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邹云书在店里待到下午三四点钟。
看着事事渐渐已经上了轨道,众人也不再手?忙脚乱,她在这里已经没有必要,便跟方进说了回去。
虽然千推万辞,可方进到底没有答应让她自己回去,巴巴地把人送回家,又依依不舍地黏糊了一会儿,才再回店里。
在那之后,邹云书每天要上学,并不怎么过来。
没了邹云书的碍手?碍脚,按着邹云雁原来的设想,利用跟方进在一处工作的便利能增进增进感情,慢慢把落后邹云书的这一段日子给补上。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比不过邹云书。论漂亮,她也不遑多让,论身?份,她现在既是邹家的表亲,又是归国华侨,比邹云书这个鸠占鹊巢的山野村夫的女儿不知?道体面多少?倍。
之所以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来得迟了而已。
所幸,最近已经摸清,邹云书跟方进也只认识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往后她只要抓住机会,这点后进的劣势,她有信心能扳回来。
可谁想到之前?的想法实践起来却显得过于天真?了。虽说借着在方进店里工作的便利,能跟方进搭上话的机会却几乎没有。
一来她被拴在柜台里忙得不停,方进却是四处跑,很多时候她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二来,方进明显在疏远她。
邹云雁看着从门外进来、却丝毫不往她所在的位置看一眼?的年轻男人,绽在嘴角的婉转笑意僵在脸上。
做这个土得掉渣的“超市”的劳什子收银员已经半个月了,她早就耐不住辛苦。
从前?虽然家庭不健全,习惯了看人脸色生活,可到底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生活上处处妥帖,整日里唯一的愁事就是怎么给邹云书使点绊子让继父厌恶她,从而给自己和?她妈妈争取更多的宠爱和?资源。
自打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寄人篱下,条件艰苦就算了,每天从睁眼?到闭眼?就被困在这三尺柜台里,不停地忙碌,想要做的事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而且渐渐的,她心里甚至已经确信,只要邹云书在,她就没有拿回本属于她的一切的机会。
毕竟,她们斗了十多年,彼此深恶痛绝,而邹云书从在这里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摸清了她的底,靠着先机,足以把她压制得死死的。
她之前?想的似乎是太过简单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邹云雁愈发急躁起来。
她必须得让邹云书在青城的日子不那么好过,才能有机会一步步带领一切回到正轨上来。这个念头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逐渐在她心里成型。
至于怎么让她不好过……邹云雁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远在秀水村的方家人。
刘文秀据说已经被判了刑,是不中用了,而方大山应该是跟李寡妇做成了夫妻,只是日子总不会好过就是了。
如果?她能诱得方大山一家子来青城讨生活,那邹云书作为?人家的“亲生女儿”,总是要跟他们纠缠不清的吧。
到时候她趁势在里头推波助澜一番,弄得她一地鸡毛想是很简单的事,而只要邹家这池水一乱,她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下手?的余地了。
这段日子以来,她跟王婆子因为?有共同?仇视的人,关系反而融洽得很。
王婆子眼?皮子浅、没脸没皮的,邹云书自然打从心底里看不上她,可这丝毫不妨碍她能在对付邹云书这件事上成为?她的助力。总也不枉她因为?这婆子在邹平章和?方进那里惹得一身?腥。
她只身?来到这个世界,必定不如这些她造出?来的“本地人”更便宜行事,于是从有了这个大致的想法之后,她就趁着这点地利的优势,抓住王婆子对邹云书深恶痛绝的心思,像是无意一般暗暗向她传输她原本并不怎么了解的邹云书的真?实身?世。
包括那家的具体位置、人口,方大山和?李寡妇不伦不类的关系,以及那个村子里恶劣的生存环境。
同?时,还不时跟她展示邹家有多有钱、对外人有多大方,感叹这位姑奶奶不该得罪了邹家的假凤凰,落得亲戚不像亲戚,反成仇人似的。
王婆子果?然上道,不单只每每跟她聊起来的时候对邹云书破口大骂,言辞极尽恶毒,让邹云雁也能跟着心情舒爽些。渐渐的,她还把邹家并没有过分宣扬的方家的糟心事不着痕迹地传遍了邹家的四亲八友。
