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下?乡的知青吧,哪个村儿的?”
“对,是知青。”崔墨白老实地点了点头,有点拘谨地道,“在桐山村生产大队。”
凌天意味深长地看了人一眼,“巧了,我也是桐山村人,水塘边住的石家你知道吧,我是石老五。”
“你就是石家那个在外头当兵的小儿子?”崔墨白面露惊讶,其实他?才?下?乡半年,对桐山村的人和事都一知半解。不过谁叫石家老五是当兵的呢,这年头能当兵的都是出息人,村里人提起来都与有荣焉,次数多了,他?也就有了印象。
“嗯。”
既然是同一个村的,崔墨白也就没?先前那么拘谨了,两人互相作了自我介绍。凌天这才?知道原来道侣家是京市的,只是出了点事,父母去了西北农场,他?也被下?放,只有嫁了人的姐姐留守京市,时不时还会寄点东西过来。
凌天看着瘦瘦巴巴的道侣,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还满是补丁的棉衣棉裤,虽然不至于面黄肌瘦,可还是看得出营养不良。他?沉吟了一下?,突然来了主?意,“你们知青点方便吗,我想麻烦你帮忙存放点东西。”
“什?么东西?”崔墨白吓了一跳,不怪他?谨慎,他?也被当初的经?历吓怕了。而且这年头缺衣少食的,不管什?么东西都珍贵,怎么会舍得放到陌生人那里?
可是想到凌天刚才?帮了他?,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方便倒是方便,我东西不多,柜子里有一半的地方都没?怎么用。”
凌天将一手?提的东西给?他?看了看,“就是这些,我想暂存到你那里。”
原主?给?家里人带了不少好东西,腊肉、饼干、罐头、麦乳精、高粱酒等等,还有给?小侄女买的棉袄、棉鞋。知道原主?的经?历之后,凌天是一点都不想便宜那些狼心?狗肺的吸血虫。
“这么多?”崔墨白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问,“那、那你怎么不带回自己家里?”
这些东西,应该都是给?家里人买的吧?
“不方便。”提到石家,凌天脸上笑容淡了不少。
崔墨白对凌天很有好感,这人是个当兵的,刚才?还见义勇为帮了他?,见状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连忙道,“行,那你就放在我那儿吧,我的柜子平时都挂了锁,保证一样都不会少。”
其实知青点像他?这样挂锁的人不少,毕竟人来人往的,丢点什?么都说不清楚。而且知青孤身下?乡不容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城,搞不好就要在村里安营扎寨,结婚生子。这时候钱和票都成了很要命的东西,一点都不敢轻慢。
“那就麻烦你了,这罐麦乳精就当是我的谢礼吧。”
“不不不,这么精贵的东西我可不能要。”崔墨白连忙拒绝。他?可没?那么大脸,只是帮忙放点东西,就敢要人家一罐麦乳精。
凌天眼神黯了黯,他?就是想给?道侣补补身子,可惜道侣每世都没?有记忆,不然收到他?的礼物,早就欢天喜地了。
不过算了,等以后熟起来再投喂吧……
两人结伴回村,凹凸不平的泥土路要走一个多小时。因为今天不是赶场的日子,路上一个相熟的人都没?有遇到,这也正中凌天下?怀。
走到村口附近,凌天这才?将除自己的衣服、被褥之外的东西交给?崔墨白,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的东西,也不要说见过我。”
凌天一脸正经?严肃的样子,崔墨白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人年轻,又一腔赤诚,闻言马上将凌天的交代当作最高指示来对待,“你放心?,我肯定不跟别?人说。”
“回去小心?点儿。”
“好。”
其实凌天不说,崔墨白也会躲着人,财不露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不论?是他?姐寄来的包裹,还是凌天暂存的东西,他?都不想给?人看见。
不过凌天的东西实在太多,隔壁院子里有个借口喝水,实则回来躲懒的女知青意外瞄到一眼,心?里不免有了些想法。
另一边,凌天扛着一卷薄被褥,还有一麻袋旧衣服回了家。
石老大家的建华、建军各自背了一大背娄干柴回家,正在整理。石老二家的卫东、卫红和石老三家的福贵不是在喂鸡,就是在打扫院子,看到他?回来,孩子们都很高兴,“小叔回来了!”
“小叔,你上次说给?我们带麦乳精的,在哪儿呢?”
“小叔,你带糖了吗?那种?有漂亮包装纸的糖。”
厨房里忙碌的洪桂花听?到动静出来了,一手?拿着笤帚,一边大嗓门斥道,“别?缠着你们小叔,一个个跟吃不饱的饿死?鬼投胎似的!老五,你可算是到家了……”
她看清凌天手?里的东西,脸上热切地笑容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皱眉道,“怎么就带了这点儿东西,说好给?福鱼买的新棉袄呢?”
正说着,一家老小都下?工回来了,发现凌天什?么都没?带,石二哥玩笑似的道,“老五,你这兵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赶回来了呢。”
“就是。”石大嫂附和,“你就算不给?咱爸带瓶酒,也该给?咱们小福鱼带块猪肉回来吧?”
