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争吵

邹云书问出了那句话后,就定定地盯着方萍看,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游移不定的神色。

难道她还不确定?

正?着,方萍终于回过神来,面对?一脸肃然?之色的邹云书,下意识就有点怯场,“我来找小弟回家收稻子啊。”

邹云书蹙眉,她看起来不像是因为得知了掉包的事?而?来的。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就更莫名了。

?了?她方才说的可笑的理由,邹云书冷笑道:“敢情你们家就指着他一个人做牛做马呢?你要是没?找着他,粮食都收不上来,饭也就不用吃了?”

方萍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是到底到了城里人家的地盘,而?且面对?的是她心底里一直仰望羡慕的对?象,这才显得唯唯诺诺。

不过被邹云书这样语气不善地追问,她骨子里的泼辣就有点遮掩不住了,“家里就他一个男丁,他不做谁做?”

邹云书被她说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气得笑了,“就他一个男丁?你爸是死了吗?”

话一出口,听到动静后就躲在卧室门旁边打算先观察观察情况的邹平章倏地把门推开,呵斥道:“你给我住口!怎么说话呢?!”

而?后安抚地看了方进和方萍一眼,转回来,瞪着邹云书,百思?不得其解,眉头紧锁着,问道:“云宝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邹云书被方萍刚才的话气得还没?缓过来,没?回答邹平章的话,仍是对?着方萍,面无表情继续道:“阿进不会跟你回去的。”

方萍这下彻底被激怒了,“你算老?几?,我家的事?也轮得着你说话?”说完,拽着方进道:“小弟,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邹云书见状,上前一把拍掉她扯着方进的手,挤进他们俩中间,“你不许走!”

方进完全没??到事?情的进展会是这样的。

被拉扯着,感?受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他终于找回了声音,转向邹云书,轻声哄道:“云儿,我很?快就回来了……”

邹云书听他这样说,眼圈忽的一下就红了。盯着他,咬唇,一字一顿道:“你竟然?帮她?”

她今天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破罐子破摔,因此也没?什么顾忌,怎么舒心怎么办。话赶话说到这里,其实早就没?有理智可言。

这一刻,只是觉得她正在跟方萍打擂台,而?作?为争执焦点的方进,竟然?没?有站在她这一边,所以一下子委屈了。

这一出在旁人眼里,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无理取闹。

邹平章寒着脸,沉声低喝一声:“够了!”

几?人都被这一嗓子震住。

顾不得原先的争执,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他的身上。

他盯着邹云书,一手指着她房间的方向,严肃道:“邹云书,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屋去,不然?别?怪爸爸关?你进去!”

邹云书撇撇嘴,眼泪刷一下流了下来。

只是她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像是被激起了更剧烈的情绪,“你就看着她们那样欺负阿进,就任由她们欺负他!你不帮他,就知道凶我!”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句话,说完,嗓子就带了哑意。

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效果比邹平章刚刚的低喝要震撼得多。

邹平章吓坏了,从邹云书撂他电话直到刚刚那一系列不正常的举动酝酿出来的火气一下子全散了,赶紧上前几?步来到她跟前,伸手去擦她眼泪,边擦边轻哄,“今天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呀,哎,宝儿,你别?吓爸爸,爸爸错了……”

方进也在旁边手足无措,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邹云书转身避开他的手,自己抬手去抹泪。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她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却还是停不住地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

其实哭了一会儿,她就已经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

她是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今天的一切可能了,可这并不代表她要这样毫无道理地无理取闹,撒泼耍赖,惹人厌烦。

只是眼泪她控制不住,胸腔里也有一堆她理不清的情绪亟需宣泄。

就这样,谁也哄不住地,她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再也哭不出声音,这才开始转为抽噎,渐渐停下来。

方萍站在一边,完全呆住了。

两个男人围着邹云书,说尽好?话,她却只一个劲儿地哭。

仿佛这间屋子里没?有另外一个人似的。

方萍思?绪渐渐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只?着,要是在她们村里,谁敢像邹教授的闺女这样,可能早就被打死了事?了。

等邹云书终于止了哭,邹平章和方进才舒了一口气。

邹平章抬手,擦了擦额上沁出的一层薄汗,无奈解释道:“云宝,不是爸爸不帮阿进。他家里需要他回去帮忙,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怎么听你说得像是要天崩地裂了?”

邹云书嗓子已经哑了,却依然?情绪激动地高声反驳:“凭什么?凭什么什么活都要阿进做?她,她有这个功夫从秀水村跑来青城,什么活都该干完了,更别?说,她家里还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说着,?到什么,又转而?道:“退一万步说,即使她们一家子都残废了干不了,就光是跑这一趟的路费,拿来请人也肯定有人乐意干。我看她们就是故意磋磨阿进,不?让他好?过!”

