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巧妇为难

从银行出来,傅冉兜里揣着存折,还晕晕乎乎的,总觉得太简单。

“三哥,两千五百块就这样到手啦?”

就拿傅向前来说,工资三十五块一个月,得不吃不喝存六年才能有这么多钱呐!

虽然颜冬青也意识到哪不对,但还是道:“既然银行回收黄金,面向的就是全国百姓,朕打听过,跟倒卖古玩字画不一样,不犯法。”

闻言,傅冉放心了不少,又问:“钱是有了,买拖拉机的介绍信可不好开呐,起码得有工厂或公社给证明。”

颜冬青回头道:“朕再想想办法。”

银行里,办事员小郑把刚回收的金条锁进保险柜里,提上半旧不新的公文包,对行里的高大姐道:“大姐,帮我照看下,我去矿上做个调查。”

高大姐爽快应声,叮嘱道:“是得好好查,半大不点的孩子,哪来的金条呐?打听好了,赶紧向组织汇报,组织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打入人民内部的奸.细!”

那些解放前的大地主大资本家,抄家没抄利落的,抛开古玩字画不谈,单说黄金白银,总会有个把件浮出水面,办事员暗访核对之后,只要家庭成分没啥问题,印鉴自然会很快刻出来,要是有问题,第二天过来拿印鉴必然是有来无回。

办事员小郑提着公文包,直奔一零五,向矿上工友旁敲侧击打听颜立本情况。

打听之下,还真吓一跳。

颜家祖上是资本家不错,却是不折不扣的红色资本家,战火纷乱那会儿,颜家祖上变卖家产,为前线提供军需物质,解放之后,上头领导曾放话,有dang一天就有颜家一天,光凭这点,别说颜家人兑换一根金条了,就是兑换五六根,组织也不能说啥啊!

颜冬青还不知道他已经被调查个底朝天,只是第二天去拿印鉴时,银行办事员对他的态度有点不大对,三分客气,三分小心,眼里还露出几分崇敬。

“取钱在哪儿取?”颜冬青问他。

小郑忙喊高大姐:“这位小同志要取钱,快给办理下!”

颜冬青从柜台取走两百,沿大道往城东郊区走,附近农村转一圈,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破布口袋。

“三哥,您提的什么?”

傅冉在搓衣裳,面前一张大木盆,里面泡着傅家上下换下的脏衣裳,瞧见颜冬青回来,跟他打招呼。

颜冬青招招手:“来我家一趟,有事和你说。”

傅冉哎一声,正要过去,傅燕听见了,从屋里探出颗脑袋,不满的喊:“傅冉,你活干完了吗?!”

傅冉才不理她,颠颠往前院跑。

颜立本和廖娟都去上班了,就颜冬青一个在,他把破布口袋递给傅冉:“你要的种子,只有黄豆种和小麦种,水稻还没到种的季节。”

“您从哪儿弄来的?”傅冉笑眯了眼。

“朕去了趟乡下。”

从黑市上买这些可不便宜,小麦八毛,黄豆七毛六,就这几斤种,花了将近五块。对比之下,粮站提供的大米白面,一毛八一斤,不要太便宜。

颜冬青注意到她因为搓衣裳搓得通红的手,握在手里看了看,皱眉道:“傅向前一家让你搓衣裳?”

刚开春的天,自来水还很凉,傅冉的手本来很冰,被颜冬青捂热之后,麻麻胀胀的难受,她往回挣了挣,没挣开。

“臣妾又不能光吃白饭,总要干点活的。”

颜冬青低头想了想,然后道:“把脏衣裳拿过来,朕给你洗。”

皇恩浩荡啊...傅冉呆住了,站着没反应。

“傻了?快去。”颜冬青抬手弹她额头。

傅冉荡着一腔暖意,忙半蹲身子,朝颜冬青行了个礼,开心道:“谢皇上!”

话音落下,一溜烟跑回去。

没两分钟,她又跑回来,趴在门框上探个脑袋进来:“三哥,您帮我抬下木盆,我一个人搬不动。”

两人一个负责搓,一个站水池边捶,很快把衣裳洗完。颜冬青还像模像样的把衣裳甩到晾衣绳上,逐个摊开晒。

天还早,傅冉小声道:“三哥,我们进去把地种上吧?”

颜冬青看看时间,点头说好。

进去之后颜冬青刨坑撒种,傅冉去厨房清点现有物资,把缺的东西都记上,然后发现个问题。

粮食蔬菜没了他们能自己种,肉没了要咋办?

昨天给贺寡妇烧的红烧肉,已经是最后一块新鲜的猪肉,再往后去,他们只能吃腊肉,等腊肉也吃完,那彻底就没得吃了。

傅冉悠悠叹口气。

颜冬青扭头看她:“叹什么气?”

