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殊途同归

西元,静王府——

“先生,咱们真的要这样?做吗?”安承继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柳源,面上满是担忧,现在的情况已经突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了。

起兵造反,安承继一直没有将自己同这四个字联系起来,也?同样?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乱臣贼子。

若是安景行和陆言蹊在这里,恐怕都不能一眼认出坐在主位上的人是安承继,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安承继现在已经瘦的不成人形,衣服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脸上阴云密布,满是阴鸷,和以前?那个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静王,简直天差地别。

可见被贬为庶人对?安承继的打击有多大,此时的安承继,浑身都散发?着一丝死气,让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

“殿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况且这已经是殿下唯一的出路了。”柳源倒是镇静很多,比起安承继的狼狈,此时的柳源,依旧是当初那个风光霁月的柳源,一身华服端坐,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对?于现在走到这一步,柳源并?不意?外,或者说在安景行身死之后,安睿却迟迟不立太?子开始,柳源便?已经预料到了安承继最后会走到这一步。

十几年?的造势,不仅让安承继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更让安承继不得不去争取这个太?子之位,毕竟失去了太?子之位,安承继失去的,不仅仅是地位这么简单。现在皇上不给,安承继只能自己去拿。

“但是……”经过了陆书依的事,安承继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了一些认知,皱了皱眉,申请担忧,“咱们真的能成功么?”

造反,这两个字放在以前?安承继想也?不敢想,但现在他不仅想了,甚至还开始做了。

“殿下!”柳源难得提高了音量,看着安承继,神情坚定,“除了这样?做,殿下还有别的出路吗?”

柳源自然不会说他也?觉得安承继不能成功,他现在的任务,便?是将安承继的决心坚定下来,让安承继在最关键的时刻,不要拖后腿。

听到这话,安承继眼神暗了暗,旁人都以为只要等贵妃缓过劲儿来,向皇上求求情,他就能重回高位,但安承继知道,这不可能!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季幼怡宣旨之时,冰冷带着讽刺的声音,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季幼怡那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不从?景字辈”!

现在支持他造反的朝臣,还都不知道他血脉存疑的问题,若是他们知道了,自己恐怕连最后这一条路也?会被堵死。

他翻不了身了,至少他不可能靠贵妃或是皇上消气来翻身了,所以现在起兵,是自己唯一的出路!想到这里,安承继的脸上划过了一丝坚定。

而这一丝坚定却没有逃过柳源的眼,柳源唇角勾了勾,开始加柴添火:“况且现在咱们已经准备好了,支持殿下的人不知凡几,其中不乏手握重权之人,他们的实力,即使比起皇上也?不遑多让,况且一旦事成,殿下便?能直接一步登天,何须再忍?”

不得不说,即使现在柳源和安承继之间已经有了隔阂,但柳源依旧知道怎样?才能让安承继动心,怎样?才能让安承继彻底下定决心。

果然,听到柳源这话,安承继的拳头握了握,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坚定,最后点了点头:“就依照先生所说的办!”

仅仅几日时间,从?天堂到地狱,已经快将安承继给逼疯了,安承继现在比谁都知道权利和地位对?于他来说代?表着什?么,所以在听到柳源这话之后,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抛开了,没错,加上支持他的朝臣,他的实力并?不比父皇差!

此时的安承继,甚至已经开始做起了美梦,等自己爬到了那个位置,他就要好好问问季幼怡,凭什?么要这样?对?他!他要问问父皇,后不后悔!到时候江山天下,都是他的掌中物!

柳源见已经陷入自己幻想的安承继,没有说什?么,悄悄从?房内退了出去,此时他会劝安承继,不过是想要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罢了,他不认为安承继能够成功,或者从?一开始,柳源就能看出来,这不过是皇上陪着安承继演的一场戏罢了。

朝臣?支持安承继的朝臣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的想法??能够大剌剌地说出造反之语,甚至煞有其事地开始布置,柳源不相信皇上毫不知情,在知道的情况之下还任由安承继布局,可见皇上对?此时对?安承继的处罚并?不满意?,想要用?这一步,直接将将安承继赶尽杀绝。

柳源以前?愿意?一心一意?为安承继着想,完全是因为安承继对?他的态度和安承继能够给予他的利益,等安承继继位之后,依照他的手段,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空谈。

但现在,安承继不仅态度变了,就连能够给予的利益也?变了,一场不对?等的交易,柳源怎么可能还愿意?留下?

