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沈凝又怔怔应一声,然后顺着他的问题,回想了一下刚刚说的话。

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红晕悄悄爬上脸庞。

沈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我才没有紧张!”她吭吭哧哧半天,努力为自己辩解,“有时候吧,确实觉得您年纪有些大。”

程钧压低声线,“是吗?”

故作大大方方的迎上他的目光,沈凝坚定地回答:“就是这样。”

程钧好笑地看着她,话里捉弄的意味更甚:“那你怎么一会说我老,一会说我年轻,自相矛盾啊。”

沈凝故作的从容一下子被戳破。

她切切实实察觉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不用抬头就能知道面前人的表情。

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度秒如年。

沈凝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

行动上,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往后退一大步,少有的把门关的砰砰作响,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被关在门外。

“程先生早点休息!”

程钧在原地,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仅隔几秒,门又被打开。

没有人出来。

只有一条胳膊扒着门沿摸到墙上,去摸开关的时候,宽松的袖子落到胳膊肘处,露出一截藕臂。

连带着软软糯糯的语调,分外挠人心。

“不好意思,我忘关灯了。”

“啪”的一声。

走廊变得黑乎乎的,静谧而沉寂。

过了会儿。

才有声带着鼻音而短促的哼笑。

而明亮的房间内。

沈凝后背紧紧抵着房门,手叠放在胸口,感受着不受控制的心跳,怦怦作响。

仿佛会一直持续着这个跳动频率。

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沈凝开始随意地在房间里走动。

整理一遍叠放整整齐齐的衣柜。

拉严实窗帘。

收拾了书桌。

喝完了剩下的牛奶。

重重地吐口气。

她紧接着,去刷牙洗澡。

直到躺在床上那刻,心跳才将将恢复正常。

沈凝没有睡意,睁眼盯着天花板,不自觉地回想着刚刚说过的话。

像在脑中重演一般,每句话又变得无比清晰。

她猛然拉起被子遮住滚烫的脸颊,小腿乱蹬几下,不住地发出哼唧声。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此刻仿佛又要跃出胸腔。

扑通扑通,激烈地跳个不停。

天呐。

她刚刚居然暗示程钧早点下班,回家和她一起吃饭。

先不说这句话,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退一万步,就算她要说。

也应该等厨艺成熟了吧。

万一,她做的饭特别特别难以下咽。

到时候该多丢人。

而且,她最后好像还说了程钧年龄有些大。

天地可鉴,她是在撒谎!

程钧的样貌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数一数二的俊俏,看起来也不会年长她很多。

而且这句话,怎么听都不礼貌。

沈凝蒙头,又一阵胡乱踢着小腿,床也随之发出轻微的响声。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她一定收回那句话。

也不叫那一连串的您。

此刻,她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后悔莫及。

不知过了多久。

在升高的温度,与被子里稀薄的空气中。

伴随着浅浅的呼吸,沈凝睡着了。

期间,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的她,怀里是不省人事的程钧。

旁边零落在地的,是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碟子。

然后她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太医!太医!有人食物中毒了!”

一边哭,耳边是程钧断断续续的气息,说出的话字字诛心。

“沈凝,我…就不该吃,你做的菜。”

沈凝眼睁睁看着他脖子一歪,继而感到呼吸不畅,眼前一黑。

她醒来了。

撤下仍闷在头上的被子,沈凝轻揉几下眼睛,不住地安慰自己:梦都是相反的,相反的。

而后下床洗漱。

刷牙的时候,她耷拉着脑袋,为昨天没有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而兴致沉沉。

蓦地,她想起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昨天晚上。

她,没有学习。

巨大的罪恶感让沈凝穿衣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不少,在书桌前伏身一上午,除了上厕所,眼睛都没离开过书本。

等她感觉到腰酸的时候,恰好门铃声响起。

有一瞬的怔愣。

沈凝用手捋顺了头发,跑着下楼。

站在门前,深呼吸一下,扯一个笑容才去开门。

“程先…”

“沈小姐你好,”赵放举起手里的袋子,传达着程钧的话,“这是程总让送来的几个粤菜,然后这是按照沈小姐的要求买的调料和食材。”

沈凝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但她反应很快,伸手接过,沉甸甸的垫子坠着胳膊往下。

她能隐约听见赵放喘气。

“谢谢,请你等一下。”

沈凝把袋子放离门最近的桌子上,迅速拿纸杯接了温热水。

“辛苦你了,喝杯水再走吧。”

赵放见状赶忙接过,满脸慈祥的笑。

“赵特助,”沈凝声音逐渐变小,“程先生,今天说什么时间下班了吗?”

