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巫山云雨

三月初,万物?生发,草木欣荣。

据传涉及此次五域大比的诸种繁琐事宜皆是?由沈仙宗亲自过问的,且盛况空前,声势浩荡,前所未有?。

西域裉荒山山脚下的羟城近来颇热闹,辰时?未至,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熙攘不已。

某间喧哗热闹的酒楼大堂内,几名穿着对襟窄腰如意锦袍的大汉哄闹着走进来,他们一边将保暖的星纹东方锦护膊取下,一边操着生硬的口音笑道:“掌柜的,来两斤烧好的酒,下酒菜看着上几碟。”

“各位好汉请入座,稍等片刻,跑堂的伙计马上给您端上来。”

这几名大汉虎背熊腰,气势汹汹地?走到厅堂某处无人坐落用食的木桌前停下,其中一人勾着脚将长凳踢开,不修边幅地?坐了下来。

他们是?来自西域偏远小镇的外来客,生性豪爽,说话不拘小节,自然,连音量也?是?不拘的。

“小二,”一名大汉揪住来往伙计的衣领,拧眉问道,“你?这酒楼生意不错,不远处那临着楼梯坐下的可是?南域商贾?瞧上去穿得?挺富贵的嘛。”

店伙计一听,面色一白,还以为这几人凶神恶煞的是?要打劫,便硬着头皮颤声答道:“这小的实在不知,瞧着……瞧着确实有?几分南域人氏的长相。”

“哦?不止南域,你?看那人穿得?厚实,简直像一头熊,莫不是?北域人氏?”大汉面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眸光中透出一丝兴奋,“看来我们是?真的来对了,裉荒山应当就在羟城附近。”

一听到裉荒山三个字,店小二神色怔忪下来,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笑道:“原来几位壮士是?来寻裉荒山的啊……这几天正逢各域大比,仙宗大人亲自将大典拟定在西域,各界高士纷纷前往本?地?,壮士们来得?正是?时?候,这场大比就在明日?举行!”

大汉闻言便豪迈地?笑了起来,少顷又问道:“听闻今年东域清坞山也?要赴会参与大比,可有?此事?”

“可不是?!”店小二拍了拍手,兴致勃勃地?答,“据说那位从未露面的剑尊大人也?会列席,同各位域主一同主持大比,这不,大家都是?慕名而来的,几位壮士莫非也?是?为了瞧一瞧那位剑尊?”

“自然,百闻不如一见?,听说剑尊当年提着问月剑,带领五域道修一同攻入玉墟殿,将戕害下界百姓的魔修杀得?片甲不留,我等听了心潮澎拜,心向往之,所以千里迢迢奔赴羟城,为的就是?一睹仙尊真容。”

另一名倒茶喝的汉子听了,不由打趣道:“东域域主的仙貌岂是?你?这等凡人可以瞧见?的?且那场仙魔大战是?你?小时?在茶楼听话本?子随便听来的故事,时?隔多?年,他说不定早已变成抽了条的老头,早就不经看啦。”

“此言差矣!”不远处有?人不满地?转过身,“早有?五域修士说过去岁拜师大典时?曾见?过其真容,仙尊大人风流倜谠,面若冠玉,怎么会成一个老头!”

这番话说得?愤慨激昂,堂中宾客纷纷大笑起来,各域人氏在这和乐的氛围中四下交谈。

酒堂二楼某处临街厢房,身着青色牡丹绣纹长衫的少年眉宇皱起,捏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不耐道:“这地?方也?太吵了,当初为何就选了此地?歇脚,还不如尽早上山去,将师兄弟们安顿下来。”

“朝岐师弟不要这么心浮气躁,”对面的青衫男人失笑道,“眼下羟城哪家酒楼不是?这样??我们不被那些平民百姓所扰已是?万幸。”

“哼,”朝岐冷笑道,“我们就算顶着磬苍山的图纹在大街上走一圈也?不会叫人围堵,毕竟他们心中只有?东域清坞山。”

听听楼下那帮人到底在讨论些什么,三句不离东域,就连南域人氏也?在盘问清坞山的景梵仙尊,无人在意他们磬苍山,说起来也?是?既无奈又可恨。

“那些布衣平日?最爱听英雄救世的故事,听得?多?了,当然对仙尊大人多?有?尊崇,师弟若是?将东域与南域作比,实在有?些不妥。”

毕竟大家真正尊敬的并不是?东域,而是?景梵其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师兄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朝岐闷闷不乐地?颔首,将手中的茶杯对着唇狠狠灌下,随后“砰”一声撂在桌上,再不言语。

那青衫男人看着朝岐气闷的动作,心中觉得?好笑,遂开口劝慰道:“我知道师弟一心以南域为重,这是?好事,我磬苍山向来是?下界有?名的修仙圣地?,且地?杰人灵,多?出英才,哪一年拜师大典不是?南域最受欢迎?”

