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这?消息,傅冉有些发愣。
“地是公家的,还给随意分??”
王桂香道:“上哪同?意呀,咱们偷着分?开的,合作社给咱顶着,说?出了事他们给担,让咱放开手脚干!”
头几年干旱,可?把老?农民苦坏了,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到头来还是吃不饱,年末队里分?工钱,一个工只有五分?钱,算下来一年只能挣十几块。
盖房、娶媳妇、看病、念书,啥也不够啊!
公社领导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了,虽说?上头号召以批判开展一切工作,但饭都吃不上了,还批判啥!
相较仍旧热火朝天的城里,庄稼人早就?厌倦了,胆子大点的,一声不吭的分?地单干,这?种?事一旦捅出去,牵连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整个合作社。
是以,偷摸干了这?么久,谁也没多?事的往上捅,尤其是尝到甜头之后,那就?更不能干缺德的事儿了!
“小冉,冬青,你两可?不能往外说?啊!”贺寡妇不放心的叮嘱。
颜冬青正色道:“奶,您放心,我和?小冉都不是多?嘴的人。”
傅向国道:“说?出去又咋样,主席同?志这?一走?,上头那帮子人忙着呢,哪有闲工夫搭理咱们!”
傅向国抿了口高粱酒,喟叹道:“小冉,你叔说?话直,说?难听了你也别不高兴,先头咱家光景是没你家好,往后去啊,咱家不比你家差,你说?你爹,搁城里一个月领矿上那几块钱补贴,有啥用?还不抵回?来,老?娘分?的那块地她干不动,留给你爹种?得了!”
年前生产队丈量分?地,平摊到每个社员头上,有一亩六分?地,贺寡妇分?到的还是块好地,种?小麦旱稻都成,起码不愁吃喝。
王桂香也道:“就?是!平常又没啥事,就?撒种?收割的时候忙活点,傅声也成大小伙儿了,咱家狗蛋牛蛋都能下地干活,他也成!”
这?人说?来也奇怪,以前王桂香没老?大一家过得好,难免嫉妒,现?在自个能吃饱了,又想拉扯老?大家一把。
“等回?城了,我跟爹说?说?。”傅冉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先应承下来。
铁锅里老?母鸡炖的透烂,烩了菜干,蛋蛋扒拉着碗,吃得喷香。
小妞妞不停往他碗里夹菜,带着姐姐式的慈爱:“蛋蛋,多?吃点儿。”
蛋蛋见?小姐姐的次数少,但他不认生,张嘴叼住小姐姐夹来的鸡蛋岔,呜呜直点头。
颜冬青看得头疼,心里琢磨着要给立点规矩,这?小子,怎么虎头虎脑的,让他想到了傅声。
都说?外甥随舅爷,这?要是随了傅声...颜冬青不止头疼,还牙疼。
吃过晌饭,他们没回?城,贺寡妇留他们过夜。
“城里乱糟糟的,回?去干啥?就?搁这?住两天,有地方睡。”
两间石瓦房,被贺寡妇洒扫的干净,屋里一拉溜的土炕,连着厨房炉膛,夜里添几把柴火,比睡城里的架子床还舒服。
晚上蛋蛋脱得光溜溜的,撅着小屁股在炕上爬来爬去,快活的咯咯笑,直到被颜冬青拿脚趾头夹了下大腿肉。
蛋蛋愣了愣,爬过来咬了颜冬青一口:“坏!坏!”
跟张志刚心肝宝贝似的疼闺女不同?,颜冬青有事没事就?想撩儿子,眼下父子两互咬起来,蛋蛋干不过他,急得哇哇喊娘。
要是搁以前,傅冉还会为难帮谁,现?在根本不会理,装作听不见?的给小妞妞洗了手脚,然后跟小妞妞卷一个被筒睡下。
“三哥,您就?跟蛋蛋睡一个被筒吧。”
颜冬青:“......”他只想抱媳妇睡。
蛋蛋:“......”他只想抱娘睡。
互不对盘的父子俩各自嫌弃的钻进一个被筒,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会儿,不约而同?撇开头。
妞妞羞怯怯的睡小姨怀里,她离蛋蛋近,探手戳戳蛋蛋的脸,小声道:“弟弟,你也过来跟我们一块睡?”
