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凤凰涅槃(11)

议事结果与方尘栖料想的差不多,让他担任作战的指挥者带一小队去截敌军后备粮草,自是会有不少人反对。

毕竟此前他一直扮演的都是出谋划策的小军师,还从未上过战场。

甚至有将领直言,且端看他这单薄的身形,都怀疑他是不是连砍人的刺刀都拿不动。

这一点就让方尘栖不服了,怎么还瞧不起人来了?

他驱魔除邪祟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最终方尘栖还是在仲墨州的力排众议下,担任了这一重任行军的指挥领导。

*

几日后,方尘栖根据所得情报带领一队人马,潜伏在邛弩人将运输后备粮草的深山密林处。

在这种地形作战,最适合隐匿身形然后趁敌军不备,来个暗中偷袭迅速结束战斗。

此任务虽很重要,但完成起来并不困难。

此前方尘栖也化为凤凰雏形提前在此踩过点,知晓哪些地方易于隐匿身形,哪些地方有利于他们行军作战。

在押送兵马粮草的邛弩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一直潜伏着的士兵们开始聚起精神,屏息凝神起来。

方尘栖也逐渐绷紧了神经,等待时机。

这个距离还不在射程范围内,近一点,再近一点。

眼看着邛弩人离他们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打眼。若是再不行动他们就该暴露于邛弩人的面前了,有将领看着担任这一行动指挥的方尘栖竟还是什么命令都不下,不由急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心中怒道:没经验就是没经验,从未上过战场杀人的人,怎么可能担当得了领兵的指挥官!

他看这文弱书生就是被吓破了胆,才一直不肯出声下令行动!

身旁的将领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急道:“再不行动,邛弩人就该到我们眼前了!”

少年淡淡地瞥过来一眼,声音很轻很缓却一定也不显虚浮,反而给人一种沉着安定之感。

方尘栖回道:“不急。”

那将领被他这么看一眼,原本焦虑急躁的心绪竟是瞬间被强按了下去一般压回了胸腔。

因为少年眼底的神色沉着而冷静,竟是半点慌乱无措都没有,完全不像是个第一次领兵作战的空降指挥,而如同成熟老练的经验将领,让人不由沉下心来去信任去臣服。

对于方尘栖而言,那些押送兵马粮草的邛弩人就像即将要踏入他的狩猎范围,掉入他布置的陷阱里的猎物。

而他作为捕猎者,自然是要以绝对的耐心与沉重冷静的心,去等待猎物自己走进沟里,掉入他的陷阱——

时机到了!方尘栖干脆利落地一把将手挥下,命令道:“放箭!”

士兵们得到指令,纷纷搭弓射箭。

丛林之中瞬间飞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箭矢,走在前方的邛弩士兵立马大喊起来:“有埋伏!快——”

然而他一句话都还未说完,便就被空中飞射而来箭给射中胸膛,倒下地咽了气。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被暗算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邛弩人,几乎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随着一声指令,由方尘栖指挥的小分队纷纷从隐藏之地显现身形,亮起兵器冲上前去厮杀!

没有嘶吼没有呐喊,只有急速果断地刺穿与斩杀。

这是少年第一次上战场杀敌,还是领兵作战的指挥。其沉着的态度与冷静的应对,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鲜红的血渍溅落在他凝脂点漆的脸上,没有凶煞修罗之感,反而还平添一份妖冶绝美之色。

莫论被降伏的邛弩俘虏,就是与其同一阵营日日相见的那些士兵们,也不由被他这番容色给晃了心神。

古有陵兰王面具遮容,今有慕军师人比血艳。

在这一场堪称精密细缜的作战计划中,方尘栖带领的队伍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圆满完成任务全胜归来。

此一役为前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作为全队的指挥者方尘栖功不可没,军中自然是要为其摆上庆功宴,犒劳所有出战立功之人。

军队中的士兵们虽然日日上战场杀伐,但到底也都是个铁血柔情的汉子。

庆功宴上有将士围着篝火跳着热烈狂野地跳着舞,也有醉酒的士兵多了几分情愁唱着思念家乡的歌曲。

这是方尘栖从未体验过的人间烟火,过去他于门派之中只有修行学习,与门派中的同门师兄弟一起下山执行任务。

他认识了许多人,结识了各门各派的修真弟子,与他们一同斩妖除魔,解决作乱的邪祟。

可战场厮杀浴血抛洒,却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看着眼前一群豪言壮语、纵酒高歌的士兵将领们,方尘栖也不由受这氛围感染,心生豪迈之情,端起碗中倒满的酒仰头一口饮尽。

“慕军师,过来一起喝酒啊!”有士兵看到方尘栖从篝火旁路过的身影,放声笑道邀他一起来划拳喝酒。

本想回营帐休息的少年眸光湛湛步伐飘忽,已有几分醉意。但听到他人邀请,还是露出一份明晃晃的张扬笑意,回道:“好啊!”

