微起身朝茶几上瞅一眼，沈凝心下了然，连带着吃饭速度都快上不少。
她心下暖洋洋，明知故问：“你是要帮我换灯泡吗？”
“嗯。”程钧起身，自然地?接过她的碗，把筷子也收过来。
“碗我来洗！！”沈凝态度坚决，“买菜钱是你出的，我来洗碗吧。”
程钧从善如流，到茶几前去拆灯泡包装。等沈凝收拾好厨房之后，踩在刚刚做过的凳子上面帮忙换灯泡。
长?臂稍稍抬起，手?中的灯泡就合上灯口?，然后按顺时针方?向拧几下，刺眼的白光倏而亮起。
沈凝仍然没敢撒开手?，单膝跪地?，死死地?固定?着凳子腿。
让准备从凳子上下来的程钧哭笑不得。
他盯几秒毛茸茸的头顶，对?着白墙扯一抹笑容：“你在干什么？”
沈凝闻声缓缓抬头，这才发觉已经换好了。她仍搂着凳子腿不松手?，呆呆地?问：“你要下来了么？”
程钧声音含着笑回答：“嗯，你在干什么？”
沈凝松口?气，等程钧朝凳子另一边跨下才慢慢起身：“我怕你会?掉下来。”
“……”
程钧视线落到凳子上，目测高度不超过八十厘米。
这也能摔下来的话，行吧。
把开关关上，程钧去洗了手?，注意到沈凝欲言又止的模样?，挑了挑眉。
沈凝实在压不住好奇心，两颗眸子亮晶晶：“你有?多高呀？”
“一米八八。”
发出一声惊呼，沈凝捂着嘴巴，瞳孔骤然紧缩，不可置信地?神情仿佛在反问着：你一米八八，不可能吧？
程钧唇角往下压了压，声线清冷：“你以为呢？”
“我以为，”沈凝顿了顿，覆在嘴巴上的手?来到耳垂边，她捏了捏，回道，“我以为你要有?两米高呢。”
“……傻。”
没什么事情，或者说没什么理由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尽管程钧有?点儿想多呆一会?。但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十点，沈凝早上还要上班，应该准备洗漱休息了。
想到她需要早点休息这件事，程钧面色阴沉几分，从沙发上拿起外套，边穿边问身后的人：“你几点睡？”
沈凝从电视桌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回道：“洗漱完就睡了。”
“楼上这些?人呢？”
楼上的聚会?还在进行着，各种声响仍不绝于耳，程钧根本不相信，这些?声音会?在天亮之前的某个时刻戛然而止。
沈凝手?伸到后面去摸发尾，勉强扯了扯唇角：“不知道，楼上一直挺安静的…今天可能有?事吧。”
程钧眸中阴暗不定?，打量沈凝的同时注意到她手?里多出的袋子，边换鞋边问：“拿袋子干什么？”
“给?你带拖鞋呀！”沈凝几步就到玄关处，把袋子递过去，理所当?然地?说着，“你买的拖鞋，你带回家吧，我这里用不到的。”
程钧根本没接过来的打算，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开门站在楼道里，心中的烦闷因沈凝手?足无措的样?子有?所缓解。
他出声拒绝：“我不带。”
“啊？”
“节省一点。不然下次我再来，还要再买一双？”
貌似合理的逻辑让沈凝顺着话点了点头，把袋子收起来，附和道：“也对?。”
根本没去设想，什么理由才能产生下次再来这个前提。
程钧十分满意她的反应，颔首道：“早点睡，我走了。”
“再见！”沈凝用力地?挥挥手?，而后关上门。
程钧走出楼道，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抬头望着二楼，透过窗户的灯光不像其他房间一样?是白光或暖黄光，而是交替闪换的彩色光束。
回想着沈凝撒谎的神情，程钧大?步离开的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