方萍闻言急道,“你胡说!”可也只说了这一句,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反驳了。

大姐二?姐都出嫁了,家里劳动力还剩她爹娘和她们姐弟俩,奶奶也能搭把手。往年农活是小弟干得多些,但她们也不是不会干。

被邹云书这么一说破,她支吾了半晌,只得把她娘扯出来,“是我娘让我来把小弟带回家的,他都几?个月没?回了。”

方进听到这里,终于皱起眉头,“三姐,娘到底为什么让我回去?”说着,微一顿,挑明道:“我先说好?,要是让我回家干活,我没?话说。不过收完稻子我就得回来,谁说的也不好?使。”

他自然?记得这一次出来之前,她娘的极力反对?,就差把他绑起来了。

方萍听他这样说,眼神闪躲,“你回家自己问娘去。”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自告奋勇来这一趟,找罪受。

邹平章在一旁,也听出了点意思?。敢情回家收稻子就是个说辞,他们家是不?让阿进出来?

对?于她们这种态度,他是很?不赞同?的。

他在秀水村待了十多年,那里是个什么样子,他清楚得很?。贫穷闭塞,说难听点,是个没?有希望的地方。

阿进是个难得不错的好?孩子,既然?都出来了,还眼看着就要越来越好?,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毁了。?了?,开口道:“倒也不用回去问你娘,你要是不清楚事?儿,就还打电话到村里,让阿进跟你娘直接说。”

方萍已经没?了方寸,听邹平章这样说,倒也没?有反对?。反正她本来就是听她娘的吩咐做事?,现在她撑不住了,就让她娘亲自上吧。

也不需要她打什么电话,秀水村大队书记办公室的电话邹平章记着,直接打了过去,麻烦大队书记找刘文秀接电话。

折腾了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只是那边不等人开口说什么事?,上来就一嗓子喝道:“小三子,叫你领那个白眼狼回来咋就那么费事?!来来回回打啥电话?!”

声音太大,电话这头的几?个人都听了个清楚,一时都愣住了。

方进紧抿着嘴唇,像是在隐忍什么情绪。最后闭上眼,微微低下头。

邹平章拿着话筒,看了看他,见他一副挣扎后认命的模样,心底泛出一丝心疼。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头又传来刘文秀的声音,“死妮子咋不说话?电话费不要钱啊?!”

邹平章叹口气,回道:“方家嫂子,我是邹平章,我……”

刚自报家门,就听那头哐啷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地上了,然?后传来大队书记隐隐约约的叫骂声:“刘文秀你属软脚虾的?!电话给我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这一头,邹平章拿着话筒,眉头紧皱,似乎很?是头疼。

稍等了一下,那边才再一次传来声响,“你找我干啥?我没?话跟你说!”

面对?这样毫不讲理的泼妇,邹平章刚刚组织了一肚子劝说的话都被憋在了嗓子眼,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邹云书就站在电话边,自然?也听到了对?方说的话。见邹平章卡壳了,她伸手要话筒,面上像是覆了一层寒霜,邹平章不由自主地就撒了手,把话筒递给她。

“我是邹云书。你叫阿进回去,是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很?平静。

这是第一次直面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那个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遭遇的所有烦恼的源头。意料之外的,心情竟不像她此前设?的那样激动。

她话问出来,换成那边卡壳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几?息的时间,刘文秀就又恢复了中气十足,“你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么多事?干啥?叫那个白眼狼来,我跟他说。”

邹云书眉头紧锁,寒声回道:“他跟你说不着。你就跟我说,你叫他回去,究竟是?干什么?”

这毫不客气的态度终于再一次激起了刘文秀的火气,只听她尖声叫嚷:“我是他娘,我叫他回来他就得回来!还回来干啥?回来干活,回来伺候我,咋地?你管得着吗?!”

邹云书厌恶地闭了闭目,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问:“即使他现在在青城有好?前程,以后能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你也不管。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回去,就为了干活、伺候你,是吗?”

刘文秀听到她这样说,像是更激动了,“你说啥?他还?以后不回来了?!那老?娘就白养他了?”

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高声叫道:“方进,我知道你肯定就在旁边缩着呢!没?种的东西,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不回来,我……我就去报公安抓你!”

“你别?以为我吓唬你呢。就上个月,村头那个王家老?五就叫派出所的人逮起来了,他爹娘告他不管他们吃喝,我告诉你,现在人家都说了,不养爹娘的都犯法。你敢不回来,我就送你吃牢饭去,省得便宜旁人!”

话里话外的无知和恶毒,再一次刷新了邹云书对?愚昧未开化的乡民的认知。

这一瞬间,她丝毫没?有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的恐惧,只觉得心头快意非常。

待那边自鸣得意地说完那一通之后,她轻笑出声,而?后用最温柔的声音轻飘飘回给她一句:“既然?你那么懂,那不如再去派出所打听打听,偷别?人家孩子的,要吃多少年牢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