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岛上,海崖边,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相对而立。他们几乎同时上岛,恰巧碰到了一起。
“西门吹雪。”叶孤城注视着西门吹雪。
“叶孤城。”西门吹雪也注视着叶孤城。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不需介绍就已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宿命的对手。
叶孤城忽然问道:“你为何而来?”
西门吹雪神情平静,反问道:“你又为何而来?”
叶孤城沉吟片刻,又问:“你为楚留香来?”
西门吹雪微微颔首,道:“楚留香是我的朋友。”
紧接着,西门吹雪又问:“你为鲛人公主的传言而来?”
叶孤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为白云城来。”
西门吹雪凝视着叶孤城,道:“你心有旁骛。”
叶孤城没有否认:“我是白云城主。”
西门吹雪沉默了片刻,郑重道:“此间事了,请君一战。”
叶孤城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再言语,并肩向无名岛的中心走去。
无名岛的中心,想要争夺鲛人公主的各方势力已汇聚一堂,吴明正在设宴招待这些早早登上无名岛守株待兔的客人们。
吴明的外表很有欺骗性,看上去就像是个慈眉善目的普通老人,身上穿的也是最寻常的布衣。
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小瞧他,只因这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武功足以碾压江湖中的绝大部分人,不仅多门武学都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内力更是深不可测,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
吴明坐在首位,他并没有以势压人,反而态度颇为和善,谦逊而又直白道:“多谢诸位客人千里迢迢赶来无名岛上赴我的宴席,不过我也不敢厚颜以为诸位客人是看在我这个老头子的面子上来的,我知道,来赴宴的诸位客人,都是为了传说中的鲛人公主。”
底下有人开口问道:“那鲛人公主难道不是一个传说吗?为何岛主如此笃定她真的存在?”
吴明饮了一口茶,笑眯眯地说:“我原本也以为鲛人不过只是传说故事,如今却对鲛人公主的存在深信不疑,只因将鲛人公主的消息告诉我的,是一个绝无必要欺骗我的人,而我手下的人也的的确确依据他给出的消息,发现了鲛人公主的行踪。传说中的鲛人公主现在就在楚留香的船上,算算日子,他们今天就会上岛。”
底下有人嘀咕:“那个放出鲛人公主消息的人究竟是谁?为何岛主如此信任他?”
一旁的知情人笑道:“自然就是近来声名赫赫的稻草人了,据说此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实力更是深不可测,但最让人称奇的是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他明知鲛人公主的珍贵性,却故意放出风声,就是想要看到众人争夺鲛人公主,好叫他看个热闹。”
吴明慢悠悠地饮着茶,仿佛默认一般。
之前问话的人顿时咋舌不已。
底下又有人问:“那楚留香既然得了鲛人公主,为何要把她送到岛上来呢?”
不等吴明回应,边上的人笑话道:“你这消息可真不灵通,也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难道你不知道楚留香的三个红颜知己正在岛上做客吗?”
“原来如此。楚香帅向来怜香惜玉,定然不会为了一个鲛人公主放弃他的三个红颜知己。”
“那三位姑娘呢?怎么没来赴宴?”有人趁机问道。
宴席忽然静了下来。
吴明神情平静地注视着问话的人,直把那人看的面色发白,战战兢兢地赔礼道:“……我、我说错话了,抱歉抱歉,实在抱歉,我……”
那人身旁同他一起来的也急忙替他向吴明告罪道:“岛主见谅,我这兄弟平时见了美人就移不开眼,他就好这一口,实在好奇楚留香的红颜知己是何等姿容,这才开口询问,并非是有意打探消息。”
吴明又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笑道:“无妨。那三位女客人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赴宴,小女正在照顾她们,诸位放心,无名岛不会怠慢任何一位客人。”
问话的人连连赔笑,又对着旁边为他说话的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心里嘀咕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吴明这老狐狸可不是吃素的,倘若再试探下去,就算我真是猴精,怕是也要变成死猴精了。
宴席上,氛围很快再次热闹起来。
岛上的僻静处,凉亭里,宫九独自一人伫立在亭中,似乎在等什么人。
飘然而至的白衣女子犹如垂天之云,风姿绰约。跟随她而来的侍女迅速在凉亭里的长椅上铺上华贵的软垫。白衣女子柔若无骨地倚在长椅上,望着宫九,眼波流转:“九公子在等人?”
