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程钧把车速踩到120码,以最快速度赶回家中,直奔二楼。

果然,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沈凝双手环抱在胸前,帽子和购物袋被整整齐齐放在了墙边。

雪水打湿的鞋子因暖气变干,还是留下了渍迹。

她眼神飘忽着,局促不安,几次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话才会合时宜。

“你怎么回来的?”程钧冷声问。

沈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小声解释:“我走着走着就失去知觉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周围都是黑乎乎的。”

程钧瞥了一眼外边半黑的天,没有打断她。

“接着我周围就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让我选择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到京城。”

程钧冷哼一声,侧身进房,把门带上。

他真希望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是在瞎扯。

可从昨天发生的一系列怪事,都在指向一个答案——

沈凝没有说谎。

程钧心中郁结,直勾勾盯着低头的女孩,目光注意到她身后地上放了一摞书。

他两步就走近,想探个究竟。

没什么装订设计,都是白皮包纸,封面上写着各种大字“交通”“学习”“工具”“饮食”等等。

默数了遍,足足有十本。

程钧心下一沉,问:“这是什么?”

沈凝踱步,捏着针织衫的下摆,语调温温柔柔,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天方夜谭。

“老爷爷说如果我选择留在这里,就会直接把你们的一些常用词汇传达给我,让我理解是什么意思。还会给我很多学习的书,只要认真看就能很快融入到这个时代。”

程钧沉默数秒,眉头越拧越紧,弯腰掂起最上面一本。

房间里只剩程钧翻书的声音。

沈凝看他认真翻阅,似乎对这个书颇有兴趣的样子。

她好心提醒道:“老爷爷说,这些书绝版的。”

见程钧不说话,小声咕哝句,“程先生感兴趣的话,是买不到的。”

程钧点点头,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觉女孩说话确实通顺了许多。

为了再次证实话语真实度,随意翻开一页递到她面前。

“读一下第一行。”

沈凝接过,先扫视几眼,接着认真读,“互联网是近些年来发展起来的一种网络,能够...”

“停。”

沈凝乖乖停下。

冗长的安静。

沈凝抬头快速打量程钧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卡,双手递上去,“老爷爷让我把这个给你看。”

程钧一言不发地接过去,看清楚卡上的内容,眉头更加紧锁。

这是一张身份证。

沈凝的。

沈凝侧过身,乖巧地站在程钧身旁,小声问:“这是什么呀?”

没有得到回答。

她用指肚蹭了下小巧的鼻头,抿了下嘴唇,略感尴尬。

“你才十九岁?”

“啊?”沈凝明显愣了下,随后轻轻点头,“程先生怎么知道的?”

她不记得自己提起过。

程钧把身份证还给她:“上面有你的出生年月日。”

接过,沈凝也瞧了眼,看清楚之后惊喜道:“月份和日子也对!”

空气又静默下来。

沈凝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只是他低着头,光影落在身上,看不真切。

她斟酌着开口:“程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然后你就选择留在了这里?”

沈凝点头。

“你贵为公主要选择留在这里?不怕你家里人着急?”

咄咄逼人的语气,着实不太友善。

沈凝又低头,盯着脚尖,蜷缩着脚趾。

屋内这么暖,也抵不住她被雪打湿的鞋子带来的凉意。

她明了,选择生活在一个陌生的时代,是难以被理解的。

沉默半晌,她下定决心,抬头的瞬间目光坚定无比。

“我虽然是公主,但是皇宫里也不会有人关心我。我八岁那年额娘就去世了。父皇从不待见我。”

程钧神情有一瞬的怔愣,又听她说。

“而且我不想和亲。那个圣狼国的国王都五十多岁了,我是真的不愿意嫁过去。”

沈凝把眼泪活生生憋回去,对着程钧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要和亲。

程钧的语气稍松动,“那你就没有想过在这个时代你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吗。”

“啊?”沈凝摸了摸右手的镯子,转动两圈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我觉得程先生会暂时收留我的。”

程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被气笑,冷着声音问她:“谁给你的这种错觉。”

“你呀,”沈凝字字诚恳,神情无比真挚,“我觉得,程先生是个好人。”

程钧:“……”

片刻,程钧无奈道:“算了,你要住就住吧。”

话刚落。

沈凝的杏眼被赋予魔法般变成挂在天边的弯月,整个人激动的忍不住在原地踮着脚尖虚蹦了两下。

暖气到了夜里总会升温,随之缓和的,是房间里的气氛。

“你怎么不坐着。”程钧问。

沈凝有了落脚点,说话都欢快起来,尾音上扬着,“因为衣服有些湿,我怕会把床弄脏。”