蛋蛋求之不得,立马从被窝里爬出来,钻到傅冉怀里,两个娃一左一右,把傅冉夹中间。
颜冬青裹着被,幽怨的瞧着他们三,无端有些凄凉。
两个娃睡得快,没多?大的功夫就?睡熟了,颜冬青起夜一趟,再回?来时,把傅冉抓到他被筒里,抱着喟叹:“朕想抱你一回?可?真难。”
傅冉心疼的亲亲他下巴,安抚道:“等蛋蛋再大点,让他自己睡。”
这?点颜冬青赞同?:“别等再大点了,回?去就?让他睡冬雪那屋。”
他实在太烦这?小子了。
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大亮,外头有说?话声,傅冉听了会儿,听出是大丫的声音,穿衣裳出去。
大丫年前嫁到刘二柱家,刚嫁去不久就?怀上娃了,眼见?快要生产,回?娘家来看看,要不等坐月子,娘家门边都不能沾,说?晦气?。
“小冉,你也回?啦。”大丫吃得圆呼,气?色瞧着特别好,一看就?是在婆家不受罪的。
傅冉摸她肚子:“什么时候生?”
“估摸着得到十二月。”
十二月,已经很冷了,傅冉道:“包被衣裳鞋都准备好了没?”
大丫笑:“俺弟媳妇先头生个大胖小子,衣裳鞋都是现?成的,俺家娃拾他的就?成。”
听她这?么说?,傅冉道:“要是不够穿,等奶娃出生了,我把蛋蛋的衣裳鞋送去。”
物资匮乏的年月,大家伙儿都不是特别宽裕,谁也不会嫌弃别人穿破的衣裳。
“成,蛋蛋要是穿不着,就?给俺!”日子过得顺心,大丫比以前说?话声更响亮。
刘二柱也一块过来了,在前院跟颜冬青说?话。
今年初,刘沟子乡也偷摸单干了,作为生产队长,刘二柱承担的风险更大,不过风险大,尝到的甜头也大,光是春小麦,他家十亩地就?收了一千多?斤小麦,下半年的玉米和?旱稻长势也好,估摸着也能收一千多?斤。
“等明年卖了粮,俺打?算把窑厂开办起来。”刘二柱劲头十足。
颜冬青半开玩笑,鼓励他:“好好干,干好了我们沾点光。”
刘二柱嘿嘿笑,挠头道:“估摸着也不好干,办个小窑厂,起码得占一亩多?地,盖三个红砖窑孔,没有五百块办不下来,俺打?算去信用社借贷。”
五百块对于庄稼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乡里的信用社给小额贷款,以刘二柱的信用度,至多?能贷三百多?。
颜冬青沉吟道:“我手里有点存款,暂时用不着,你拿去先用。”
刘二柱愣了,他还没张口借呢...
“那啥,俺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还上。”刘二柱也老?实,借钱都不知道说?油话。
颜冬青抬抬手,不要他还:“算我一批。”
大魏的房屋跟这?里的乡下差不多?,泥坯房和?石瓦房居多?,好点的是木材,伏天被虫蛀,旱天易失火。
颜冬青想知道这?里人怎么烧砖,日后回?大魏推广下去。
“成,你要不怕俺把你钱嚯嚯光,俺就?跟你一块干!”刘二柱道:“俺出地,出人力,再出一半钱。”
两人又细商量了一会儿,颜冬青拿五百,占三成,刘二柱出两亩地,两百块,占七成。
俗话说?得好,一亩良田千两金,刘二柱跟大丫加一块才从生产队分?到三亩三分?地,一下就?去了两亩,一亩地少说?能收两百多?斤粮食,粮站细粮回?收价是三毛二,两亩地一年收两季,光卖粮怎么也能卖两百多?块。
一年两百多?,两年三年呢?