宫九没看她,仍望着船舶停靠的方向,随口回了一句:“不错。”
白衣女子也不问他究竟在等什么人,话锋一转,柔声问道:“九公子为何不看妾身?难道妾身不美吗?”
宫九淡淡道:“大名鼎鼎的观音娘娘,自然是美的。”
原来这白衣女子正是闻讯而来的石观音。
石观音轻轻地笑了笑:“九公子既然觉得妾身美,为什么不看看妾身呢?难道那鲛人公主比妾身更美吗?”
宫九闻言,果真看了石观音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慢条斯理道:“娘娘天姿国色,但比起那鲛人公主,还是差了一点。”
宫九说话时,神情分外坦然,仿佛他真的见过鲛人公主似的。
跟随在石观音身后的两个带着面纱的侍女被宫九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石观音却并没有动怒,恰恰相反,她的嘴角仍挂着一丝微笑:“妾身从前不是没有遇到过比妾身更美的女子。”
宫九自然地接过话茬:“但她们要么死了,要么毁去了容颜,生不如死。鲛人公主为众人所觊觎,更是必死无疑。她们都再无可能在容貌上与娘娘一较高下。”
紧接着,宫九话锋一转,又道:“无名岛的中心设了宴席,娘娘不去赴宴,来这里做什么?”
石观音悠然道:“九公子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妾身想要什么。”
宫九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在替石观音惋惜似的:“娘娘拥有如此美貌,自然想要青春永驻,保留这份美丽,可是鲛人公主毕竟只有一颗心脏,我那师父还想要靠它长生不老呢。”
石观音忽然盈盈地站了起来,款款地向宫九走去,美丽的脸上露出了诱惑的神情:“九公子如此年轻有为,何必要为一个将要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子谋划呢?吴明已经老了,九公子难道不想取而代之吗?”
宫九看着石观音,目光微微闪烁。
石观音轻轻地伸出纤手,想要抚上宫九的胸膛,却被宫九握住了手腕,她也不在意,仍笑吟吟地吐气如兰:“九公子若是愿意与妾身里应外合,即便是吴明,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妾身只要鲛人公主的心脏,吴明的一切,都会是九公子的囊中之物。”
宫九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娘娘若果真有心,总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紧接着,宫九凑到石观音耳畔,仿佛漫不经心地调情似的,轻轻撩起她的一缕长发,嘴唇几乎没有动,却飞快地吐出一连串吴明的弱点。
石观音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眸中闪烁着惊喜的神情,嘴里却佯嗔道:“你这小冤家,真会使坏!”
宫九但笑不语。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一个腔调略显怪异的声音由远及近,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凉亭里的几个人循声望去,只见朦胧的白雾之中,戴着稻草人头罩的怪人咧开了线缝的嘴,在雾气缭绕下显得格外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哒、哒、哒……
这怪人的脚步不紧不慢,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莫名地叫人心头一紧,背脊生寒。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跟随石观音而来的两个侍女已攥紧了手中的武器,努力克制住想要尖叫着转身逃走的冲动。
石观音也是呼吸一滞,面色微微发白,心头久违地涌现出了自她武功大成以来许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恐惧感,这种莫名的恐惧感甚至超越了面对水母阴姬时的恐惧,只因即便是她,也看不透眼前这个一步步走来的怪人。
单听此人的脚步声,根本不像是有内力在身,然而,普通人又怎会拥有这样令人恐惧的气势?还有那萦绕在他周身的诡异白雾,莫非与西方罗刹教的教主玉罗刹练的是同一门武功?
石观音正思索着,却听宫九的呼吸声急促起来,又观他的神情竟仿佛有些期待似的,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心生疑虑之下,石观音并没有接过那怪人的话茬,但她不回答,宫九却不会沉默下去。
只见宫九神情专注地凝视着那怪人,柔声道:“你怎么会来得不是时候?只要你愿意来,任何时候,我都欢迎。”
那怪人嗤笑了一声,周身萦绕的白雾缓缓消散,走到宫九面前时,已完全散去。
白雾散去以后,那压迫心脏的恐惧感也随之消散。
石观音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宫九好像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