风言风语就像春风吹拂下的野火,逐渐传得有声有色。
什么那方家一家子男盗女娼,这样的人家能生出?什么好孩子来?邹家父子被这一家子害得骨肉分离将近二十年,竟还要把这家的闺女娶了当?儿媳妇,不知?道这假凤凰是不是不知?廉耻地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总之当?传言隐隐传到当?事人耳朵里时,已经极尽不堪。
邹平章气得要死,却不知?道该冲谁来。他听说的时候,是那家守寡的表姐听不过去,好心提醒他,他自然不能冲人发火。而到了这时候,他只消稍稍留心就知?道,几乎认识他们家的人多多少?少?都听到过类似的传言,也大抵都在背后七嘴八舌地掺和?着议论过,流言的源头早就无从查证。
邹云书因为?不跟那些个所谓的亲戚来往,倒是更晚才听到这些说法。邹平章听说后也并没有告诉她,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学校里,她才知?道。
她虽然在学校交往的人不多,说得上话的也就班级里坐得近的几人,可因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知?名度却是不低的。
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逐渐开始变味,她身?在其?中自然不会感觉不到,当?第一次知?道原因的时候,她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谁在搞鬼。
她这个继妹,这么多年了,也没个长进。永远都只会躲在阴暗处,使一些不入流的伎俩,就像癞□□趴在脚面上,虽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难免觉得恶心。
不过她无凭无据,而且流言这种东西?,根本没办法放到台面上来说,邹云书只能认这个栽。
好在她前?世一直独来独往惯了,这一世已经有两?个不离不弃的朋友,算是不错了,至于其?他无关的人的指指点点,她也没那么在意。
只不过,这口气她可不想就这么忍下来算了。
这个周六,快到中午的时候,邹云书径直去了方进的店里。
邹云雁正在收钱。店里的生意一直都保持得很不错,她很少?有空下来的时候。
方进也在店里,见她突然出?现,惊喜不已。邹云书说功课不多,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说着,来到柜台前?,云淡风轻地安排道:“我看这会儿顾客挺多的,雁雁你去货架那边帮衬着点,柜台这里我来。”
话音未落,已经进到柜台后面,从邹云雁手?里接过记账的笔。
邹云雁没反应过来似的,冷着脸愣在那里。
邹云书见状推了推她,语气中带着些不经意的不耐烦,“愣着干嘛,快过去啊。”
邹云雁眼?睛瞬间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她眼?巴巴地转向方进,柔声道:“书姐姐,我怕你不知?道我的工作流程,弄得不好就全乱掉了。你要是实在无聊的话,就让进哥哥陪你出?去玩玩……”言下之意,别因为?无聊就来捣乱。
邹云书挑了挑眉,拖长声调道:“哦,那我倒不是来循着你的工作流程做你这点事儿的。”一边说,一边将视线扫过她看向方进,“咱们这店开业也有一个来月了,今天空闲,我正好也查查账。行吗?”
方进看出?了她的故意。
邹云书当?然是故意的,她闷生生地吃了个暗亏,说不得讲不得的,不来恶心恶心这个始作俑者,也太便宜她了。
她也有信心,方进无论如何都会向着她。
果?然,他点点头,笑得温柔,“当?然行,你什么时候想查什么就过来就是,我让她们都配合。”
邹云雁听完两?人的话,浑身?都冰封似的僵硬了。她感受到了极致的羞辱,是她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没受到过的。
即使从前?,在她们原本的世界里,邹云书就常常在输给她之后,极尽言语讽刺之能事,可她也从来没感受过像这样被狠狠捻在脚下的羞耻感。
待第一波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冰冷寒意稍稍退去,她找回对自己四肢的控制权的一瞬间,邹云雁第一时间扯下身?上系着的小丑一般的“制服围裙”,双眼?通红地哑声道:“表哥,我是见你初初创业,看在亲戚情分上来帮你照看一下而已,没想到……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这样轻慢、羞辱,我……”
说着,像是难过到说不出?话来了,捂住嘴,呜呜咽咽哭着小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