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绝美

“孤问你的话,你必须要如实回答。”尉迟璟眸里笑意澹澹,却?是含了些微威胁。

站在年?将军身边的几名侍卫赫然?拔刀出鞘。

要是年?将军所言有?假,兴许,这太子?不会饶过年?府任何一人。

年?将军寻思片刻,话里留了些余地,“殿下请直言?若是老臣知道的,当然?是会知无不言。”

尉迟璟忽然?觉得自己那位父皇这一生?也并不算那么失败。

明明都?已失势,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里,却?依然?有?人能?效忠于他。

到了关乎全?家性命的生?死关头,都?不愿抖出有?关他的秘密。

西晋皇帝当了那么多年?皇帝,当然?会有?不少秘密。

但?无关的秘密,他也无瑕去寻思。

“去年?秋狩,孤前往猎场狩猎,但?不慎从马背上跌下,昏迷数月。那事,可是父皇暗中?做的手脚?”尉迟璟敛了容色,凛然?地问。

他可以明显看到,年?将军吁了一口气。

似是有?所放松,年?将军徐徐道:“启禀太子?殿下,此事并非陛下所为。”

“你为何如此笃定?”尉迟璟追问。

既然?西晋皇帝当初唯恐尉迟允功高震主,借着尉迟允出征西宁的机会,除了尉迟允,那西晋皇帝也有?理由忌惮后来成为太子?的他。

西晋皇帝让年?将军假意站到他身边。等西晋皇帝起了戒心,年?将军顺势而为,趁着他在猎场的时机,除了他也是有?可能?的。

他不知,这个?父皇所言那句为真那句为假,自然?没有?将行刺那日?的话听进去,也不会认为,西晋皇帝会真心为他着想。

年?将军却?是郑重地摇了头,“太子?殿下,老臣明白,因为当年?白虎滩之事,你对陛下颇有?成见。但?自从二殿下不在人世后,陛下是真心去弥补你。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深知自己没有?多少年?可活,所以,当太子?殿下没有?为了前太子?妃,与陛下作对前,陛下是真心想让太子?殿下继位。去年?秋狩时,陛下和太子?殿下之间并无不合。陛下确实不会贸然?去加害太子?殿下。”

尉迟璟听罢,自嘲地笑了两声。

西晋皇帝是想要弥补他。

只是,这份弥补,是为了自欺欺人,让自己不必那般愧疚。

在弥补他的同时,西晋皇帝仍存了戒心,要不然?,也不会给他下毒。

说到底,西晋皇帝想让他能?纵容当年?的弥天大谎。

当他纵容不了时,西晋皇帝便会生?出旁的心思。

“孤明白了。孤会写一封亲笔信函,今日?,就让人送到年?将军府,放年?府上下出帝京。”尉迟璟

自从苏醒后,尉迟璟一直在查探当时坠马的原因。

不过,他想过大皇子?、五皇子?、皇帝等诸人,可查出来的结果,却?是并非其余人所为。

所以,他从马上坠落,再附身到猫的身上,纯粹是因为那匹马被雷劈了吗?

竟是如此可笑。

尉迟璟的手指僵在案几上,眸底腾起些微暗芒,思绪飘得有?些遥远。

直到年?将军被押走前,又问了一声,“陛下的病情当是如何?”

尉迟璟缓缓回神。

他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异常,手指轻轻地叩起桌案来,回答亦是漫不经心:“你方才?已经说了,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些时间以来,他病得愈发厉害,想来,熬不过今年?年?关了。”

至于为何能?断言熬不过年?关,两人心知肚明。

年?将军的眼眸晦暗,却?无可奈何。

他本?想提出要见皇帝一面,但?尉迟璟定是不会同意,也便作罢,当是珍惜开口的机会。

须臾,年?将军垂下苍老的眼,最后一次开了口。

与前面的表现不同,这一回,他的声音里含了低低的祈求。

“老臣既然?犯了错事,是戴罪之身,小女?自当也是无颜继续伴殿下左右。殿下可否让小女?送出宫去……”

他的罪过太大,年?府几十口人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剩下的荣华富贵,再与年?府无关。

太子?对年?偲偲心里怕也是会有?隔阂。

年?偲偲若是继续留在他身边,只怕要受尽太子?的冷眼和将来后宫的倾轧。

她没有?帝王的恩宠,也没有?显赫家世的撑腰,一辈子?怕是都?要被困在冷宫中?,体会“斜倚薰笼坐到明”的滋味,比年?府任何一人都?要凄惨。

尉迟璟的眉梢蕴了凉薄的笑,似是玩味道:“年?将军当时送她入东宫时,不应该就考虑到她最差的下场么?为何此时倒有?了爱女?之心?”

