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四季恒温，陶泠只穿了一件绒绒的卫衣，后面的帽子上耷拉着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淡粉涩衬得他白皙的脸颊上都沾上了一抹亮色。
卫衣和他脚上的兔子拖鞋是一套，都是赵茹送他的礼物，在家陶泠都会穿着它们。
在医院时，顾骁还觉得陶泠是个精致的英伦范小王子呢，没想到几日未见他就变成了一只软乎乎的小兔子，果然人还是要靠衣装，顾骁现在看陶泠自动戴上了一层兔子的滤镜。
看见顾骁的瞬间，小兔子大大的眼睛亮了起来，软软绵绵地说了一句，“你来啦，”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期待。
可爱双倍暴击，直接击中顾骁的心脏。
“两位先生，你们好，我是陶泠父亲的助理，姓孙，两位可以叫我孙助理，boss今天临时有会议分身乏术，只能让我来陪着小泠签合同。“
陶泠身边的那位女性站了起来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职业微笑，伸出手依次和顾骁老朱握手，俨然一副商场上的做派。
“你好。”
“孙助，你好你好。”
客套过后，四人围着书桌坐下。
拿出材文件和合同前，顾骁转头问坐在他边上的陶泠，“真的不用等你父亲有空的时候吗？合同不急的。”
顾骁没有再提陶泠的母亲，这幢房子目前来看已经失去了它的女主人，是哪一种失去顾骁不想妄加揣测。
他不会有有空的时候，他不会为我留出时间，陶泠在心底无声地回答道。
昨日陶泠和赵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点微弱的期待的，他期待这次赵父会给出一个不一样的回答。
可惜，这个期待再一次的落空。
一次次的期待换来的只有一次次的失望，无论陶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赵父永远只有一句话“随你喜欢”，陶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再经历过这么多次失望后依旧如此天真，还幻想着以为下一次会有奇迹。
在有些家庭这句话背后包含着爱，但在陶泠这里，这句话的背后只有漠视和不关心。
赵父会在赵茹选择高中时发表意见，却不会在陶泠说要辍学时阻拦。他会在赵茹沉迷游戏时提醒几句，同样的话却不会对陶泠说。
仿佛陶泠不是他的孩子，所作所为都与他无关。
是啊，赵茹姓赵，而陶泠姓陶，他本来就不是赵父的孩子。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陶泠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陶泠摇摇头，将真相埋在心底，还是同样地回答，“没关系，不用等他。”
又是没关系，尽管陶泠掩饰地很好顾骁还是注意到他回答前一瞬间咬紧了后槽牙，根本不是真的没关系的表现，顾骁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
“顾骁先生不用担心，小泠已经年满十六周岁，再过几个月都十七周岁了，在法律上可以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不需要监护人自己就能签约。”孙助理在一旁补充道。
顾骁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陶泠只有虚岁十五六岁，那样纤细的骨架完全没有普通人即将成年之前快长开的样子，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快十八岁了。
腿的问题已经影响到了身体发育，看来陶泠坐轮椅的时间远比顾骁想的要长。
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在某一天无法再站立，不能像同龄人一样在操场上奔跑，只能坐在轮椅上远远地看着，该会有多痛苦，这时候最需要的不正是家人的关怀。
光是想象陶泠处在那样一个场景中，顾骁都觉得心脏一阵瑟缩，而关于他的父亲，陶泠能说的只有一句“没关系”。
陶泠习以为常的反应说明这是常态，顾骁心中怜爱和心疼翻涌而出。
他单身到二十一岁，实在无法将自己代入一个父亲的角色，只能退而求其次，顾骁想如果他是陶泠的哥哥，有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弟弟，一定会把他捧在手心仔细呵护，花足够多的时间陪伴他左右。
好在绝地求生这个游戏让两人相遇，顾骁庆幸自己没有放弃，在他的坚持下陶泠愿意参加AG的青训，现在他们也勉强能算是前后辈，以后他们可能还会是一起战斗的队友，顾骁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陶泠。
想到这，顾骁也不纠结了，赶紧签了合同把人牢牢握在手里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那就行，也不耽误时间了，我们开始吧。”顾骁直奔主题。
顾骁拿出在AG老板的授意下专门为陶泠定制的独一无二的合同，还有联盟关于残障人士参赛的批文，俱乐部关于在家线上训练的批文等等好几份文件，一字排开放在书桌上，示意孙助理查看。
