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再回来的时候,邹云书还在床上蒙着头扭成麻花。
他无奈地笑着上前，把?她?剥出来，邹云书也没?有挣扎,只是闭着眼不愿睁开。
方进把?她?往里抱了抱，自己跟着躺在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轻吻了吻发顶，调侃道：“我们又没?怎么样,至于羞成这样？”
他的游刃有余成功激起了邹云书的胜负欲。
她?倏地睁眼,一时忘了刚才的羞窘，“方进,你变了。”
方进讶然挑眉，邹云书继续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语气中带着娇憨的抱怨。
方进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扯唇一笑，低声道：“是啊，变了，变得胆大包天?。”
说着，又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眼神变得悠远，“那个时候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敢。”
邹云书听他声音低沉，以为他回忆起了从前的坎坷而情绪低落，忙娇声安慰哄诱道：“可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呢。”
方进闷笑出声，语带调侃，“这会?儿想起来逗我开心?了，我可记得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生怕我身上的泥水沾到?你似的，躲得可快了。”
邹云书这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第一眼，跟方进记忆里的第一眼可不是一回事。只得撒娇耍痴道：“我不记得了，那才不是我。”
“我记得的跟你第一次见面?，是在码头……我看见你远远走过?来，长得那么高那么俊，我就可喜欢了。可你过?来之后却?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当时就想，早晚有一天?得让你对我言听计从，看你还傲娇不傲娇，哼。”
方进低头忍笑，看见她?扭捏的小表情，忍不住又亲了亲她?嘴角，“哪里爱答不理了，我当时刚下了工都没?来得及擦洗，身上脏，怕你嫌弃……”
他说得真诚，邹云书听到?这话?却?红了眼眶，紧搂着他拼命往他怀里钻，就像是想要钻进他的心?里去?，“才不会?，我从来没?有嫌弃你，就算你……就算你还是原来的你，我也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最英俊最聪明最有本事的男人。”
说完，怕他以为他在哄他，不由抬起头，眼神诚挚地盯着他的眼睛，“是真的，不是哄你开心?。无论你是谁、我又是谁，无论我们在哪里相遇，只要我认识了你，我一定会?爱上你，要是你不搭理我，我也会?死皮赖脸地追着你，直到?你也爱我……”
方进的心?忽的漏跳了一拍。她?就那样坚定又执拗地盯着他看，让他不由敛了原本漫不经心?的笑意。
两人定定对视了一会?儿，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这一次却?是无比郑重，“我知道了。”说完，缓缓地印上她?的唇。
一吻毕，他才继续道：“不过?我要更正你一点。我绝对不用你死皮赖脸地追着，你只需要轻轻勾一勾手指，我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到?你跟前，任凭差遣。”
他的声音清朗，又带了些许情动之后的低沉浑厚，此时萦绕在耳边，邹云书忍不住浑身战栗，正待想倾身与他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的时候，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阿进，说完话?了吗，爸爸要关门了，快出来。”
邹云书吓得一激灵，什?么浓情蜜意都消散殆尽。两人抿唇相视一笑，邹云书推推他胸膛，娇声道：“快回去?吧，爸爸要多想了。”
方进这才依依不舍地稍微松了手，扬声道：“好的爸爸，我这就出来。”