才迈腿走过去几步,一道熟悉高大的身影便就晃入他的眼底。

少年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手指点在对方胸膛前的盔甲上,大咧咧地笑道:“嘿,大魔头……”

仲墨州微微垂眸看向那抵在他胸膛前的手,浓黑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帘,教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只听他用他那低沉性感的声音,缓缓开口道:“你喝醉了。”

方尘栖道:“我没喝醉。”就喝了一碗,哪里会醉?

可他不知道,军中烈酒一大碗直接一口下肚,足以醉倒一个威猛大汉。

算了,醉酒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喝醉了。

仲墨州也不再与他扯论“醉了没醉”这个问题,而是一把揽过他的肩,带着这只小醉狐回营帐里好好休息。

酒劲开始上头,方尘栖的脑袋是越发地晕乎了。

他在仲墨州怀里跌跌撞撞地走着,还时不时自个踩上自个的脚。结果刚走到床榻边,直接一头摔倒扎进了被褥中。

“唔——”小狐狸闷哼一声,翻过身来瞪向床头边的大魔头,凶巴巴控诉道:“你干嘛摔我!”

难得好心,把人送回营帐还被踩了几脚的仲墨州:“……”

得,小狐狸崽子还真是好心没好报。

仲墨州无意与醉鬼论理,俯身上前握住了少年纤细的脚腕,替他褪去了鞋袜。

醉乎乎的小狐狸感受到似乎有人正在脱他的衣服,双手开始胡乱扑腾起来,当即就要喊:“大胆狂徒,竟敢非礼你小爷!”

谁知对方竟直接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将之高举束缚于头顶,沉声道:“安分点,别乱动。”

“唔,你凶我……”少年睁着朦胧的双眼,茫然地看向头顶上方的人。那眼睛怯生生湿漉漉的,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狐狸。

仲墨州看着他这般可怜的模样,眼底不由微微一变。

小狐狸只在很小的时候醉酒过一次,那时的它还不会化形满山脚地跑。师父把它带回门派一个月,它就闯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错。

于是师父将它关禁闭,要它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小狐狸天性不羁,哪里会觉得自己犯了错?于是它又偷偷跑了出去,想下山想离开这个规矩烦琐,条条框框那么多的大门派。

结果在躲避门派中巡山的弟子时,慌乱逃窜间躲进师父的酒窖,一不小心掉入了他酿的酒坛子里。

等被师父发现捞出来的时候,它已经醉成了一只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小醉狐了。

恍惚间方尘栖只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自己还只是一只小小的狐狸。

少年委屈巴巴地申诉道:“你怎么可以凶我?我……我那么那么漂亮,那么那么可爱的一只小狐狸,你怎么忍得下心凶我呢!”

喝醉了的小狐狸越说越委屈,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就有一大串晶莹的水珠滚了下来。

面对少年这般蛮不讲理可怜见的小模样,一向冷心冷肠的大魔头仲墨州,竟也有束手无策颇为无奈的时候。

他叹了一口气,松开少年的手腕,伸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珠,放缓了声音道:“没凶你,别哭了。”

“哼……”小狐狸偏过头去继续生闷气,大有“你要是不好好哄我,我就再不理你”的气势。

空气中似传来一道轻微的气音,像是谁低低地笑了一声。仲墨州难得有如此耐心,顺着小狐狸的心思问道:“那你想如何?”

少年原本半睁不开的双眼缓缓打开一条缝,透着朦胧的水光望向身前之人。

他虚虚地撑起身子凑到魔君面前,一伸手便就将自己挂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一片幽深沉静的双眸蓦然一动,仲墨州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醉红了眼的少年,刚想沉声问一句:“你这是何意?”

便见少年微微仰起头,鼻息铺洒间发出小兽般嚅嚅的声响,“要亲——”

仲墨州蓦然一顿:“你说什么?”

“要、亲……”亲一下,才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