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云殊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傅徇若有所思。
良久,一名身着黑衣的暗卫悄无声息地走上前,神色恭敬道:“主上,我们的人是否还需继续攻上磬苍山?”
傅徇眉目恢复成清冷的神色,摆摆手说:“还去送死做什么,那几位域主大约已经到了,展涪此人救不了就弃了吧。”
暗卫垂首道:“遵命。”
“还有一事……主上,小公子那边……”
“找点人去跟着殊华,浮骨珠就不必夺了,暂且放在五域保管也不错,”傅徇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玉笛,叮嘱道,“三五人即可,不要让殊华发现,暗中保护好他。”
最后一句话,傅徇交待地极为清晰缓慢,暗卫领悟他话中的深意,遂带着命令退下了。
“等等。”
傅徇忽然叫住他,皱着眉问道:“派去的人死了多少?”
暗卫立即跪地答:“回主上,潜入磬苍山的手下目前尚还无法查明那些人的死活,眼下正是两派纠缠打斗的时候,核实人数一事比较难办。”
默了半晌,傅徇又问:“后续攻入正殿的那几支人马,可还有活口?”
“……无一幸免,全部被景梵等人截杀。”
傅徇挑眉,惊讶地赞叹道:“我就料到会是这样,以景梵天生好杀伐的性子,断不会给玉逍宫留一个活的,这等心狠手辣的性子,倒是我甘拜下风了。”
“唉,你说他这样的人,怎会有资格接管清坞山的玉墟殿?莫不是不怕天音石降下天道,以杀孽罪重之名借一道天雷将他劈死?”
此话无人敢应,暗卫垂眸,一语不发。
傅徇像是从中得到什么稀奇的意趣,唇角勾起思忖了好一会,才笑道:“是我多虑了,景梵那样的人断然不会相信那些所谓的因果天道,恐怕在他心里,巴不得自己了无生趣的人生早早结束。”
“此行虽折损了些人马,不过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我们走吧。”
傅徇摩挲着玉笛,怡然自得地走向通往山下的小路,身后的暗卫低低道了声“是”,随即对着天上做了个手势,几路暗中待命的暗卫倏尔消失在树林中。
日光倾洒,凝在叶片上的露水一滴滴蒸发,和风吹过,万物复苏。
浮骨珠被带下了山,展涪本想去追,奈何被骆怜死死拖住,不能踏出大殿一步。
千钧一发之际,展涪一剑刺入骆怜腹中,蹙眉道:“师兄误了我的大事,倘若我今日拿不到这珠子,你便在九泉之下同师尊相见吧。”
骆怜吐出一口血来,左手用力攥紧展涪的剑刃,将其狠狠拔出,随即整个人失去支撑,伏趴在地上,浑身浸满鲜血,已然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他看着展涪长靴前飞扬的那一片锦衣,口中鲜血直流,气息也因为疼痛变得震颤。
“你……你怎么有脸唤我师兄的,你怎么有脸面提到师尊?!”
展涪冷眼看着地上愠怒的血人,面无表情道:“你和赵霁的名讳究竟有多高贵,我为何不能提?”
他似乎有心想理论,便蹲下身定睛看着骆怜道:“我在磬苍山待了这么多年,算是仁至义尽,曾经也不是没想过保下磬苍山,可惜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有你那自以为是的师尊,总有一天会害得磬苍师门灭绝。”
“你一个叛徒有什么资格说我?!”骆怜咬牙,面色阴冷地看着他。
“大师兄,你又是这样,总是觉得任何人都配不上自己,配不上南域,难道无数的金银财宝与山庄给了你们自信,竟让你们觉得南域可以脱离五域,凌驾于东域之上?”
展涪一把揪起骆怜的前襟,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看着骆怜难看的脸色,心中快意上涌,嘲讽道:“只要天音石一天在东域,清坞山便永远是天下正统,身为道修理应一心向道,铜臭满身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你……”骆怜闭眼,“我从未想过南域有天能从下界独立出去,磬苍山日益壮大,为何不能将东域取而代之?我同师尊万事以师门为重,这难道不对吗!”
“愚蠢!以你这样的眼界,纵使修行千年万年,也决计不能带领磬苍山坐上天下共主之位。”展涪无心再与他多舌,当下便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骆怜见状,奋力向前扑去,由于身负重伤,他已然不能支撑着站起身,只能双手环住展涪的腿,咬牙怒吼道:“我就是再愚蠢,也绝对不会在大节大义上想左!那浮骨珠必定要掌握在五域手中,你们玉逍宫休想拿到!”