“说什?么呢!”向来老实的石老大扯了她一下?。
“大嫂也没?说错啊。”石老二一边从水缸里打水清理手?脚,一边满口埋怨,“咱们都多久没?闻过肉味了,就等着老五带点好东西回来打打牙祭呢。”
“小叔,你答应给?我买的新衣服呢?”八岁的石福鱼蹬蹬蹬地从厨房出来了,她长得白净,一双大眼睛又圆又亮,头上扎着两根带红绳的小辫,身上的棉袄起码有六七成新。跟其他?孩子身上又脏又旧,还满是补丁的衣服比起来,她整个人都像是从城里来的娇娇小姐。
除此之外,最惹人注意的是她手?上咬了一半的鸡蛋面饼了。
难怪村里人都说她有福气呢,看看,全家都在干活的时候,只有她躲在屋里吃鸡蛋面饼。要知道这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应该是洪桂花趁着给?众人做饭的功夫,顺手?用鸡蛋、玉米面粉给?她做的。
虽然面饼没?有什?么油水,但这年代鸡蛋、白面都是好东西,玉米面粉也是纯天然的,非常香。自从石福鱼从屋里出来,几?个小的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她手?上。就算是在场的大人,也有闻到香味咽口水的。
凌天没?理石福鱼,而是皱着眉头问洪桂花,“妈,你怎么只给?福鱼吃鸡蛋面饼,建华他?们呢?”
大侄子建国已经?十六了,像个大人一样跟着众人下?地,因此他?直接略过了对方。
听?到这话,石老三夫妻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有些诧异,主?要是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家里什?么都让着唯一的女儿福鱼,老五以前不也什?么都留给?她吗,怎么突然又问起来了?
洪桂花不高兴地道,“你以为家里的鸡蛋、面粉不要钱啊?他?们一群半大小子吃什?么都不够,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福鱼都八岁了,还这么吃独食好吗?福贵跟她一样的年纪,都知道帮着哥哥们打扫院子了。”
“谁吃独食了,我不吃了总行了吧!”石福鱼恼羞成怒,随手?将鸡蛋面饼往地上一扔,跺跺脚,气冲冲地跑进屋里去了,“小叔讨厌,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洪桂花眉头也竖了起来,“老五,你说这些做什?么,一回来就搅乱!福鱼是咱家唯一的女孩子,吃点儿好的怎么了!”
“哎呀,这孩子,好好儿的粮食就这么丢了。”石三嫂,也就是石福鱼的亲妈终于躲不下?去了,尴尬地站出来,将鸡蛋饼捡起来递给?石老三,然后道,“我进去说说她。”
石老三举着鸡蛋饼,一脸憨厚地问洪桂花,“妈,这饼我拿去洗洗,给?几?个孩子分了吧?”
他?知道地上捡的东西自家女儿是不吃的,因此故作大方地提出分了,也是想把?凌天挑起的矛盾降下?去。
要知道石福鱼虽然通过控制气运的方式被全家宠着,但人都是有私心?的,特别?是在这个为了一个窝头都能打架的年代,人的欲-望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别?看石福鱼在家里作威作福,看似憨厚的石老三夫妻在其中起的作用也不小。
“分什?么分?”洪桂花瞪了他?一眼,指桑骂槐地道,“咱们福鱼一个小女娃,能吃多少好东西?吃个鸡蛋面饼还有人眼气,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个人了!”
建华臊得面皮通红,“奶,我们没?想跟福鱼抢鸡蛋面饼……”
十二岁的建军也道,“三叔,你把?鸡蛋面饼还给?福鱼妹妹,我们喝红薯粥就行。”
另外三个小的也连连摆手?,“福鱼妹妹的东西,我们不吃。”
他?们这样,倒是把?替他?们出头的凌天弄得里外不是人。凌天本来也没?想替他?们出头,他?就是想看看,这家里的孩子还有没?有救。
现在看来,他?也不用可怜他?们了。自己都不争,饿肚子也是应该的。
“他?们不吃我吃!”凌天偏偏堵上这一口气了,“妈,我大老远坐车回来,你不会连个鸡蛋面饼都没?给?准备吧?”
洪桂花脸皮僵了一下?,没?好气地嘀咕道,“谁知道你想吃鸡蛋面饼?家里的鸡蛋都卖完了,现在一天一个也是给?福鱼留着的,多的一个没?有!”意思是没?他?的份儿。
“老五,这个给?你。”石老三拉了拉他?的衣袖,把?半个面饼递了过来,“快别?闹了,一会儿咱妈真的生气了。”
凌天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那是石福鱼吃过的,我不要。”
“老五,你闹够了没?有!”石老根看不下?去了,终于跳出来想要“主?持公道”,“你在部?队里越学越回去了是吧,回来跟几?岁的侄女抢吃的,你不臊,我都替你臊得慌!”
“我为什?么要臊得慌?”凌天反问,“我在部?队十年,从一开始的工资18块,到后来的36块,全都寄回给?家里了,怎么着也有好几?千块了吧?回到家想吃个鸡蛋面饼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凌天:退伍回家就改行当混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