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裒凶鞠顽

云殊华的视线转移到地上那沾染着血迹的面纱,最后又移回“女人”的脸。

显然,他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女人,倒不如说是男扮女装更合适。

眼前的少年怒视着他,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目晕开鲜红的血丝和脂粉,嘴里不知道在喃喃骂着什么话。

他挣扎着抄起一旁的弯刀,试图再次向云殊华扎去,这次动作又快又狠,且并未向胸腔处攻击,云殊华一时不察,只堪堪擦着刀尖而过,右臂肘弯处挨了他一刀,衣角破损,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清莲法印没有出现。

云殊华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将他钳制得更死,少年手中的弯刀也被他一把夺过。

刀尖抵着少年的脖颈,云殊华冷声道:“老实点!再乱动小命别想要了!”

“呵呵……”少年喉间滚出奇怪的笑声,伏在云殊华身下的躯体抖动几下,骨节处响起喀拉喀拉的清脆响声。

云殊华被他吓了一跳,双目微瞠地看着他肩膀一寸寸拉长、变宽,随后诡异地将四肢骨骼舒展开来。

少顷,已经完完全全恢复成一个标准男性躯体的少年猛地一转,趁着云殊华没注意便将他反向推倒在地上!

云殊华眼前天旋地转,紧接着一张长相阴柔的脸便出现在视线上空。

“你说!”这次少年的声音正常了些,“浮骨珠到底在不在你身上?”

“那什么破珠子我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在我身上?”云殊华伸腿便向他下腹之处狠狠踹过去,意图起身逆转攻势。

熟料身上的少年动作更快,一只手准确地握住他的脚踝,随即将细长的一只腿向右侧使劲压下去。

“你……”云殊华痛得冷汗都滴下来,“他妈的,你快点松手!”

“咱们两个到底谁不要脸?”少年薄唇微微勾起,眸色寒凉,“你刚刚差点让小爷我断子绝孙,是该给你点惩罚看看。”

他手上使力,云殊华顿觉脚腕一阵痛麻,随后像是失去知觉一般,再不能感受到其他。

“……”

云殊华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额间流了下来。

“给你个机会,仔细想想,从前可曾吃过一粒晶莹剔透的圆珠?”

云殊华舔了舔后槽牙,怒道:“我没吃过!”

“小爷追本溯源的功法从未失算过,你怕不是忘记了,再好好回忆一会,嗯?”

说罢,穿着裙子的少年面上笑意扩大,将云殊华的一条腿缓缓上移,充满暗示性意味地捏了捏。

云殊华闭上眼,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在恢复体力,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他才沉声开口:“我确实吃过,但不是像你描述的那般,只是一粒很普通的药物罢了,和浮骨珠相去甚远。”

少年面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谁给你吃的?!在哪?现在就在你体内?!”

“……是我师尊给我的,那时我尚在东域,”云殊华缓声开口,“你方才不是已经试出来了么?我师尊的法力还在那颗珠子里。”

原是那颗结了清莲法印的珠子。

“那根本不是浮骨珠,景梵怎可能将自己的法力灌入浮骨珠喂进你嘴里?”少年嗤道,“这珠子出现在哪都不会出现在东域,况且清坞山的浮骨珠早就被上任东域域主败光了,谁人不知。”

“那你还说个屁,赶紧放开我啊!”云殊华挣扎道。

“真不在你体内?”少年犹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手置于云殊华的胸腔处,五指使力,法力便凝聚到手心之中。

巨大的压迫感让云殊华喘不过来气,先前那道稍纵即逝的莲花法印此刻竟再次出现,且比先前亮了几分。皎白的法光缠绕着少年的手掌,明明像是虚无所形的幻象,却令他被迫牢牢禁锢在那里,无法动作。

法力源源不断地顺着那只手臂流进少年的躯体之中,少年不堪重负,双目通红,浑身跌入极端痛苦,嘴角渗出黑红的血。

“咳咳……”

良久,他几乎是耗尽全身所有法力才将自己的手从云殊华的胸膛上收了回来,随后轻轻抹着嘴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哼,景梵这个天杀的……暂且相信你没有骗我,饶你一命,”少年居高临下盯着云殊华,边调息边问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可知磬苍山大弟子的房间在何处?”