将安承继劝下来,柳源在心中也?已然做好打算,无论如何,安承继起事之日,便?是京城最混乱之时,当时他直接远走高飞,不会有人会注意?到,到时候隐姓埋名,以后未尝没有他的出头之日。现在再和安承继绑在一起,无疑是死路一条,这不是柳源的行事作风!

*

另外一边,威远将军府——

“满月宴?”陆言修手中的毛笔顿了顿,却没有抬头。

“是,皇上这次的满月宴要大办,而静王府传出的消息,安承继也?打算在满月之时动手。”独酌点了点头,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放到了陆言修面前?。

陆言修将毛笔放下,漫不经心打开了独酌递上来的信纸,看了一眼之后,嘴角露出了一抹轻笑?,便?将纸张放在了烛火之上,看着缓缓燃起的火花:“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最迟明日,便?能抵达京城。”虽说陆言修没有言明“他们”是谁,但独酌却能知道,这是在问安景行和陆言蹊。

“很好。”陆言修点了点头,将毛笔拿起来,继续在纸上动作着:“让你做的事,安排好了吗?”

“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全都安排妥当了。独酌拱了拱手,抬眼看了一眼陆言修,而后又低下了头。

陆言修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而专心着手中的动作。

而独酌看着桌上的宣纸之上,已经显露出来的画面,心下跳了跳,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清楚公子心中的想法?了。

公子心中在乎吗?应该是在乎的吧?不然怎么会时刻关注,就连画,也?能如此入神?但是公子真的在乎吗?想到陆言修的布局,独酌心中到底有了一丝疑问。

“有什?么样?的开始,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陆言修说着,在纸上勾挂着,漫不经心地说着,“从?一开始便?是利用?,又何来真情实感?”

说着,陆言修将笔放了下来,看着桌上的画像,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对?独酌挥了挥手:“裱起来吧。”

独酌看了一眼陆言修,而后看着在纸上持扇而立之人,最后沉默上前?,将画像拿了起来,这不是公子画的那人的第一幅画像,独酌也?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幅,但是对?于公子心中的想法?,独酌却怎么也?猜不透。

看着已经背过身,依窗而立的公子,独酌最后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对?陆言修拱了拱手,便?从?屋内走了出去。

感受着独酌的动作,陆言修闭了闭眼,想着那人叫自己“不器”的模样?,从?礼貌而疏离的到含笑?而温情的,到最后的隐忍而羞涩的,明明那么真实,却又很是虚伪!

陆言修放在窗栏上的收陡然收了手,手背青筋毕露,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想法?。

*

与此同时,做着同样?的事的,还有安景瑞:

“主子?”非夜看着在书桌前?执笔而立的人,有些疑惑,似乎近几日,主子的心情都不好?分明已经快做到了最后一步,静王和太?子都已经陨落,为什?么主子的心情反而阴郁了下来?

“嗯?”安景瑞手中的笔在纸上不停地勾画着,听到非夜的话后,也?没有抬头。

非夜看着安景瑞这番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他突然出声,便?已经是逾矩,现在若是妄自揣测,更是罪加一等。

“你说他知道了吗?”好在安景瑞现在心中压着不少事,并?没有发?现非夜的异样?,他身边两个侍卫,非尘和非夜,非尘对?他的计划和身份一无所知,因为非尘是他一直带在不器身前?之人,他不允许任何人露出破绽。

而非夜则了解他全部?的计划,也?同样?知道不器的存在,所以有些事,安景瑞只能问非夜。

非夜听到安景瑞的话,愣了愣,才回反应过来安景瑞在问什?么:“应当是不知道的。”

听到安景瑞的问题,非夜心中有些了然,原来主子心情不佳,是因为陆二公子,不过主子瞒地很好,不仅骗过了原太?子与原静王,几乎也?骗过了天下人,虽然陆家二公子的确心思细腻头脑非常,但主子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想来那位应当是不知道的。

况且……

听到非夜这话,安景瑞换了一直笔:“是啊,应当是不知道的。”

说着,安景瑞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看着纸上持扇而立之人,语气有些幽怨:“若是知道,他怎么可能还能毫无芥蒂地拥抱我呢?”

