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泠前山矗立着一座恢宏寂寥的殿宇,清晨时分,沈棠离拎着茶壶在殿门口的绿植前随意浇起了花。
不多时,自大殿中走出一个素衫披发的少年,他步履沉缓,迎风抵着唇咳了两声,忍不住皱了皱眉。
“拜见师尊。”少年面上浮现出苍白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如湖边弱柳一般摇摇欲坠。
沈棠离听到身后有人在唤自己,将茶壶转了转,并不回头:“澍晚,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弟子的伤已经大好,想来已经不耽误行程了……咳咳。”
话?是这么?说,少年还是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下一瞬就要晕过去似的。
沈棠离面带笑意,单手提着茶壶走到江澍晚面前,伸出另一只空闲着的手拍了拍江澍晚的肩,一道暗芒从他眸中划过。
观他体?内法?力充沛,并无瘀伤,表面看起来却还是这副孱弱的样子,这样拙劣的把戏未免也太过刻意了些。
沈棠离心如明镜,挥了挥手道:“今日风和日朗,天气不错,徒儿在山上走走转转,权当修心养性了。”
“弟子遵命,”江澍晚垂下双眼,恰到好处地在男人面前露出一副病弱体虚的可怜模样,心中千回百转,终于还是说出了想问的问题,“敢问师尊,我们要等到何时何日才能启程回往中域?届时若是养不好伤,弟子害怕拖了师尊的后腿。”
“回程之事不必担忧,”沈棠离淡声道,“这座大殿近日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你?我只需在此等候景仙尊与云殊华上山即可。”
“殊华他……也能与我们一同回去吗?”江澍晚一喜,眸子亮了几分,不由得回忆道,“其实那夜弟子昏睡不醒,并不知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幻境,只知道一醒来便见到了师尊,但弟子总觉得是殊华将弟子送出来的,是以总想再见一面,好好感谢他一番。”
“哦?”沈棠离面露讶异之色,“你?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那夜是一名蓝衫公子将你?送至悬泠山。云殊华若是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困在朔望中那么久了。”
“确实如此,”江澍晚失落道,“也不知那位蓝衫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几何?,真希望今生有缘能再见一面。”
沈棠离听罢,微微一笑道:“古语有云:世间万法?皆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你?同那位有缘人结下了因,日后定会?在某处还你?同样的果,这种缘分强求不来,澍晚无需对此事过分纠结。”
江澍晚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道:“谨遵师尊教诲。”
紫裳男人点了点头,撇过眸子向天上望了一眼,有意无意地开口道:“至于云殊华,徒儿也不必过于担心,有景仙尊在朔望之中保护他,定无性命之虞,徒儿只需静心等消息便好。”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江澍晚深呼吸一口气,对沈棠离又行了一个拜礼,道:“师尊所言极是,徒儿先行告退,便不打扰师尊了。”
“行了,你?去吧。”沈棠离笑吟吟地看着徒弟退下,转身继续浇起了花。
于他所言,不论身处何?境,处理何?事,无外乎都是一种潜藏在寻常光阴中的修行,若是浇花便专心浇花,若是布道便认真布道,一心不可二用。
沈棠离颇有耐心地浇了一个时辰的绿植,看着盆中的湿土在日光暴晒下干了湿,湿了又?干,不时从中寻找着隐秘的乐趣。
良久,几声急啸短促的鹤唳响彻在山前,他浇水的手一顿,心知时机已到,便将茶壶搁置在廊檐下,拂了拂衣袖踏上前去。
沈棠离双手叠在胸前,对着遥远处门坊之下伫立的清影拜了一拜,神?色恭敬且认真。
“拜见仙尊大人。”
男人一步步向殿中走来,面色冷沉,嗓音暗哑,衣带蹭着血污的印记,带着些少见的失态。
“不用行礼,起来吧。”
沈棠离挺直背脊站起身,眸光移到景梵挂着血迹的衣袂,挑眉道:“……仙尊大人此行出了什么?疏漏?怎会如此……”
如此……说实话?,除了在多年前那场仙魔大战的战场上,他还没见过景梵露出这副样子。
莫不是在幻境中遭到什么?不测,同人打了一架?
沈棠离兀自在心里胡乱猜测着,却听见景梵淡淡地回了句:“是小华的血。”
竟然流了这么?多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棠离蹙眉道:“难不成殊华受了很?重的伤?我观他并未一同上山……”
“他睡了,现下还在南麓山脚处,”景梵打断沈棠离的猜测,锐利的眸子眯了眯,“这几日你同灵氏姐弟一直守在山上?”