“这个我不太知道,不过程总还挺忙的,应该会比较晚吧。”

赵放从沈凝的神情中,像是领悟了点什么。

他思索了会,帮忙出主意:“要不然我替沈小姐问一下?”

“不用不用不用!”沈凝连连摆手,笑着与赵放道别。

关门之后,沈凝靠着门,放了会儿空。

有气无力的。

她悠悠叹口气,挽起袖子去整理袋子里的东西。

东西很多。有些东西是清单之外的,她分门别类的放好。

按照了解到的知识,她把食材也分放到保鲜层、冷冻层和冷藏层。

一切归纳好之后,坐在桌边吃饭。

沈凝承认,知道程钧很大可能不会回来一起吃饭这件事,让她有些失落。

但她做饭,最重要的是为了自己。

一想到这里,沈凝又恢复了活力,嘴里还哼起小调。

吃完饭她坐在沙发上,手指缠着头发玩,纠结着下午要不要专门再复习一下食谱。

正当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手机有新消息。

她慢吞吞地点开,以为又是骚扰信息。

瞳孔骤然放大。

来信人,程钧。

【我不怎么吃辣,留个清淡点的菜给我。大概六点回。】

读了两遍。

一阵欣喜涌上心头,雀跃之情还没来得及散开。

她突然想起来今早的噩梦。

沈凝猛地站起来,握紧手机,小跑去楼上。

以防梦境成为现实,她还是再记一遍食谱比较好。

其实之前她在宫中的时候,倒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她会做的,通常都是些简单的糕点。

何况,时代变化这么大,菜品,调料,都有很大的变化。

她是真的信心不足。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几个小时后。

菜谱熟稔于心。

洗菜完毕。

油烟机打开成功。

厨具各就各位。

沈凝站在案板前长呼一口气,把手表去掉放桌边,瞄了一眼时间,五点。

时间把握的很好,她准备做四菜一汤,六点应该可以结束。

程钧正好下班。

厨房里的身影开始忙碌起来。

仔细地观察着油温,调节着火候。

像是在名为厨房的结界中,与外界分隔。

沈凝太过专注,生怕一不小心出了差错。

甚至连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加一个…”沈凝嘴里念叨着,转身去桌台上拿东西,余光瞟见一个身影。

是懒洋洋地倚靠在门边的程钧。

“你你你…!”沈凝惊呼。

程钧面无波澜,声音平和:“我怎么了?”

沈凝往桌边倾身,靠近了看手表,说:“现在才五点半,你不是说六点回来吗?”

“哦,”程钧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了句,“这不我没收到你的回复,想看看你是不是准备放我鸽子。”

她眨巴着眼睛,努力回想着。

好像确实忘记回复了。

沈凝鼓着腮帮,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程钧朝着里面扬了扬下巴:“不去看看你的锅?”

“啊。”

她用手肘轻敲下额头,赶忙捧起切好的菜丢进锅中,翻炒几下。又加了小半碗水,调成中火。

差点就要糊了。

有惊无险。

随后,沈凝转身撵人,双手叉腰,语气不满:“你快点出去!”

“为什么?”

她撒谎道:“你有点碍事。”

“…我站在这里,不说话也碍事?”

“对。”

程钧挑眉,也没再坚持:“那行。”

背后的视线消失,沈凝长呼一口气,顿时轻松许多。

来不及多想,她又开始忙碌起来。

半个小时后,面对着模样尚可的“作品”。

沈凝雀跃的蹦跶着出厨房,扫视一圈,客厅里没有人。

蹦跳着上了二楼,敲书房门。

“吃饭啦!”

“嗯。”

得到回应,沈凝又一溜烟地跑下去。

等程钧坐下的时候,碗筷餐巾纸都放置完。

简单的四个家常菜,被围在中间的是香菇排骨汤。

沈凝手攥住围裙,站在桌子旁边,目光随着程钧的筷子流转。

直到他开始咀嚼。

沈凝急切地问:“你觉得好吃吗?”

瞥到她黑溜溜的眼珠一动不动,程钧故意卖关子,沉默着。

“程先生,”沈凝紧张地吞口水,重复一遍,“好吃吗?”

又过几秒。

“嗯,”程钧放下筷子,不再逗她,“勉强还凑合。”

“那就好!”沈凝拉开椅子,音量都比平常高了不少,“你尽管吃!不用跟我客气!”

“?”

程钧挑挑眉,漫不经心地扬起唇角:“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停几秒。

沈凝坐下,捧着碗扒了一口米饭,咬着筷子小声道:“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