展涪一脚将他踹开,并不应话,面色黑沉地向外走。
甫一踏出殿门,一道冷光在他眼前闪过,还未反应过来那道冷光是何物所致,展涪便感觉喉间一热,汩汩鲜血喷涌而出,随即意识失去知觉,气绝当场。
这场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骆怜伏在地砖上,怔怔地看着展涪那如断线风筝般的残破躯体跌落在地,一动不动。
殿外的石阶上出现两道人影,一白一紫,为首的赫然是东域域主景梵。
骆怜瞳孔皱缩,随后颤抖着唇,想说些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景梵和沈棠离踏进殿内。
景梵一袭白袍纤尘不染,沾了血的问月在他手中消失。他不曾将眼神分给地上的骆怜半分,反倒是睨着那身首异处的死物,冷声开口:“玉逍宫还算有些手段。”
“可惜了,去岁五域大比之时我曾见过此人的身手,当时还觉得是个人才,孰料他却明珠暗投。”沈棠离望着展涪怒睁未瞑的双眼,怜惜道。
景梵不再言语,隔着数名死尸将凉冷的眸光移向骆怜。
“仙尊……仙尊大人,”骆怜心中一刺,慌忙俯首道,“对不起,此事都是我的错。”
“此话不必对本座说,”景梵星目半阖,淡声问,“小华人在何处?”
小华?
骆怜听到这二字,尚还有些不能理解,心里却莫名的惶恐起来。
“骆怜,仙尊大人在问你话,可知云殊华现下人在何处?”沈棠离双手背后,立于骆怜身前。
原是为了那个小弟子。
磬苍山今日尸横遍野,血流千里,五域仙宗与东域的剑尊竟当真不在乎?
骆怜心内闷窒,气息虚弱道:“咳咳……应当是追那浮骨珠追下山了吧,仙尊大人莫急,我这便唤人去寻。”
“不必了,”景梵把玩着手中一块玉璧,缓声道,“棠离,南域整顿之事便交由你,该罚的罚,该杀的杀。”
“好,”沈棠离点点头,“那云殊华与其他的弟子……”
“先不用寻。”景梵沉声撂下这句话,遂不再过问。
骆怜见到那高高在上的剑尊大人下一瞬便转身要走,当下冲上前拽住他的衣袂,道:“仙尊大人,仙尊大人——”
“铮”的一声鸣响,裹挟着杀意的问月剑霎时间抵住骆怜的面门,当下惊得他缩回双手,一阵失声。
他怎么忘了,景梵此人最厌旁人与他接触,便是沈仙宗都同他保持着距离。
“弟子,弟子知错,方才冒犯了仙尊大人,求仙尊原谅。”
景梵目光淡漠,看着他宛如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还有话对本座说?”
“求,求仙尊大人救救我们南域吧……此番死伤无数皆是我的过错,骆怜愿以死谢罪,或者,或者我给仙尊您当牛做马,您愿意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绝无半分怨言。”
此番他元气大伤,断不能再叫玉逍宫留了细作在这里,倘若有剑尊出手相助,便能心中稍安。
“有件事本座要提醒你,”景梵波澜不惊道,“南域损伤惨重,你死不足惜,以死谢罪不是你愿或不愿的事。”
听到这,骆怜面如死灰,颓然地垂下脑袋。
“况且,本座要一个不忠的人没有任何用处。”
语毕,景梵捏着手中的芙蓉玉踏出殿门,室中惟余沈棠离与失神的骆怜。
沈棠离绕过地上一众尸体,又浏览了一遍大殿,遂走到殿前长廊之中唤了几名等候在不远处的侍从进去清理。
“将赵域主的尸体好好安葬,至于那个骆怜……能治便治。”沈棠离细细嘱咐。
打理完一众事务过后,他走出充斥着血腥气味的正殿,悠然道:“我观这山上应当也没什么其余的事要打理了,你打算何时下山?”
檐下,景梵淡声道:“今夜。”
“今夜就要下山,”沈棠离轻轻一笑道,“那你打算何时去寻小徒弟?”
景梵负手而立,双目闭阖,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
沈棠离抱怀道:“仙尊大人的心思令人难以捉摸,明知道玉逍宫的傅徇没安好心,却还是让他同云殊华见面。”
“你不怕你那小徒弟猜到你在算计他,心里会觉得失落?”
沈棠离絮絮叨叨又添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忽见景梵拂袖向山下走去,便快步上去拦截。
“景仙尊莫急,待我这边将剩下的事料理好,定带你去寻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