她借机向程钧保证:“你放心,我住在这里也会爱惜每一件物品的。”

“……”

程钧没什么要说的了,他这两天收到的信息量,一次次挑战着他的认知。

“你收拾一下吧,这个房间以后是你的了。”

说完程钧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凝一个人。

半个小时之后,书本和购物袋已经整齐放好,她也换了新鞋子新袜子。

一切整理妥当。

本想争分夺秒地开始阅读那些“秘籍”,可耐不住肚子咕咕叫的抗议。

不知道这个点程钧在哪。

沈凝凭着记忆走到书房前敲门,没有人应答。

于是小跑着下楼,见程钧在沙发上在阅读什么,知道此刻不应该出声打扰。

可她实在太饿了。

“程先生,有吃的吗。”沈凝柔声问道。

沙发上的人合起财经杂志,理所当然回了句:“没有。”

程钧说的是实话,这里的厨房有半年没使用了。

而沈凝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低头看着被攥住的衣角,顿时有点难为情。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却听程钧话锋一转:“你昨天睡觉时候冷不冷?”

“啊?”沈凝愣愣的,快速抬头打量了眼程钧的脸色,才放心说道,“有一点。”

“走,出去一趟。”程钧说完就拎起外套,阔步走出去。

见身后人还没动静,转头催促:“跟着我。”

沈凝反应过来,小跑着跟上,出门的时候还学着程钧的样子把门关上。

两个人又坐了早上的高级“坐骑”。

“程先生,我们去哪里?”

“吃饭。”

“好的!”

“……”

车子停在酒店门前。

程钧进了常年预定的包间,交代了服务生几句之后带着沈凝坐下来。

包间里的空气并不沉闷,布局也显雅致。一张实木圆餐桌,墙角的柜子里是琳琅满目的珍酒,靠窗的地方放置两张黑色沙发,一张小几。

服务生中途过来烫了碗筷,沈凝扯一个灿烂的笑容,甜甜地道了谢。

年轻的服务生有点红了脸。

菜上的很快,满满一桌,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沈凝只频繁地朝程钧投去目光。

程钧:“你怎么不吃?”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程先生先动筷,我再吃。”

“为什么?”程钧好笑。

“你是主,我是客,理当如此。”

程钧无奈地拿起筷子,先吃了第一口。

随后另一双筷子就开始出动。

半个小时后。

一桌子菜,风卷残云,却又每个都留了那么点底。

程钧感觉嘴角都在抽搐。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难民。

被程钧的目光盯的有些难堪,沈凝迟疑着放下筷子。

她自认为今天吃的虽然有点多,但是吃相还是挺文雅的,咀嚼时也几乎没发出声响。

“吃饱了?”程钧问。

沈凝点头又摇头:“我平时吃的不多的,不过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我太饿了。”

说完怕程钧当真以为她饱了,摸着肚子又不好意思地加了句:“其实还能再吃点。”

她是为了文雅,才留了个底。

程钧:“……”

“服务生。”程钧无奈,扬手叫道。

脸红的服务生,此刻就差把震惊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瘦瘦小小的女孩,却这么能吃。

程钧要了一碗粥,说:“晚上也别吃太多,喝完粥就走吧。”

沈凝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碗,也没回答他,只敷衍地点点头。

眼神里都是对食物的渴望。

得,程钧也不再打扰她,“你吃吧。”

等到沈凝吃完,两个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了。

百货商场离酒店很近,沈凝跟着程钧后面又去了华特广场。

只不过这次来的是二楼生活区。

程钧看了眼四处观望的沈凝,刻意压低声音,“你那个什么老爷爷…教你生活用品没?”

沈凝点点头:“基本的我都知道。”

“嗯,那你去选吧,我在门口等你。”

程钧给她拿了个购物车,让她推着,“东西放这里就行。”

但沈凝迟迟没有动。

“怎么还不去?”

沈凝支支吾吾:“我自己去吗?”

“嗯。”

她迟疑了会儿,说出自己的担忧,语气带着试探:“你不会趁我买东西的时候离开吧?”

程钧好气又好笑:“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说我是个好人?”

沈凝嘟囔着什么。

“去吧,我不走。”

得到承诺,沈凝这才推着车离开。

这个时间点,商场的人已经不多了。

沈凝推着购物车,自由地穿梭于货架之间。

刚开始朝电梯口望了好几眼,程钧都站在原地。

沈凝这才放心下来,往里面的货架走去。

担心时间太久,程钧会等心急,沈凝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挑选完毕。

看着堆成小山般地东西。

她想,推个购物车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

快步离开货架区,朝楼梯口走去。

沈凝却发现。

程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