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母子来的时候,邹平章晚饭做到一半。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拍拍女儿后背道:“好了,爸爸去做饭,宝儿该饿了吧。”
邹云书本来正酝酿着,要怎么自然地跟他提起方进的话题。
被这样一打断,顿觉现在怎么说起来都有些突兀了,便顺势起身,揩了揩眼角,道:“嗯,爸爸,那我先回房写作业了。”
邹平章笑着点头,父女俩分别进了厨房和卧室。
一顿饭吃得很平静,等收拾碗筷的时候,邹平章强硬地按下了要跟他抢着洗碗的女儿。
邹云书感受到他的坚定,无奈地放弃了争抢,却并没有回房,而是站在厨房门口陪他闲聊。
先是邹平章问了问她的学习情况,邹云书一一回复。
待说到中午吃了什么的时候,她顿了顿,忽的一拍脑门,装作忽然记起什么事的样子道:“对了爸爸,说起中午我想起来,本来回到家我就想跟你说件事的,被那两个人搅得都忘了。”
邹平章听见这个话头,感兴趣地转头看向她,表情好奇。
“今天中午我跟同学去书店买书,你猜我路上碰见谁了?”
“谁啊?”邹平章好笑地配合着她的卖关子。
“是秀水村,你之前跟我说和我同天生日的那个人,方进。”邹云书兴奋道,“他来了青城呢。”
邹平章闻言,确实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就又不觉有什么了。毕竟现在世道是向好了,估摸着是年轻人想来城市里闯一闯。
“挺好的,小伙子年轻,就不该一辈子待在那山里头。”邹平章感叹,转而又疑惑道:“不过你就见过他一面吧,我记得那回还没怎么说话,竟然还认得?”
邹云书眼珠转了转,“我们有缘吧,爸爸你不也说过的嘛。”
闻言,邹平章洗碗的动作顿住了。
邹云书的出生对他来说,既是恩赐,也是灾难。
他平时是不敢主动回想的,妻子的离世是他这一辈子只能淡忘却不能释怀的事。
深吸一口气,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是啊,有缘。”
一边重新开始手中刷盘子的动作,一边低声继续道:“说起来,你外公接走你之前,我一个男人实在弄不好你,他妈妈很是帮了我不少忙的。”
邹云书听着,却不由皱起了眉。
那个女人,倒是会装好人。换了人家的儿子,还要让人家感恩戴德不成?
不过回过神,她很快发现邹平章刚刚说话的声音明显变得低沉,像是有些无力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个愉快的话题。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懊恼地扶了扶额,邹云书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这个沉重的话题。
“爸爸……”她想了想,只能走上前抱住邹平章的胳膊,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邹平章见她这副模样,意识到她大概是感知到了自己的情绪,这是在安慰他呢。
心下瞬间便松快了些。
婉婉虽然不在他身边了,但是她给他留了多乖的一个宝贝啊。
侧头贴了贴肩膀上的小脑袋,而后笑着示意她起身,“好了,知道你乖,快一边去吧,这样爸爸都没法干活了。”
邹云书听他声音带了笑意,暗暗松了口气,从善如流地直起身子站到一边。
“对了,你跟阿进留了联系方式吗?”邹平章回过神,这才想起来问。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离乡背井地到了自己的家乡,他无论如何要照顾着的。更何况,他其实一直蛮喜欢那小伙子的。
邹云书闻言,立时精神了。
她本来以为今天已经不宜继续这个话题了,想着只能以后找合适的机会再说呢。
“留了的。”她忙道,“他现在在云港码头做事。我约了他得空的时候来找我玩,到时候我带他回家来好不好?”
邹平章笑道:“嗯,我就是这个意思。让他来家吃个饭,认认门,以后好走动。”说着又补充:“那孩子是个实在的,我看着也有眼缘,往后少不了多看顾着点。”
邹云书听到这话,无意识地微微蹦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邹平章无奈,转头看向她道:“就这么高兴?”
邹云书不好意思笑笑,挠了挠头发,道:“嗯,我今天在路上看见他,就觉得很亲切,大概是真的有缘吧。爸爸你也喜欢他可真是太好了!”
待听到女儿这样说,邹平章开始迷迷糊糊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须臾忽的灵光乍现,眉头不由微拢起来,欲言又止道:“云宝……”喊了她一声之后,像是咽回了什么话,顿在那里。
邹云书歪头,疑惑。
“咳咳……爸爸是想说,你还小,现在还是以学习为重知道吗?”
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让邹云书先是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结合他那欲言又止的情态,她反应了过来——
这是怕她相中了方进,早恋?
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爸爸!你说什么呢?”她像是恼羞成怒,边说边跺了跺脚,“我当然以学习为重,我可是一定要考上一所好大学的。”
邹平章见女儿恼了,赶紧哄道:“好好好,爸爸说错话了……”
邹云书想到他居然以为她对方进有那方面的好感,红通通的耳根怎么也退不了热,也不陪他说话了,嘟噜一声“我去以学习为重了”,转身小跑着回了房间。
回房后,一头扎到床上,想让自己浑身的热意渐渐消退。
可大脑却像是有它自己的想法,不断不受控制地浮现中午见到的那个少年的模样。
有第一眼望见他时,他静静立在那里的样子;有他拒绝她的邀约时,他冷淡撇开眼不看她的样子;还有她和他分开后无意往回看了一眼时,他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的样子……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呀。
心思不由飘远,倒顾不得刚刚的害羞了。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有空来找她。
邹云书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