傅冉托下巴坐台阶上,又叹口气:“皇上,臣妾总算明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什么感受了。”

闻言,颜冬青轻笑一声:“没米面是事实,至于巧妇...这里没有。”

“皇上...”傅冉扭开头,丢给他一个侧脸:“您再这样,臣妾不想和您说话了。”

“谁给你的胆子,敢不理朕。”颜冬青扔了锄头,和她一块坐台阶上休息,拿沾了泥巴的手去捏她脸:“嗯?”

傅冉不喜欢这样的颜冬青,就会拿皇帝的架子来压她。

不过却屡试不爽。

他才说完,傅冉就焉了:“臣妾不敢...”

颜冬青摇摇头,显然不相信她是真不敢,转问她:“除了没米面,还没有什么?”

傅冉忙道:“没有肉,以后臣妾只能水煮大白菜给您吃了。”

估计是没肉吃太严重,颜冬青眉头蹙了起来,对她道:“朕来想办法。”

两人没敢在里面久待,掐准了时间,赶在颜立本和廖娟下班前出来。

傅冉还把昨天剩下的红烧肉拿了出来,在颜冬青家偷偷吃完再回家。

傅燕眼尖的瞧出异常:“傅冉,你嘴上哪来的油?”

傅冉咯噔一下,强作镇定道:“颜冬青给我吃了一块油渣子。”

这月矿上副食品店迟迟不供应猪肉,傅燕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肉了,嘴上不免要损几句:“你咋这么贱呐,别人家的东西,给你吃你就吃了?成天跟冬雪她弟混一块,我看你给她家当童养媳算了!”

她本来就是颜冬青的“童养媳”!

傅冉懒得理她,提醒道:“爹让你下面条,你下了没?快点,下好了我给奶送去。”

城里医疗条件到底比乡下好,在医院住几天,贺寡妇没再犯喘病,管床的大夫见她好的差不多,开始撵她出院,说她给城里居民增加医疗负担。

也就是这两天,傅向前急得直撮牙花子,老娘出院了本来是好事,可要往哪安置才好?!

徐兰英说啥也不愿把贺寡妇接家里住。

“傅向前,不是我孬,而是家里实在不够住啊!你自己看看咱家,燕子和小冉眼见大了,还跟咱们睡一块,再把你老娘接来...难不成挤咱两中间睡?!”

巴掌大的地儿,一张炕一张桌,断条腿的立柜,窗户下堆满了破铜烂铁...

傅向前在屋里环视一圈,愁得直皱眉,吧嗒吧嗒抽着烟,迟疑道:“实在不行...”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傅燕说:“把奶接过来住吧,她年纪大了,搁小叔家总受气...厂里通知刚下来,我录上学徒工,等上班之后,就申请宿舍,把炕腾给奶睡。”

闻言,傅向前乐开了花,笑道:“还是燕子懂事,是个孝顺的娃!你奶没白疼你!”

傅燕抿嘴笑:“我也是为家里着想,矿上人多嘴杂,小叔小婶死活不愿再跟奶一块住,咱家要是再不管,矿上工友该咋议论咱家人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兰英猛拍大腿:“这话说的是,眼看两闺女大了,咱家名声要是坏了,以后两闺女还咋往外说婆家!”

傅冉在一旁竖耳朵听他们讲,并不插话,她有点诧异傅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孝顺,平常傅向前和徐兰英不在家,她可是直接喊贺寡妇死老太婆。

贺寡妇出院这天,傅向前和工友调假,先把贺寡妇送回了乡下,不知道他跟傅向国怎么商量的,傅向国两口子同意先跟贺寡妇过一段时间,等傅燕申请到宿舍,再把贺寡妇接到城里来住。

傅燕心里当然有自己的打算,眼下她有了工作,等申请到宿舍,就把粮食关系转到矿上食堂,自个住自个吃,再存点钱置办两身像样的衣裳,傅冉和傅声别想再拽着她,养活弟妹是她爹娘的事,跟她无关。

徐兰英还不知道傅燕打算,逢人就夸她家大闺女懂事,顺带又探探别人口风,看矿上有没有要给她家大闺女说亲的。

傅冉的日子仍如往常,每天上学放学,趁没人的时候偷偷进凤鸾宫看她的小麦黄豆,再时不时跟颜冬青报备一下。

眼瞅着小麦黄豆蹭蹭长,他们不愁没有细粮,就是一直吃不上肉,在连续吃了几顿炒白菜炒萝卜丝之后,颜冬青开始耍脾气,挑三拣四起来。

“白菜梆子切这么大块做什么?”

“馒头蒸的像石头,傅冉,你到底会不会蒸?”

“油不放,现在连盐也舍不得放了?”

傅冉气得撂下大铁勺:“皇上,您以后还是吃家里的糠菜团子吧。”

颜冬青不吭声,就着辣子炒白菜,闷头吃下两个馒头。

周六傍晚劳务课之后,他喊住傅冉:“明早五点起来,在院门口等朕。”

傅冉眨眨眼,小声道:“您要带我去做什么呀?”

颜冬青斜眼看她,吐出两个字:“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