立在门外?的邹平章，面?色复杂地长舒一口气。
哎，这爸爸可真难当啊！
——
1981年7月9号的下午，邹平章焦急地等在青城一中的校门口。
七月份的下午三四点钟，太阳径直灼在皮肤上的感觉和火烧无异，校门边一棵不算茂密的桂树树荫下，挤得满满都是人，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攀谈着，也好打发时间。
不远处就是一排茂密的梧桐，却?乏人问津。
过?了一会?儿，原本独享一大排梧桐树荫的老汉犹豫试探着来了这一边，神色不定的模样，邹平章见他像是想问什?么又不知道找谁开口，便主动道：“这位大哥是有什?么事吗？”
老汉忙扬起笑脸，不好意思?地问：“哎哎，也没?啥，就是想问问为啥大家伙儿都挤在这块。”说着，挠挠头道：“我儿子正在里头考试呢，我从乡下来的，啥也不懂，怕坏了规矩。”
邹平章同为人父，很?是能体谅这位大哥的惶惑，闻言忙安抚着笑答：“没?什?么规矩，不过?讨个好意头罢了。古代有‘蟾宫折桂’一说，是说人科考中举的，这桂树就跟着沾了点光，正巧也应了今天?的景儿。”
说着，见树下拥挤，往边上挪了挪，给老汉腾出些许空档，笑道：“大哥要是不嫌弃这边热，也来沾沾彩头罢。”
老汉算是听明白?了，乐呵呵地往里头凑，“要的要的，谢谢兄弟了。”
刚站定，就见那老汉一滞，指着校门口，“开门了，这是考完了？”说着，一拍大腿，“嗐，早知道我早点来问问了，这彩头是没?沾上啊！”
邹平章知道还有个把?小时才能考完呢，刚才就没?注意门口，听他这么说，跟着转头看向校门的方向，这一看，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愣了下神，抬手看看手表，一再确定没?看错时间，才又抬眼看向正迎面?走过?来的一双儿女。
眨眼功夫，两人已经来到?跟前。
“爸爸，等得热死了吧，咱们快回家。”邹云书跳到?他身侧，挽住他胳膊活泼道。
邹平章看看她?，又看看方进，“还有一个小时才考完呢。”
方进笑笑道：“最后这门是数学，题挺简单。我大概十?分钟之前做完就交了，去?云儿考场门口看了一眼，她?看见我，也跟着交了。”说完，无辜地摊了摊手。
邹平章看他俩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原本蹙着的眉头不由松下来，有点哭笑不得。
交都交了，再说什?么也无用，他摇摇头，跟刚认识的老哥招呼一声，“大哥，孩子们出来了，我们就先回了。”边说，边伸手指了指还没?开花的桂树枝，“祝你家儿子蟾宫折桂。”
老汉口中“哎哎”地应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着邹云书和方进赞叹：“兄弟好福气，这一双儿女真排场啊。”
邹平章往身边看了一眼，大笑着纠正道：“不是儿女，是我闺女跟女婿，哈哈哈哈。”
邹云书和方进闻言，不由相视一笑。
邹平章一向知道俩孩子成绩好。
方进虽然没?在学校上过?学，但学籍在，最后的两次摸底考都跟着参加了的，回回都是年级第一，当时着实惊呆了他。邹云书这一年来也一直保持着年级前五的成绩，是以他心?里一直默认两个孩子是能一起去?念京城大学的。
考完之后，他问过?一句，两人只说是正常发挥，他的心?便搁到?了肚子里。
谁料等分数出来，方进竟然考了省状元。邹云书也得了全省第十?名的好成绩。
一通铺天?盖地的贺喜应付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邹平章却?被青城大学负责招生的同事找上办公室来，“邹教授真好样的！咱们学校这两年可没?招着过?状元呢，今年托您的福。”
邹平章被他整得一愣一愣的，“不是，孔老师我没?听明白?你什?么意思?。是说，今年咱们学校招到?状元了？”
孔老师也一愣，“您家儿子不是咱们省状元吗，你不会?忘了吧？”
邹平章又思?索了一会?儿他们俩的对话?，半晌才缓缓蹙起眉头，“你不会?是说，阿进报了咱们学校？”
“是啊，云儿也报了啊。”这孔老师也住家属楼，早就认识邹云书。
邹平章不由扶额，在同事面?前不好表现什?么，只扯出一抹笑，“嗐，这俩孩子，我也没?管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报了青大。”
