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的天隐隐要变了。
后宅有人彻夜未眠地踱步。
夜里太黑,她突然踢翻了香炉。何素素抬手放在脸侧和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转而死死扯住领口。她不敢发出些声音,她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
何素素打发走了听到声响而来的仆人,一个人走到卧房旁的花绷子前,看着上面金红相间的鸳鸯,眼底全是讽刺。
她被救出来的那日,容卿亲口和她坦白。轮回宗本就是希望那份血玉跟着逃走的魔修掉入裂缝之中,然后彻底填补屏障裂痕。
至于洗经伐髓的事,他会弥补。
多好笑啊。
女人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不知在笑容卿的心机深沉,还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你冒名顶替的那一日,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
“谁?!”
何素素骤然转身,一个眼神冰冷的男人站在她的窗外。容貌和那个强大的恐怖的男人有几分相像。她勾唇讽刺回去:“你不是重伤不起么?怎么有空来我这。”
容和景笑了,她如今还依旧这般嘴硬,真是了不得。
“十年前的真相我知道,容卿也知道。”
他没有理会那个骤然瘫软的女人,继续说:“你该感谢你假冒的人不计较,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死了,她会不高兴。”他的眼神柔软了几分。
何素素想逆天改命踏入修行的梦从此也只是个梦。
她想离开永泉,看天地广阔凌驾于他人之上的野望此后也化为乌有。
这是对一个清高自傲又虚荣自私之人最大的惩罚。
“素素姑娘,夜深了,睡吧。”
太阳会日复一日地升起。
她会继续住在这座静谧的、酷似永泉老屋的宅邸中,所有人心知肚明,但不会点破。她勾结魔修残害无辜的勾当会口耳相传。但仆人们会谦卑地低着头,在不经意抬眼时用刻入骨髓的鄙夷道一句:素素姑娘好。
……
七日后,“宋宅”
幽宅冷寂了无生人气息,草长莺飞间恐连燕子也自归去了。青玉砖石的缝隙处尚染着未曾褪去的暗色齑粉,蓬蓬乱花零落尘泥,混着千年紫藤的荔枝梅子酒散了满地。
混乱中彰显着主人家一日的玩闹。
细看去,抹成团的艳色中肆意地趴伏了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她身下还压着一只僵硬的巨兽。
黑豹的爪尖小心翼翼地收在指缝中,被人用力地捏着,他的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一台恐怖的机器。可是再恐怖的野兽如今也彻底沦为了小女孩手下的毛绒玩具。
她面对容和景时是带着些羞涩的娇嗔,面对“宋长老”时又是礼貌客气的疏离。
今日是他第三日用原型同她相处,少女好像只有在这“没有灵智”的家伙面前才会稍显出当年的张扬明艳。
“弄翻了我的酒,臭猫臭猫……”
她已经不再是元婴期,自然无法单手将它按在原地。凡人的力量好像只是在给这混了霸道血脉的化神期挠痒痒,可是黑豹还是配合地瑟缩了一下。耳朵趴趴在头顶,一副被□□的可怜样子。
玩累了,宁枝看着毛发乱作一团的大猫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用手轻轻替黑豹将身后逆缕的毛缓缓归拢整齐,容卿感受到她柔软的手抚摸过他僵硬的脊背,发出一声似警告又似臣服的低吼。背部粗硬的毛在抚摸下不受控制立起,下腹发紧。
化神之后,世间万物都变得格外清晰。他能察觉到百里外初诞的小鹿,也能听见金鱼跃出水面一瞬的波澜。所以她的触碰如今对他而言已不是嘉奖,而是某种带着甜蜜负担的惩罚。
心跳如鼓,可是他又不敢乱动扰了她过家家的兴致。
随着她的手胡乱随意地撩拨着,大猫不安地紧紧趴在地面,将柔软地腹部和其他不该露出的地方藏在身体下方。
他粗壮的尾巴扫了一下,挪了挪位置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龌龊狼狈。
突然,她发号施令:“你躺下去,把肚皮露出来!”
在永泉的时候,她惯会欺负看不见的黑豹,将头靠在猫科动物柔软温热的腹部。
野兽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空白的表情。
在宁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黑豹几个纵跃消失在了原地。
「333: 纯情老处男」
「宁枝:…不至于吧」
小系统痛心疾首,他家宿主哪都好,就是对男人太不了解!
「333: 他心里没鬼他跑什么!」
「宁枝:……当年不是这样的啊,想撸猫就给撸,很爽快的」
333叼着小手帕,详细给她分析了当年容卿身负重伤无法视物,怎么可能有闲心想别的事。现在不一样了,功成名就了,爱人在侧了,他要是不行他怎么配称得上天命之子!
所以,他心怀不轨!
宁枝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很惆怅地叹了口气。她对容卿没什么兴趣,但是从此之后不能撸猫了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等她终于调整好心态离开后院准备回房时,遇上了清冷的宋长老。
男人衣衫稍稍有些凌乱,耳尖还染着红。
少女被吓了一跳,愣愣地问:“您没事吗?”
男人的样子真的不像没事的模样,他行色匆匆似乎刚从外面赶来,而更诡异的是……对方束起的长发后似乎滴着水?
宋珂低着头,没有看她的眼睛,沉默地摇摇头。
“过几日,是仙界各大门派齐聚大比的日子。而魁首的嘉奖是一份血玉……”
我会替你拿到,让你恢复修为。
那些你过去受的苦,我会一一偿还。
少女眸子一亮,似乎带着些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这般费心。”
容卿的眸色深了些,喉咙发紧。她面对宋珂和“黑豹”时完全不同的态度让他的心下坠了几分,少女看向他的目光中只有清澈的谢意,没有半分其他。
这让他心中涌动的那些复杂的情绪显得格外阴暗,不可告人。
少女轻灵的嗓音响在耳畔。
“我知宋长老喜欢荷花酥,我做了几份,本还单做了不放盐的……却不知道猫猫跑哪里去了。”
容卿怔愣一瞬,心下软成一片,刚想开口。
“难为枝枝好心,却恐怕要你失望。”戏谑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已经初愈的男人抱剑笑眯眯地站在回廊的尽头,他薄唇轻启:“发丨情丨的畜生自然是行踪不定的。”
他对上容卿平静如水的眼,“仙门大比也是新秀之间的较量。宋长老出面算什么?我既已痊愈,自然不会劳烦您多虑。”
他话落,便拉着宁枝回房。
容卿对上了少女转过头来抱歉的笑意,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沉默寡言的家主藏在“宋珂”的面具下,听见年轻的男人继续抹黑他:“野兽是不长眼的,哪日发了性伤了你就不好了。”
“大猫辟谷了。”少女弱弱反驳。
“呵,当年能咬上那么一口,谁知道如今会怎么样?”
容卿想起几日前惊鸿一瞥的狰狞疤痕,只觉得有人无声扼住了他的软肋,被死死钉在原地。
容和景自然地坐在院中咬了口荷花酥,然后将剩下的几盘全部装进了自己的空间灵戒中,轻描淡写地说:
“畜生就是畜生,过了多少年都是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猫猫是内定切片之一,小容要不要上位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