年?将军目中?有?老泪纵横。

饱蘸风沙的粗粝嗓音里,添了沙哑的意味,“老臣常年?征战在外,没有?太多时间照看小女?。小女?是由拙荆一手带大的。老臣欠她太多,只能?在最后关节补偿她一回。”

“带年?将军下去。”尉迟璟避而不答,面上的笑容倏然?凛冽刺骨。

他目光默然?落于书信上,像是不给年?将军希望。

年?将军逐渐绝望,目光愈发沉痛,似是懊悔不迭。

奈何,他已没了机会。

待年?将军被人带下去后,乘风过来,好奇地问:“太子?殿下,年?良娣该如何处置?年?良娣那边的侍女?曾来说过,年?良娣想要下半辈子?去庵堂修行,为父恕罪。不过,殿下你一直没有?见她。”

尉迟璟双臂抱胸,眸色渐趋幽深,在寻着有?关这位年?良娣的回忆。

实际上,他见年?偲偲的次数不多,印象也有?些模糊,只记得好像是位年?轻活泼的小姑娘,性子?与容茶有?几分相似。

在西楚时,容茶曾提过年?偲偲,希望他将来对年?偲偲能?网开一面。

尉迟璟思索一番,沉吟道:“准她去清远庵带发修行一年?吧,不必将下半辈子?都?搭上。”

乘风当即转身,准备去办事。

“等等。”尉迟璟又将他喊住。

尉迟璟清咳一声,神色稍微有?点不自然?,“对了,让她如果有?空,也多给茶茶写些书信,解释清孤同她的关系。”

乘风愕然?望他,心中?咯噔一下。

难怪他觉得太子?殿下今日?格外仁善,原来是另有?阴谋啊。

尉迟璟睇他,再次强调:“记住了,一定要让她多帮孤说些好话。”

他一边交代,一边心想,谁让乘风这小子?办事太不靠谱。不然?,他也不会去仰仗一位小姑娘。

还不知道,容茶和那什么探花如何了。

要是每回都?听乘风的描述,容茶今天吃了味,去见探花,明天又见什么侍郎,日?复一日?,她说不定还会跟其他男人处出感情来。

尉迟璟想想都?觉得心塞,决定要早点将婚事提上行程。

*

容茶并没有?见到那位传说文?武双全?的探花郎。

因为她在来花苑的路上时,那位探花郎据说腹部略有?不适。他唯恐怠慢了贵人,只能?避之不见。

而这腹痛的时间太过微妙,不难让人想到其真实目的。

范溪在石凳上坐下,提起衣襟,散了散气。

良久,他对那位探花郎的做法,仍是有?所龃龉,“这个?探花真是不像话,竟然?为了不见你,连腹痛这种借口都?找出来了。我妹妹倾城绝色,金尊玉贵,他又算什么。”

范溪呼着热气,颇为愤恼,像极他见到自家猪圈里养了很久的猪,忽然?变得不听话的样子?。

容茶悄悄地觑几眼,忍不住笑了。

即使?有?绣帕掩着,她的笑声还是被范溪听到了。

范溪更恼,“别人避你如避鬼神,你还有?心情笑?”

容茶取下帕子?,轻叹道:“我笑的是,这位探花郎是个?有?出息的。可七哥你居然?还骂人家。”

范溪似是不屑,“你连人都?没见过,就知道他有?出息?”