这?样一算,颜冬青拿五百占三成,不算吃亏。
其实万岁腰包里只有几十块工钱,他没钱,他的小皇后才有钱。
晌午还在王桂香家吃了顿,下午回?城,城郊大道上,颜冬青单手扶车把手,空着的另一只搂着横梁上的蛋蛋,傅冉歪屁股坐后车座上,一家三口悠哉悠哉的骑着。
傅冉幽幽叹口气?:“要是开拖拉机就?好了。”
拖拉机多?快啊,驾驶座上能坐一家三口,突突突地拉风。
颜冬青呛咳一声,没扶住车把手,差不点把蛋蛋从横梁上甩下去。
可?怜蛋蛋,半个小身子都飞了出去,又被他爹拦腰拽回?来,惊魂未定,回?头幽怨的瞪他爹。
“坐好了。”万岁很会倒打?一耙。
他不想坐横梁了,他要坐后面。
傅冉捶了下万岁后背,埋怨道:“三哥,您当心点儿。”
要不是她抓他衣裳抓得紧,也得被甩下去。
颜冬青蓦地停了车,两脚支撑在地,回?头对傅冉道:“你来前面坐,让他坐后边。”
他不想抱小混蛋了,他想抱媳妇。
“不行,给人看到了一准要说?您耍流氓。”傅冉不放心。
“小混蛋都生了,还耍什么流氓。”颜冬青不啻,把小混蛋放下地。
蛋蛋先被甩出去,又被骂小混蛋,早就?伤透了心,要不是怕挨揍,浪迹天涯的心都有了,这?会儿哼哼唧唧的,扯他娘裤腿:“上去,上去!”
傅冉把小太子抱坐到车后座上,教他岔开腿骑坐,不放心的解开后车座上的麻绳,把小太子栓到颜冬青腰上。
“腿拉开知不知道?”傅冉问。
“知道!”蛋蛋坐过不止一回?了,颜立本也是这?么拴着他遛弯的。
再上路,颜冬青一手扶车把,一手搂小皇后的腰,后车座上的小太子悠悠的晃荡着小短腿,左顾右盼的瞧着大道两边倒退的玉米田。
怀里换了人,颜冬青心里快活不少,趁机管小皇后要钱:“冉儿,借我点钱。”
万岁的借钱,从来是有借无还。
傅冉提醒他:“您前前后后,已经借我三千多?了。”
颜冬青咳了声:“以后还你。”
傅冉别有深意道:“估计得下辈子。”
颜冬青迟疑:“那...朕...我以身相许,肉偿?”
傅冉拿胳膊肘拐他,抬抬下巴道:“不算,您本来就?是我的。”
瞧这?话说?的...
万岁贱骨头犯了,就?爱听这?样的话。
蛋蛋搁后头听着两人的说?话声,面无表情的扣鼻屎,怪不得矿区的奶奶们说?他是从地里刨出来的,以前他不信,现?在信了...
回?到城里,颜冬青到底不想生事端,推着自行车,跟傅冉并?排走?,蛋蛋在前头拎小篾篮。
小篾篮里是贺寡妇从菜园里砍的小菜,蛋蛋哼哧哼哧拎了会儿,走?不动了。
“爹,爹!”他把小篾篮给颜冬青。
颜冬青鼓励他:“再拎一会儿。”
累得都走?不动路了,还拎啥拎,傅冉把篮子拎过来,不赞同?的看颜冬青:“三哥,您别总欺负他。”
颜冬青肯定不会承认,淡淡丢她一句:“慈母多?败儿。”
“......”
傅冉不想借钱给他了。
万岁气?人有一套,哄人有一套,诓人还有一套,套路太深,傅冉还是被他骗去五百块,厚厚一沓,摞在书桌上。
“三哥,您得想想办法,把金条兑成现?钱,要不咱们真没钱了。”
但凡对大魏子民有益的,傅冉都支持他去做,只是他们花钱的地儿太多?,是个无底洞,想学的东西越多?,花得自然就?越多?。
颜冬青想了想道:“这?两天我出去看看。”
“陕中那边,您还去不去了?”
颜冬青揉揉眉心:“朕在考虑。”
有消息传上头要在南州城建铁建工厂,南州本就?是重工业城市,想发展生产,交通运输这?块也必须发展起来,如果南州城的铁建工厂建成,他没必要再大老?远跑去陕中。
时局繁乱,所?有人都在观望。
直到十月份,数百万人蜂拥至首都举行游行集会,庆贺“新春天”的到来。
大街小巷,随处是布告。
“喜迎国庆,柜台上新涤纶布,不要布票,收工业劵!”
“蜂花牌香皂,售完为止!”
“一级猪肉七毛三一斤!”
“......”