“话虽如此,朝岐师弟也?要知道,南域首先是?五域中的南域,其次才是?它本?身,切莫本?末倒置,犯下师尊与大师兄那样?的错误。”

“我自然知道。”朝岐小声说。

“这就对了,”男人面露笑意,“这次五域大比规模可谓前所未有?,朝岐为何愁眉不展?明日?便能见?到你?结交的几位好友,断不可以这副姿态同人家讲话,叫你?那群好友看轻了不说,还要落磬苍山的面子。”

这番话很有?效果,朝岐不怕自己被人笑话,就怕拖累了磬苍山。

一说起好友,朝岐更有?些郁闷:“……此前在中域隽宸殿进修之时?,结识的好友皆是?南域的师兄弟,又何来其他几域看轻一说。”

“是?这样?吗?”男人津津有?味道,“可我记得?你?同东域及中域、北域的那几人关系不错啊。”

朝岐脑海中闪过云殊华的脸。

“只是?从前合作过一番,还算不上什么朋友,”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未见?了,现下一提起这几个人,朝岐便觉得?十分别扭,他偏过头不自在地?说,“还有?那个江澍晚!他每次都胡言乱语一番,挑我的刺,真是?讨厌!”

眼见?师弟又恢复了活力,男人淡笑不语,继续品起了茶。

到底是?不是?朋友……

明日?大典上一见?便知。

却说这羟城不仅茶楼酒馆不歇于市,生意好了数倍,连带着各式样?的秦楼楚馆也?热闹不已。

打一处名伶妓馆面前走过,和风一吹,浓郁的花香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直教人沉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熙攘人群中,有?一华服公子敲着手中玉笛行至馆前,缓缓停下。

他敛起俊美入鬓的长眉,一双森寒的眸子冰冷地?打量着其中朦胧隐绰的窈窕玉影,内里莺莺燕燕,笑声娇柔婉转,令人听了忍不住心尖发颤。

傅徇嫌恶地?瞟了一眼,随即别过头,像是?在做极大的妥协让步一般。

妓馆门?口的鸨母见?状,手执团扇莲步微移迎上来,娇声道:“这位俊公子,来者即是?客,不知您想让什么样?的姑娘陪您?”

傅徇看着她?涂满蔻丹的手攀上自己的小臂,面上露出温润的笑:“劳烦姑娘给在下带个路,在下同至交有?约,就在顶楼骑春苑。”

骑春苑?

听到这三个字,鸨母收起调笑,心中暗忖,这位公子生得?芝兰玉树,不像是?会来娼寮寻欢作乐的人,却不想竟是?这里的贵客。

她?松开傅徇的小臂,恭敬道:“公子,还请您随我来。”

“有?劳。”傅徇摩挲着玉笛,随鸨母踏上楼梯。

这一路走来,他的眸光不曾偏离半分,对偶尔路过的粉黛玉面更是?熟视无睹,不少身上半隐半遮的美人瞧见?他的样?貌,惊喜地?停下来,频频暗送秋波。

傅徇喉结滚了滚,忍下作呕之意,面上神色却不改分毫。

待到了骑春苑厢房的门?口,鸨母停下来对傅徇欠了欠身子,道:“骑春苑就在此,公子直接推门?便是?,若有?什么其他的需要,直接吩咐房里的姑娘。”

“多?谢。”

傅徇伸出两指轻轻叩响屋门?,便听见?房内有?丝竹管乐之声传来,一股浓郁的香气侵入面门?。

他的指节轻颤,转身见?鸨母早已远去,四下无人,这才将屋门?大力推开。

门?开了,那股萦绕在身侧的香气更加浓郁,只见?屋内正中穿凿一处沐浴花池,四周铺着厚绒地?毯,几张小塌并在一起,四五名穿着薄纱裙的美人端着酒自他面前走过,那薄纱太轻也?太薄,完全无法将姣好的曲线遮挡,只此一眼,便能将身上各处看得?明明白白。

偏那几位美人路遇房门?时?看见?傅徇,面色并不惊诧,她?们对着傅徇行了一礼,继续持着酒案向花池中走去。

不过转瞬之间发生的事,傅徇深呼吸几口气,差点没有?吐出来。

略一吸气,潜藏在空气中的香味更是?无所遁形,这其中不仅有?女子身上涂抹的脂粉香、合欢时?助兴用的花香、还有?男子释放过后散发出来的精气味道。

傅徇恨不得?将眼睛与口鼻活生生割下,最后还是?重重将屋门?关上,迈开步子踏了进来。

水池边的绒毯上,一个男人正赤身倚在小塌处小憩,说是?小憩也?不尽然,傅徇只消一眼便知,面前的男人正处在绝妙的云端之际,下一秒就要登入极乐。

一名衣衫尽散的美人伏在他身上,温柔地?讨好着他。

傅徇忍无可忍,坐又无法坐下,只得?带着杀人的眼神睨着他,沉声道:“你?可真够恶心的,约人见?面还要挑这种地?方。”