非夜听到安景瑞这话,微微抬起了头,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画像,看着纸上含笑?而立之人,再看着安景瑞脸上的神情:“主子并?没有做对?不起他与陆家之事。”

非夜这话倒不能说是错,虽然一开始安景瑞接近陆言修是怀有目的性的,但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他们能够发?展到这层关系,而现在皇上对?陆家的所作所为,安景瑞也?的确没有参与,只除了……非夜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陆大公子,沉默了下来。

安景瑞听到非夜的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是没有,但他却也?眼睁睁地看着陆家一步步走进火坑,这个时候,安景瑞也?想到了陆言泽,转头看着非夜:“黑风寨那边消息传来了吗?”

“陆大公子目前?无恙。”非夜点了点头,当初皇上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陆言泽,而殿下却私自将命令改成了生擒。

这是为了什?么,非夜心中明白,所以现在安景瑞问起来,非夜不用?安景瑞细说,便?能知道安景瑞具体在问什?么。

“裱起来吧。”安景瑞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像,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非夜看着安景瑞此时的神情,张了张嘴,最后依旧什?么也?没有说,上前?一步,将桌上的画像拿了起来,转身离去。

而安景瑞感受着非夜的动作,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心软?皇上是还不够了解我吗?”,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自己最后……终究还是心软了。

想到不器对?自己眉眼含笑?的模样?,想着他拥抱自己的样?子,安景瑞的拳头紧了紧,满月宴后,恐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不器这样?的模样?了吧?

只要一想到陆言修对?自己怒目而视,眼中饱含仇恨的样?子,安景瑞心中便?是一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与父皇十几年?的谋划与隐忍,决不能毁于一旦。

*

京郊之外——

“明日便?能回京了。”陆言蹊看着眼前?的情景,眯了眯眼睛,语气中有些兴奋。

此时的陆言蹊,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体内的好战因子,已经被全然激起。

“是的,明日便?能回京了。”安景行看着此时浑身充满了战意?的陆言蹊,有些无奈,“忻州已经传来捷报,相信过几日父亲便?能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意?味着什?么,陆言蹊和安景行都明白。

“二哥和安景瑞,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默了好半晌,陆言蹊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以前?虽然安景瑞和贵妃的关系近,但祸不及家人,一代?恩怨归一代?,只要安景瑞是无辜的,陆言蹊就不会对?这段感情表示反对?。

但是现在的一切,安景瑞分明是幕后最大的推手,再让陆言蹊视而不见,陆言蹊发?现自己做不到。

陆言蹊能够忍到现在,完全是因为种种迹象表明,二哥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忍到现在却忍不住了,则是因为到目前?为止,二哥与安景瑞之间的窗户纸,似乎依旧没有捅破。

安景行听到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握了握陆言蹊的手:“二哥只说事成之后,将四弟交给他。”

“你同意?了。”陆言蹊想也?没想,就接了下来,无论是从?安景行现在的语气,还是从?安景行的立场,都没有理由拒绝。

“自然,毕竟到时候安景瑞还需要二哥来解决呢。”安景行说着又捏了捏陆言蹊的手,他的确没有拒绝,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嗯?”安景瑞还需要二哥来解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觉得满月宴,咱们只需要对?付安承继和父皇就行了吧?”安景行有些失笑?,面对?此时陆言蹊难得地木讷。

“安景瑞和安睿不是同一战线的?”陆言蹊闻言皱了皱眉,安睿现在的所作所为分明全都是为了安景瑞,在这种情况之下,安景瑞居然还对?安睿有二心?

“至少有分歧,”安景行摇了摇头,对?于安景瑞的有些事,安景行看得也?不太?懂,“比起父皇,安景瑞似乎与贵妃更加亲近。”

这是在宫中的墨羽传出的消息,安景行到现在也?没有分析出一个所以然来。

陆言蹊听到安景行的话,同样?皱了皱眉,他一直依仗着上辈子发?生的事未卜先知,但是现在,他发?现即使多活了一世,他同样?看不清楚皇宫之中的布局,上辈子,在自己死了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陆言蹊:搞事情,搞事情!

安景行:冷静一些。

陆言蹊:搞事情,搞事情!

安景行:好,搞事情!

*

有人说言蹊对四皇子和对皇上贵妃差别待遇,那是因为言蹊相信二哥呀!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