“我先前就打听过这位探花啊,知他有?状元之才?,但?因模样出众,便成了探花。后来,七哥你又有?意让他当驸马,人家心里能?不委屈吗?”容茶曲肘,靠在石桌,单手支颐,腮帮子?鼓鼓的,“他不愿见我,八成是担心被我看上,当了驸马后,难以再实现自己的抱负。”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东晋国历代驸马的仕途很有?局限,大多只能?挂着闲职。

想要在仕途上有?所进取的男子?,并不愿意成为驸马。

而皇帝不作为时,享乐之风盛行。耽于享乐的贵胄权宦,会想要娶一位高贵的公?主回去,点缀门面,并不想在政务上有?所建树。

想来,那位探花郎是个?心有?抱负的男子?。今日?,他入宫时,并不知范溪的意图。

许是从宫娥口中?得知公?主要过来,他反应过来,才?临时出了下策。

范溪喉间一哽,也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是怪探花,只是气探花的态度。

不想娶公?主就明说么,何至于那般做。

不过想想,他也没跟人家明说要招揽驸马,也就不计较了。

“罢了罢了,我和你七嫂改天再帮你物色更好的男子?。”

容茶认真地说:“七哥,你们暂时不用帮我找男子?的。”

范溪微愣。

他观察容茶的神情,思索了一阵后,轻嘲一声:“是因为尉迟璟那只兔崽子?是吗?”

容茶也想同他说明,她和尉迟璟的关系,遂将双手交叠好,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再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范溪扼腕叹息,愤愤不平道:“早在西楚的时候,我就该看出来,那个?兔崽子?已经把你迷住了。”

容茶觉得七哥对尉迟璟的成见过深,粉唇动了动,想为两人调和关系。

“小妹,你不必帮他说话。”范溪看出来她的意图,反过来劝她,“你听七哥一句劝,平时玩玩可以,但?真要当夫婿,就免了吧。要不然?,将来徒添忧愁的人只会是你。”

他反感尉迟璟也不是其它原因,全?然?是因为尉迟璟权势过大。小妹若是驾驭不住尉迟璟,将来只会受伤害。

容茶歪了头,清澈的眸光流转,“倘若他真心待我呢?真心人难得。能?遇到彼此都?喜欢的人,多不容易,为什么不能?试一试?”

“谁不会说点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他也就骗骗你这种无知小姑娘罢了。”说到此,范溪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像我这般,能?一直一心一意地待自己的妻子?,从始至终,至死不渝吗?”

容茶听了,有?所动容,竟然?想为七哥七嫂的绝美爱情哭泣。

转念想想,她感觉狗太子?好像也可以做到吧。

范溪则严肃道:“你想听一个?男人的真实想法吗?”

容茶如实道:“想听。”

范溪酝酿了番情绪后,开始说出他的故事。

“男人拥有?足够权势后,都?是会有?成群的妃妾。我当初娶你七嫂的时候,对她并没有?感情。我的想法是,她是我的正妻,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但?是,为了巩固势力笼络重臣,我还会从他们家里挑选几位侧妃,达成制衡。为了与它国维持友好的同盟关系,我当时还想去它国求娶几位妃子?。”

容茶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感慨良多。

宫斗话本?诚不欺我。

男人果然?都?是想拥有?三宫六院的。

倏然?,一个?女?子?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容茶见后,顿觉不妙,忙是朝范溪使?眼色,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七哥,快别说了。”

范溪背对着素问,没有?见到人。

他观容茶焦灼的眼神,以为是他的话,刺痛了容茶的心。

他想要再添上一把火,“你听我说,身为一个?坐拥权势的男人,我一开始就想过,我会给予正妻足够的尊重,拎得清众妃与我的关系,但?我不会爱上她们任何一人……”

火还没添上,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居然?响起——

“范溪!”

一只鸡毛掸子?朝范溪飞了过来。

“原来,你心里竟是这般想的?好啊,从今天起,你就再也不用来见我了!”素问抄起鸡毛掸子?,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范溪,似嗔似怨。

范溪缩了缩脑袋,利索地抱住素问的腰身。

他将头贴到素问的腰上,悔不当初,痛哭流涕,“素素,你听我解释。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我是劝小妹别做傻事,才?那么说的。”

容茶看着地位悬殊的七皇子?夫妇,一脸茫然?。

七哥,你的脸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沐清桐”和“佩小花”的营养液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