孔老师本以为是因为邹平章在这里任教的原因，才鼓励他们报了本校，这下也看出来他是不知情的，如今知道了，还像是有些遗憾，便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咱们青大也能排全国前五呢，不亏，再说，好歹是本家，知根知底，哈哈哈。”说完，笑着跟他道了别。
录取结果还没?有公开，邹平章憋了一会?儿气，觉得他是等不到?下班了，径直回了家，想找俩熊孩子算账。
回到?家却?扑了个空，他也没?放弃，又往方进的三家百货商店去?挨个找，总算在第二家找到?了他们俩。
看着他来者不善的模样，邹云书和方进不由对视一眼，邹云书吐了吐舌头，“终于露馅了。”
两人被捉回家后，邹平章才端坐下来，兴师问罪，“你们怎么回事？报志愿是闹着玩的吗？”
邹云书上前两步靠坐在他身旁，伸手扯他衣袖，“爸爸，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商量了好久才决定的，当然不是闹着玩。”
邹平章今天?却?罕见地不吃她?撒娇这套，扯回衣袖，依旧严肃道：“你们做这样不着调的决定，是俩人商量商量就完了的？为什?么之前不跟爸爸说！”
邹云书嗔道：“跟您说您会?同意吗？”
邹平章当然不会?同意！
如果有机会?去?更好的大学深造，为什?么要放弃这种机会?呢？
他当然也舍不得孩子们离开身边，可京城毕竟是京城，京城大学也毕竟是京城大学。青大是还不错，可他不得不承认，跟一直傲视全国的京大比起来，差距是存在的。
“所以你们就先斩后奏？”他有点气急，“爸爸难道会?害你们不成？”
一直乖乖罚站在一边的方进这时开口，“爸，您考虑的、生气的点，我都懂。可是我们的决定也是权衡了很?多方面?之后才做出来的。”
“我跟云儿讨论过?，我们都很?喜欢青城，爸你也在这儿，我们以后想在青城发展，那在青大读书就很?合适了嘛。再说我要读的企业管理系和云儿想念的新?闻系，青大也不差哪儿，甚至青大的新?闻系都还比京大要好呢。”
“再有就是，我即使去?念书，也不会?放弃之前的事业，而且现在还有新?的机会?在这边，我人去?了京城，会?非常不方便的。”
邹平章没?说话?，邹云书趁势撒娇道：“爸爸，我都没?离开过?你，我舍不得你嘛，就想赖在你身边。”
见邹平章脸色回缓，又再接再厉，“还有哦，爸爸说要给我们带孩子的，”说到?这里，脸色不由涨红，不过?为了哄老爸，硬是忍着羞意道，“要是我们在京城有了孩子，您让我们两个人怎么办呐？”
邹平章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最初的“恨铁不成钢”之感也渐渐消下去?些，两个孩子确实是考虑了很?多。
也许，他在意的那些世俗的得失，是两个孩子权衡后自愿舍弃掉的那一部分吧。只要他们不是因为不懂事做错了决定，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想通之后，一切都通了。他甚至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往后他们一家子，是真的要永远在一起了。
看着眼前的一对小儿女，心?里涌上一股又一股温软的暖流，“好，只要你们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说着，瞥了方进一眼，又拍了拍邹云书的脑袋，“爸爸随时都可以退休了，你们抓点紧，趁爸爸还年轻禁摔打，早点让我带孙儿，有多少带多少，哈哈哈哈。”
邹云书被他这番话?闹得瞬间红透全身，轻嘤一声，捂住脸憋了一会?儿，待缓过?去?，站起身嘟囔道：“我要出去?玩了，不理爸爸。”说完，奔向门外?。
邹平章朗声笑着看她?逃也似的背影，转头对方进示意道：“好了好了，你也去?玩吧。”
方进无奈，他长到?十?八九岁，终于长成大人了，却?反而开始被当成小孩子对待。
追出去?，发现邹云书没?走远，是在等他。
也是，两人从高考结束之后，就几乎一刻也没?有分开过?，做什?么都要一起，像连体婴似的。
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想去?哪儿？”
邹云书转头，笑得灿烂，“唔，就去?有你的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
感恩一直追更给我评论撒花按爪的小可爱，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