那男人徐徐睁开眼,一双极妖异狭长的眼眸中透着浓浓的媚意,但见?他肤若凝脂,比身上坐卧的美人还要细腻白皙几分,身上隐薄的肌肉随动作而蓄势,漂亮的脸上勾起一抹邪笑,唇色绯红,不点而朱。

他慵懒地?挥挥手,长睫轻颤,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

“唔……我也?没有?特意挑选,不过,与皎皎如玉的傅徇公子见?面……哪次不是?在这样?的地?方呢?”

傅徇眼见?着男人身上的美人快要吻上他的唇角,不由得?恶寒道:“若是?还想继续交谈,那便快让这些烦腻的人滚出去!”

男人见?状,启唇轻笑起来,喉结随着他的笑声上下滚动。

笑够了,他捏起身上美人尖巧的下巴,眸色冷冽下来,语调却还是?轻柔的:“小心肝,带着你?的好姐妹先下去候着,下次爷再陪你?尽兴,嗯?”

那美人仗着自己颇得?男人欢心,犹自赖着不肯走,娇喘着在男人的胸膛上轻蹭,依依不舍道:“奴还想继续伺候公子,不弱叫上身后的那位公子,咱们一起尽尽兴,公子说呢?”

男人的眸色幽暗下来,又问了一句:“小心肝,你?到底走还是?不走?若是?不打算走……那可就永远都走不了了。”

美人薄面微红,诱人至极:“奴不想走,公子怜惜怜惜奴——”

话音未落,男人的大掌已经掐住美人的细弱脖颈,稍一用力,那颈项便如断了一截的莲藕,软软地?低垂下来。

在场的其余美人见?一同服侍的姐妹死在当场,皆面色青白,倒吸一口冷气,再不迟疑,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傅徇心中嗤笑,早已料到男子会如此,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屑。

那男人仿佛毫不在意自己身上躺了个死人,他一手拽着美人的脖子,将她?从自己身上取下,赤.裸的身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你?……”傅徇眯起眼睛,“当真是?不知廉耻。”

男人不以为意,从美人身上扯下一块布料,擦了擦身上的液体?,随手一扔,便这样?悠闲惫懒地?躺在小塌上,支着额笑道:“傅徇公子的隐疾还没治好吗?印象中已有?许多?年了吧。”

“仔细你?的嘴,”傅徇转了转手中的玉笛,“若是?再信口胡诌,可别怪我手中的玉笛不客气了。”

“打趣两句也?不行,你?这人越活越无趣,”男人眨眨眼,继续道,“你?说你?空有?一杆长.枪,却从来不用,这与有?隐疾又有?何分别?浮生一大梦,该享的乐子还是?要享,傅徇公子说是?也?不是??”

“我的乐子与你?不同,”傅徇冷笑,“谁要有?你?这般恶心的乐趣。”

“哎,看来你?还是?不懂这其中趣味啊……”男子昳丽的面容露出轻嗤的神色,“傅徇公子年岁也?不小了,不沾男不沾女,真是?比道观里的女修还守节。”

傅徇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反唇相讥道:“卫公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小心某日?不举,随后身体?亏空七窍流血而死。”

“以卫某的能力,应当不会有?那么一天,”男人低声笑起来,长吁道,“要死也?要死在你?来我往的战场之上,你?说是?不是??嗯……不过这个战场自然不是?指床上。”

傅徇额头的青筋一阵乱跳。

那男人见?傅徇已在盛怒的边缘,心知这个玩笑不好再继续开下去,便收敛起几分调戏的神色,淡声道:“直接说吧,你?一个大忙人找我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明日?的各域大比,”傅徇捏紧玉笛,“你?那里一切都布置好了?”

“那是?当然,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当然是?绝无疏漏。”

虽说眼前的男人浪荡轻浮,看着就不着调,但处理起要紧事却从没出过差错。听见?他的担保,傅徇心中安定下来,又添了一句:“若是?有?需要,我的人可以同你?接应。”

“哦……你?的人,”男人暧昧地?勾起唇角,“我见?过,就是?你?藏在后山的那个小男孩,你?的禁脔,对吧?”

傅徇一记眼刀飞过去,男人立刻噤声。

“我需要,当然需要,你?的小男孩若是?能配合我,那便是?锦上添花啊。”

“此外还有?一件事,”傅徇沉声道,“云殊华不可以死,不可以伤……你?更不可以碰他。”

男人惫懒的神色一扫而空,挑眉道:“哦,我知道,就是?景梵门?下那个漂亮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