那几份文件孙助理只用眼神扫了一遍标题，连伸手拿起来看一看都没有。到了最后的合同，她终于屈尊降贵将合同拿起，顾骁不确定合同的内容她到底有没有看进去，十几页的合同，关于她的老板儿子人生的未来的合同，她只看了短短几分钟。
“这几个地方是由我们自己定吗？”孙助理指着合同里几处空白的横线问道。
那是关于薪资和签约年限的，都需要征求陶泠本人的意见，顾骁没有擅自决定，他怕一旦他写上去了，对青训基本一窍不通的陶泠会因对他的盲目信任而无条件接受，不管不顾地直接把名字签了。
孙助理问道，“合同可以一年一签吗？”
“可以，”顾骁不管面露难色的老朱直接回答道。
青训成员很少有只签一年约的，因为签一年往往意味为他人做嫁衣。可能今年俱乐部花一年时间重点培养了一位选手，结果明天合约一到期，这位选手立刻跳槽去了另一家工资更高的俱乐部。
但顾骁却没在怕的，他根本不担心陶泠会走。
住在翠竹苑的孩子不可能为薪资跳槽，况且现在还没进青训陶泠已经如此信任他了，等进了AG的青训，更是一家人了，一年时间还不足够顾骁把陶泠的好感刷爆吗。
老朱张了张嘴想说几句，但又想到顾骁先前说的话，心里劝自己，算了算了，老板都不管了，随他去吧。
看出老朱的脸色有些迟疑，陶泠在孙助理和顾骁两人定下时间即将写到合同上时，出声制止，“等一下。”
顾骁和孙助理两人齐齐抬头看着他，陶泠继续问道，“请问一般青训的队员都是签几年？”但这一次他没有问陶泠，而是问的老朱。
被三人一起注视，老朱觉得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顾骁的眼神，书房里本来就热，尽管已经脱了外套，此时老朱还是觉得脑门在止不住的冒汗。
他讨好地看了一眼顾骁，这种东西其实网上一查就知道，说谎没有意义，老朱吞吞吐吐道，紧张地都有些口吃了，“一，一般，大概是，两，两到三年吧。”
“那就签三年吧，一年签一次太麻烦，我不想一直劳烦孙助理。”陶泠拿过一边的笔自己飞速在横线上写了个三，众人都来不及阻止。
孙助理的笑容第一次有了变化，僵硬了几秒，然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弧度，不愧是专业的，“小泠的事怎么回事麻烦呢，不过最后签合同的人是你，还是要按照你的意思来，三年就三年好了。”
下一个讨论的重点围绕薪资展开，不等陶泠再问，顾骁主动说出了青训成员的大致薪资标准，并告诉陶泠他应该在哪一个分类，他的实力就值得青训里的顶薪。
顾骁说完基本情况后，孙助理表示双手赞成，他们再一次达成共识。
果不其然，陶泠再一次表示异议，“你和我双排过，应该清楚我的近身战一塌糊涂，能打上排位第三，都是因为我基本上跳的位置物资都很丰富也离决赛圈很近，才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去准备去蹲伏。换个地方我根本坚持不到决赛圈就会被淘汰。”
“那你觉得我水平如何？”顾骁没有去评判陶泠的话，只是反问道。
“世界第一。”陶泠毫不犹豫道，“我心目中的。”
顾骁笑了，”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
这是他的真心话，顾骁知道陶泠一定会夸他，只是没想到是这样高的高度。一看陶泠就是还没经历过论坛洗礼的单纯宝宝，无冠的世界第一放在论坛里不知道要被喷上多少楼。
换了别人这么说，顾骁一定会觉得是在阴阳怪气他，但同样的话从陶泠嘴里说出来，顾骁心里按捺不住的有起了点小雀跃。
“你说我是世界第一，但我却没拿过冠军，比赛你也看了，那个电圈不是我用游戏技术可以扭转的，所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能把把天命圈吃鸡一路爬上前三，就是你实力的证明。”
顾骁的话陶泠反驳了就等于再说顾骁的水平不行，陶泠纠结了半天小脸皱成了一团，忽然他灵机一动，“但我不缺钱，你也看到了，与其发给我不如去补贴一下其他队员。”
孙助理的表情再一次变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没等她说话，顾骁先开口。
顾骁收敛了笑意严肃道，“难道因为你自己有钱，就让实力不如你的人拿着比你高的工资，这不就是变相的不劳而获吗？没有这种道理。财富或者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该自己凭实力去争取。”
其他事顾骁可以退让，但这件事关系到陶泠的金钱观，顾骁不想他走偏。况且陶泠可是他劳心劳力好久，好不容易才拐到手的万中无一的宝贝，拿最低的薪资算怎么回事，是在瞧不起谁。
“。。。对不起，”道完歉后陶泠沉默了，顾骁说的没错，是他的想法太片面，于是放弃了挣扎。
顾骁将最后的数字写上去后，孙助理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的表情变化顾骁都看在眼里，看来自己对她有些误解，她并不只是在完成工作，而是真的有在为陶泠考虑。
可是为什么要故意装成公事公办的样子呢？
直到合同签完，孙助理离开顾骁也没有找到答案。
直到几个月以后，当顾骁第一次见到赵父时他才真正得知了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