“并未,不过此前从中域唤来的几名弟子现下倒是一直在看守大殿,说来也是我的疏忽,”话?音未落,沈棠离敛起轻松的神?色,郑重地在景梵面前跪了下去,叩拜道,“仙尊大人嘱咐我看押灵氏姐弟,我却未曾料到傅徇会?忽然带着一众魔修杀回悬泠山,那灵氏姐弟被他带走,不知所踪。此事皆是缘于我考虑不周,还望仙尊大人降下责罚。”
景梵又?怎可能真的让沈棠离在他面前跪下,他伸出手轻抬了抬,一道淡蓝色的法?光拦住了沈棠离下拜的动作。
“不必如此,你?向来做事缜密,万事交由你手上,我最放心。傅徇此人诡计多端,最是难测,仅靠你?孤身一人,断不能将他挡下来。”
沈棠离缓缓站起身,言语中又?多了几分疑惑:“观傅徇并不想要灵氏姐弟的命,且灵氏姐弟二人并非池中之物,怎可能任他宰割,他又?为何要从我手中将人夺走?”
“因为……”景梵垂眸道,“灵绍逸身上有蛊毒的解药。”
“蛊毒的解药?”
“不错,”景梵定睛看着他,“据小华所言,灵绍逸引他入朔望幻境之时,在他身上下了蛊虫。”
“怪不得,”沈棠离应道,“傅徇将解药取走,应是想让云殊华主动去见他,抑或是想见仙尊大人您。”
想见他,那也要有那个本事。
景梵漠然不语,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问了另一件事:“前些日子在极北之地修复结界时抓获的那几名刺客,近来可有招供?”
“剩下的几个魔修嘴硬得很?,实在是问不出什么?,难为北域域主卧床躺了一日,”沈棠离幽幽叹了一息,“师域主昨日还传信于我,说是人都死了,并无任何收获。”
气氛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沈棠离心思稍转,顷刻间明白过来景梵的意思,遂试探道:“仙尊大人是猜测古战场遇刺一事同傅徇的行迹有关?”
可从表面来看,二者没有任何关联。
前几日,恰逢各位域主齐聚古战场修复结界,孰料忽然冒出几名魔修行刺,可这几人皆不像南域人士,身上纹饰的奇怪图腾也同玉逍宫没什么?联系。若说前些天那场遇刺案同近几日傅徇的行踪能扯上关系,实在是有些牵强。
景梵略顿了顿,道:“是不是傅徇派人刺杀还要另说。不过,五域当中出了叛徒,定有一域与魔界暗通款曲,早有勾结。”
“五域之中出了叛徒?”沈棠离挑眉,顺着他的思路一想,开口道,“仙尊大人的意思是,从去岁一载那场仙魔大战开始,直到现在,其间发生的种种怪事其实缘于下界某域与魔界进行了合作?”
景梵轻轻颔首:“若非如此,傅徇绝无可能每次都恰到好处地派人从中作梗。”
“这样说确实解释得通,如此便能理解为什么?玉逍宫的棋先我们一步下在了南域磬苍山,”沈棠离眉目舒展开来,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若是玉逍宫早就算到古战场结界会?被攻破,且伙同某域攻入极北之地……”
那事情要比预想的更糟糕,五域岌岌可危。
“仙尊大人心中有没有怀疑的对象?”沈棠离轻声问,“请恕我斗胆猜测一番,南域赵霁大病,门下弟子皆无经世致用之材,此时若是掌控磬苍山简直是易如反掌,若我是傅徇,我定会?将磬苍山掌控在手中。”
“且表面上来看,磬苍山经我亲手整顿一番后已无任何威胁,但若是那日的清洗肃杀是傅徇设法演给其他四域的一出戏,磬苍山实际上还处于玉逍宫的掣肘中……”
那接下来的局面真是想都不敢想。
景梵妙目微阖,浅声开口:“你?都能料到的事,傅徇又?怎会臆测不到。”
“仙尊以为不是南域?”沈棠离凝眉,“不知仙尊的猜测是……”
“非南及北。”景梵沉吟。
“再过些日子就是各域大比,届时你我一同设局,当场将叛反之徒揪出,这几日你前去中域悄悄安排此事,不可与外人言,”语毕,景梵又?添了句,“不必再等我与小华,我会?带他回清坞。”
沈棠离领命道:“那我今日便带着澍晚下山。”
听到这个名字,景梵眸光一扫:“你?说的可是江澍晚?”
“正是此子,他如今正在后山休憩,是否需要我将他唤出?”沈棠离问。
“不必,”景梵冷声说,“不过,你?可知那日小华是如何?将他带出朔望的?”
“那日将澍晚解救出来的不是殊华,”沈棠离哭笑不得,“仙尊大人当日也在朔望之中,难道不曾遇见过?那救了澍晚的男人身量颇高,法?力深厚,蓝衫蓝眸,手持一柄折扇,瞧着不像是西域人氏。”
“男人?”景梵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眸色变得晦暗起来。
那日小华做出选择后,竟将好友托付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负手而立,一字一顿地说:“什么?男人,将话?再讲清楚些。”
作者有话要说:沈棠离:我话都说那么清楚了,听不懂?非要我大声告诉你是个猛男帅哥??
哎哟兄弟们,五一快乐啊五一快乐!
在这里感谢lianna扔了1个地雷,感谢恍斯填坑扔了1个地雷(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