矿区工会的几个老?大姐,脸上洋溢着笑,挨家挨户通知矿上工友。
“蛋蛋我看着,家里肥皂没了,去买块肥皂,再去副食品店看看,要是有猪肉,砍一斤回?来,咱包饺子吃!”廖娟嗓门特大。
“吃饺子,吃饺子!”蛋蛋直吸溜口水,就?惦记着吃。
傅冉哎了声,怕猪肉卖完,先去副食品店,央大师傅给块好肉。
大师傅刚来了大孙子,心情好,一刀下去,割块大肥肉。
再去百货商店,各柜台挤得全是人,傅冉正犹豫要不要挤进人堆里时,杨秀英吆喝她了。
“大妹子,快过来,瞅瞅这?涤纶布,色儿好印花好,快瞅瞅,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傅冉扬声应一句,挤过去,成匹的布花花绿绿堆在柜台上,色彩招眼。
“颜色这?么多?啊...”傅冉咋舌。
要知道,以前卖来卖去,就?黑灰蓝三色,多?个土黄色都算扎眼的了。
杨秀英道:“工厂给咱供啥,咱就?卖啥!”
她哪管这?么多?,好看就?成!
甭管男人女人,爱美之心皆有之,成天黑灰蓝,大家伙儿嘴上不说?,心里头也都渴盼新鲜的颜色。
眼下这?么多?好看的布匹搁柜台上,大家伙儿嘴里说?着“哎呀呀,这?颜色咋做衣裳呐”,手上却不迟疑,先抢到手再说?。
见?别人都不手软,傅冉也抢了两块,一块淡黄碎花,一块湖绿色,上面散印着报喜鸟。
买完布,又去买一块蜂花牌肥皂,茉莉香味,一块一毛五,赶着国庆,不要工业劵!
拎布兜回?矿区,路过高矿长家门口,就?听有人喊:“小冉!”
傅冉扭头看,站石台阶上冲她笑的,可?不就?是高雪梅!
“快来我家坐会儿,咱们好好说?说?话!”高雪梅过来挽她胳膊。
有两年没见?,高雪梅的脸又圆呼了一圈,胸前鼓鼓的,腰也粗了。
到底是生过娃的,傅冉瞧出来了:“你生娃了?”
高雪梅笑:“给小安哥生个闺女,五个月,在屋里睡觉呢,你进来看看。”
小姑娘随她娘,白白胖胖,小嘴红嘟嘟的,养得特好,仔细看,跟祁瑞安也有几分?像。
傅冉坐床沿看了会儿,怕吵到奶娃,轻声道:“他呢?过来没有?”
高雪梅摇头,脸上有几分?落寞:“送我们过来就?走?了。”
她跟祁瑞安聚少离多?,见?不上几回?面,大多?时候是她自己住,自己带奶娃。
看出她失落,傅冉没再多?问,转了话题道:“刚才从百货商店买块布,够做两身小衣裳,给蛋蛋做一件,再给小五月做一件。”
奶娃五月份生的,祁瑞安给她取小名就?叫五月。
高雪梅没客气?,哎一声:“晚上我带五月去你家看看蛋蛋!”
有小太子在家嗷嗷待哺,傅冉没坐太久,拎布兜回?去,才进家,蛋蛋就?扑了过来,抱着傅冉小腿喊:“肉!肉!”
他闻到猪肉味儿了!
大肥肉包饺子太腻,傅冉先炸了一盆猪油,油渣子碾碎,拌上大白菜,饱了一篦饺子。
油渣子油而不腻,连万岁也赞不绝口,吃得喷香!
正吃着,颜立本道:“你大伯来信说?,他家冬玲要结婚了,咱得去一趟。”
颜立本还有个亲兄弟颜立仁,只不过不是一个娘的,不大亲厚,加上一个在南州,一个在首都,离得远,来往也少。
“咱家冬雪冬青结婚,他咋没来啊,凭啥他闺女结婚,咱就?得去?”廖娟不痛快。
颜立本道:“人没到,礼到就?成了,不都说?了,赶着开会走?不开。”
颜立仁比颜立本混得好,早年颜家是红色资本家,解放后把资产充了公,颜立仁是老?大,有啥好事都先落他头上,凭着颜家祖上积得福,在首都混了个半大不小的官。
相较颜立仁,颜立本没那么圆滑,适合搞点实际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一零五化工厂,工程师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他不来,我干啥去攀他高门头!”廖娟不愿意去。
老?两口僵持不下,颜立本没可?奈何,沉吟道:“要不这?样,冬青你带小冉去,蛋蛋也留在家咱们带,你俩过去有那回?事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太子:本宫一定是从地里刨出来的,树丫上结出来的,垃圾堆里捡到的,肯定不是亲生的o(╯□╰)o
下一更:晚上九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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