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趁赵淝在?扬州根基不稳,纠集强兵反攻,把他赶出扬州,再乘胜追击,让西蜀王下台?”
桃枝点头,握住她的手,“姐姐,你一定要帮我。”
“我怎么?可能不帮你,我和?夫君,也是这样想的,赵淝这样对?沈家,我们绝不能叫他好过!”赵灵筠温柔笑道,把桃枝散落的一缕鬓发勾回耳后,“自从扬州兵变,我们已经着手轻点裴家的财物、府兵和?武器,并积极联合其余福州大族,做好开战的准备。沈庚那边,也已派人去搜,决战的地?方是个浅水滩,离岸边不远,他又有武艺在?身……总之,一有消息,我便立即来告诉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姐姐。”桃枝垂下眼帘,吸了吸鼻子。
“灵絮,我先?给?你提个醒,若他真的出事?,你也不要为他伤心。往后,姐姐再给?你挑一个好夫婿,保管没这些闹心事?。你保护了整个沈家,没什么?对?不住他的。”
桃枝在?三姐唱的小曲儿里睡去,直到半夜,睁眼,拨纱帐、穿鞋,坐到踏上推开两面窗扉。她其实?有些认床,这床上全是陌生的气味,她很难睡着。
天边的月亮发着清幽的光,并不算圆满,她环抱自己的膝盖,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如此想他。
她想起襄桃的话,是那丫头点醒了她,她其实?,一点都不会去爱人,埋头膝上,她只觉得痛苦的土壤夯实?了,不再四处发散,却把整颗心塞住,一阵阵闷闷地?发疼,怎么?可能再爱上旁人呢,她想,只爱了一个人,就已经要了她的命。
“沈庚,你可千万要活着,我学会了,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一定会,我再也不说谎了。”呢喃的尾音渐渐哽咽,眼泪也早就沾湿衣裳。
第二日桃枝去看了沈家人,引老夫人去见了三姐和?三姐夫,略过公主的身份,只说在?自己在?南海国曾救了三驸马,这次才想到向裴家求救。老夫人感动不已,几乎要向桃枝跪下,“我真是……从前我有眼不识好人心,还对?你说了些重?话,桃枝,谢谢你,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沈家。”
她向三姐请求了三件事?,一是昭告整个江东,沈家人在?裴府,把赵淝的恶行?昭示天下,更要让沈庚知道她平安地?来到了福州。
二是给?南海国的漱亚女王送去一封求救信,请她务必派遣多些卫兵过来,借她差遣。
三是想方设法联系到割据扬州城北的杭蓁,请她假意向赵淝示弱,取得信任,在?城内与他们里应外合。
三姐都应下,并叫她好好休息,三姐夫裴隽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桃枝妹妹两年没见,好像又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桃枝在?偌大的裴府里闲逛,都是南方园林,难免与沈府有几分相似,她想起葬身大火的沈府,又是一阵难过,相比较一处宅院,那里更是沈公精心雕刻的一件艺术品,她为此深深惋惜。
走到一处凉亭,却见意柔倚在?柱子旁,帕子捂嘴,小声啜泣,她过去问?了,她说:“原来,赵忞没有背叛我们,婶婶,你说,他一个人留在?扬州,还被赵淝抓走,多害怕啊!”
桃枝劝道:“哭也于事?无补,杭夫子留在?扬州,已经联络各方势力,尽力援救赵忞了。”
意柔还是哭,“可是,我就是担心,我不应该走的,我应该无论如何,也要去陪着他。”
“你只是在?感动自己,这一路多惊险过来,你忘了吗?襄桃死的情状你忘了吗,你手无缚鸡之力,陪着他,陪着他送死吗?”