“不知道。”云殊华扶着一旁的椅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右腿。

少年面色阴鸷,不再多言,快步走出了房间,随后绝尘而去。

受了内伤还能有这么快的移动速度,应当也不是凡辈。

云殊华凝眉想了一会,怎么都想不起来磬苍山有这号人,记得江澍晚曾说过,此人衣着像是来自极西南之地的悬泠山,却不知是如何成功潜入戒严的磬苍山。

既然他也是来窃取浮骨珠的……何不利用一番。

云殊华摸了摸自己的右腿,咬咬牙,还是快步追了出去。

门外夜色已深,庭院无人,一片寂静。

云殊华念着法诀,悄悄跟在那名少年不远处,时刻和他保持着距离。

就见那名少年在着复杂的大殿之中绕来绕去,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下,怒骂两声,嗓音时柔时刚,很像男女对骂。

……原来他还是个路痴,怪不得能胡乱摸进云殊华的房间里。

不知道跟着这位大哥兜兜转转走了多久,云殊华终于看到他在面前十米处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朝岐从某个拐角出现了,提着剑快步推开面前的殿门,小心翼翼地将门再度合上,随后同门内站着的一人谈话。

都到了这个点,竟然还不睡?

云殊华心中顿觉奇怪,遂凑上前去听,并不回避那名穿着裙子的少年。

那少年也注意到他了,挑眉怒瞪了一眼,碍于不好发作,终究是没有骂出口。

云殊华要的就是他不敢打草惊蛇,当下对着他笑了笑,安心地侧耳听着内室之中的动静。

门内有两个人在谈话,其中一个人听起来像是骆怜的声音。

“朝岐师弟不必太过担心,师尊法力高强,现下就在后殿处疗伤,且有二师弟在侧保护,定能安然无恙。”

“既然今夜师尊已安全归来,不如明日便让其余四域的师兄弟下山如何?”朝岐的声音透着些迟疑。

“玉逍宫余孽尚未揪出,还是等师尊带领我们将那些人捉了再议吧!”骆怜的声音霎时冷了下来。

云殊华听到这,不由得怔住。

这是在说谁呢,什么师尊,难道是南域域主?可赵域主不是早就仙逝了吗?

“师兄,古战场的楞严咒结界还未修复……倘若再继续拖下去,磬苍山要将天下置于何地?”

“这话还轮不到你说!”骆怜训斥道,“好,你心中装着天道,你告诉我,为了修补那个楞严咒结界,要将师尊体内的浮骨珠献上去,他早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你难道要将他再杀一次?”

此言一出,门内门外的人皆是一惊。

云殊华稍稍思忖,便觉得这事内有玄机。莫不是赵域主死后又吃了浮骨珠?可那时他分明死了,又怎能有此一举?

想来若是他重病之时直接服下浮骨珠了却一死,抑或是其他人在他死后将那珠子喂到他嘴里,都有可能。

云殊华想起初上磬苍山那天,在棺中瞧见赵域主的遗体,又觉得他应当不会在第一种情况下举行大葬,否则未免太过于多此一举。

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正想着,门内的朝岐又说话了:“师兄,朝岐实在想不通您为何在师尊仙逝后出此下策,现下即使揪出了玉逍宫的人,我们也很难将浮骨珠交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交便不交,浮骨珠放在何处都不安全,只有吃进肚子里,才不会惹人怀疑。”骆怜笑道。

这人当真是天生反骨,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云殊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觉得尚且还能快步行走一段时间,便在心内做好决定,要推门而入。

站在另一处的少年见状,连忙上来拉住他。

两个人开始僵持起来。

门内忽地传来一阵混乱的衣物窸窣摩挲声,朝岐的声音中夹杂着震惊与愤怒。

“二师兄,你,你……”

“展涪,你手中为何攥着珠子?!师尊他人呢?他人在何处?”

听到这句话,云殊华身边的少年轻笑两声,像是再也等不及一般,“嘭”地一声闯入门冲了进去。

云殊华怔在原地,听着里屋传来混乱的打斗与质问,随后看到朝岐慌乱地冲出来,对着天上放了一个信号。

“你,你怎么在这里?!”

朝岐抹掉眼角的泪水,走上前揪起云殊华的衣领:“快,快去叫人!”

他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对着天上的烟幕施法,念道:“传我口令,磬苍山全域弟子速至殿前,保护浮骨珠,诛杀叛徒!”

纷嚷之中,天边远际处隐隐传来一声鹤唳。

云殊华顺着声音望过去。

师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