桃枝语气重?了些,意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连啜泣也忘了,三婶婶向来最是温柔,从没对?谁急赤白脸过,她没想过会挨她的骂。
“你现在?还小,我和?你三叔叔都希望,你不要对?爱情太盲目,”桃枝放缓了语气,亲自为她擦眼泪,“更要时?刻记得自己的处境,也许往后赵忞会坐到很高的位置,你要时?刻记得,你的身后,还有你的家族。”
“我……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罢了,这总要她自己吃过苦,摔过跟头,才能更深刻。
桃枝又去看望了郑连微,她胳膊上包着纱布,已经又变得生龙活虎,正和?意安一道搭积木。
见她来了,她招手道:“桃枝,你看,我搭起了一座宫殿,比天子住的还要气派。”
转眼发现宫殿上缺了一块屋梁,她四处寻找,急得大哭,反倒让意安哄她,“娘亲别哭,我们慢慢找,一定就在?这儿。”
桃枝陪他们玩了一下午,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卧房,没胃口吃东西,脱去外袍,便躺在?软榻上,等着夕阳西下,月色浮现。
窗扉大开,她等着暮春的风,也等着沈庚的消息。
如此过了几日,听?说扬州再度生变,西蜀王正式传达命令,接纳杭蓁的请和?,答应她的条件,放了赵忞和?沈禄。
这天清晨,桃枝突发奇想,到沿岸布防去走一走,亲自看看沈庚守卫了三个月的地?方,请了裴庆一同前往。
沈庚失踪这几天,大周的海军和?倭寇默契休战,倭寇实?打实?得伤了元气,海军处则暗潮涌动,路酉文人出身,指挥军队作战,原就没有多少经验,何况,如今的海军里还有一部分沈庚带来的沈府兵,沈庚这一失踪,造成?军心动荡,路酉只能尽力维稳,不敢主动率军出击。
靠近岸边的海面上一字排开许多军舰,船底座老旧发黄,而船身规整、锃亮,显然这些军舰全都翻新过。随她一起去南海国的詹陆,好像就被沈庚派到了这儿,协助船只翻新,他一个航海狂热者,也算找到了老本?行?。
休战几日,沿海还是很萧条,居民闭户不出,只有偶尔几个老者经过,背着高高的一摞柴火,桃枝问?了,他们是附近的老渔民,开战了三个月,沿海全面封锁,他们没打过鱼,只能到附近山上砍些柴火去卖。
桃枝摸出一张银票,是前天三姐给?的,叫她自己去买些喜欢的东西,她交给?裴庆,“你去镇上的钱庄,把这张银票兑成?碎银,分给?沿岸居民,就说,是扬州的沈三公子吩咐的。”
相比短期影响生计,把倭寇一举击退,对?这些沿岸居民才是长久之利,沈庚他们肯定是这样想的,他们忙着打仗,管不了这么?细,作为他的妻子,用这些银子为他换一个好名声,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夫人独自在?此处,会不会不安全?”
桃枝抬眼,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一如既往,充斥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你多虑了,去吧。”
裴庆走后,她正想一个人沿着海岸线走走,忽然被身后人叫住:“夫人,夫人留步。”
她回身,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白面书生模样,却穿戴统领规格的军服,她便施了个礼,笃定唤道:“福州布防统领,路酉,路大人。”
“想必,阁下就是沈三公子的夫人,我方才听?见你把银两施予渔民,夫人如此周到,真叫我等儒士汗颜!”他走近两步,拱手道。
“有没有夫君的消息?”其实?,若有消息,裴家一定会收到,她只是这样问?一问?,没想过能得到自己期待的答案。
果然路酉面露愧色,此刻,一人从船队方向来,高呼:“路大人,方才又抓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倭寇,都等你过去审问?呢!”
那人正是詹陆,见了桃枝,惊讶行?礼,“沈姑娘……不,沈三夫人,你怎么?来了此处?”
桃枝说她也想去看看,审问?倭寇,他们便一起登船。这倭寇是个年轻的小子,胆小怯弱,很容易便招认,说“上头”的人等不及了,安排他们明日进攻,倭寇统领惧怕海军的骁勇,派他过来打探打探,沈庚失踪后情况如何。
路酉:“你说得‘上头’是什么?人?你们受何人指使?”
倭寇死活不说,也许是真不知道,连番审问?后,路酉想要杀了他,桃枝悄声提议,不如将?计就计,给?倭寇做一场好戏。
她请詹陆招呼这倭寇小子一顿好吃的,就说是大周习俗,犯人先?给?一顿好的,再送上路。另请路酉组织一群精兵进行?演练,人不需多,只需气势拿捏到位。最后,她亲自到士兵里挑选了一个身形比较像沈庚的人,叫他换上他的衣物,假扮成?沈庚的模样。
一切就绪,倭寇吃饱喝足,詹陆跟他勾肩搭背,说这是大周的断头饭,他吓得差点全呕出来。被两人架往刑场,途中见那位路大人指挥练兵,步伐整齐、呼声震天,又被吓了一遭。
却见一人出现在?路酉身边,士兵们齐刷刷跪下,连押送他的詹陆也跪下来,遥遥行?礼。相隔太远,倭寇眯着眼睛也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见他朝底下众士兵挥手,又侧身对?路酉说了几句话便离开。
詹陆站起身,吩咐两小兵继续押他去刑场,身后忽而有人唤留步。一个小兵从练武场里匆匆跑出来,“方才三公子吩咐,今日先?放这倭寇小子归去,以?显示咱们大周人气量广阔,也请你回去告知你们的统领,别做这些小偷小摸的事?,一切胜负,战场上见分晓。”
倭寇被接了束缚,连滚带爬逃进灌木丛中,寻道来时?的小舟,划回倭寇聚集的小岛,向统领报告了见闻,“沈家三公子原来没死!而且海军纪律严整、军容甚严,不能打啊,我们打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