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既要开诚布公,我先来,我告诉你兴宁山上我为何慌张失神,以至于,仓皇逃窜。”沈庚简直一块油盐不进的大石头,感动过后,又恢复一脸倔强,似乎在说:你哄得还不够,再来。桃枝只?好先把自己的家底抖出?来。
也罢,这事不解释清楚,永远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把刀子。正巧他也凝眸看她,对这事表现了?十足的兴趣,她叹了?口气,“我发现,沈公和太后曾有一段爱恋,你说,太后可能是你的祖母。杭夫子年?轻时从北方而来,我先前?偷听到你跟她的对话,她手上有太后母家杨氏的《释云卷》上册,所?以,她是太后的人?,但她又不与江东的太后党为伍,只?能是太后秘密派她南下,保护沈家。”
她越发哽咽,眼泪往他衣襟上招呼,“我曾告诉你,我小时候,得太后亲自教导,所?以心中十分尊敬太后,但是,我做错了?一件事,这件事日日困扰着我,每每想起?,便冷汗涔涔、夜不能寐。”
她一哭他就?没辙了?,嗓音软下来:“告诉我吧,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没把我杀了?,我就?会一直爱你。”
她断断续续交代?了?自己换了?太后的药一事,说那天受了?公主的责罚,十分气昏了?头,先前?她好像说过,身为公主的侍女,公主对她很好,只?是现在她管不了?了?,穿帮就?穿帮吧,她瞒得太辛苦了?。
“太后也许,发现了?那是一碗毒药……但这件事,我脱不了?关系,我恩将仇报,我狼心狗肺,你恨我吧。当时听说太后驾崩,我怕事情败露,对你百般计算,只?为了?让你劝服老爷和夫人?收留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上气,“对不起?,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如果太后真是你的祖母,我害死了?她,又来祸害整个沈家,我真是该死!”
“你没错,太后不是我的祖母,我的祖母,的确是一位罪臣之女,祖父把她带离京城,为她隐姓埋名。而且,太后是个毒物大家,不可能分辨不出?毒药,只?能说阴差阳错,她被逼到绝路,而你递过去一碗毒药,你不必再自责。”他只?觉得十分荒谬,又不忍对她多加斥责,“真是个小傻子,当时我看你着急,觉得好玩,才想逗逗你,谁料你天塌了?似的,还真有本事,一把沉水香粉,让我在荒草地上睡了?整整两个时辰!”
“不,你不清楚太后的为人?,她是全?天下最好强的女子,如果当时手边没有一碗毒药,她就?不会冲动寻死,她会想到别的法子活下去!”
她哭到干呕,毫无?形象,碎发全?黏在额上,五官皱成一团,沈庚觉得自己像在哄小朋友,这小朋友表面冷静、疏离,手段了?得,其实心理年?龄五岁不能再多了?,叹了?口气,手掌为她拨去满额的汗,“没有毒药,总有布条吧,没有布条,肯定?有簪子吧,太后活了?七十岁,她怎么?可能还会冲动寻死,你也太小看她了?。”
桃枝觉得淤塞的脑壳像被雷劈了?一道,不,他不知道,她是太后的孙女,母妃是太后的棋子,太后安排她出?宫修行,是为了?保护她,而她却在心中记恨太后,还把她的药换成毒药,她从小熟读佛经,天道轮回,她的错永远没法被原谅。为了?偿还罪孽,她应该掉到地狱里去,永受剜目拔舌之苦。
她渐渐不再哭,也不再说话,红肿的眼皮耷拉着,沈庚却轻松多了?,“真是傻姑娘,就?为了?这事,竟然离开我整整两个月,我差点就?死了?……”
“什么?死了??”他戛然而止,她抽了?抽鼻子。
“我说的是……相思成疾,病重不治。”
“油嘴滑舌!”她破涕为笑。
这件事总算暂时放过,又到了?沈庚闹出?来的烂摊子,桃枝觉得这烂摊子她也有一份责任,“我们明天回家看看娘亲吧,爹走了?,你也走了?,她不知道多伤心呢。还有,嫂嫂情况还好的话,不如我们带着嫂嫂一并回去?”
沉默的变成了?他,桃枝一直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他,双眼还红肿着,勾人?又可怜,他很快认栽,“娘恨我呢,恨我用诡计赶走大哥,恨我杀了?郑大人?一家,也恨我独断专擅,一直打压陆家。爹还被我气死了?,娘怎么?可能原谅我呢?”
“爹不是你气死的!他自前?年?冬天染了?一次严重风寒,后衍变成严重的肺炎,断断续续,就?是除不了?病根,拖了?两年?,已经是上苍厚待了?,其中你出?了?多少力?,去多少地方为他寻找珍稀药材,他们都是知道的,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
“你不懂,娘用家法打了?我一顿,说我这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不再是她的儿子。”
口吻实在太委屈了?,她双臂收紧,“她说的那是气话,你还不知道娘的性?子么?,她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其实,很要强,很好面子的,那毕竟是你娘,爹已经病逝,你和娘,就?是最亲的人?了?。”
他又开始沉默不语,让她疑心自己这番劝诫,是不是起?了?反效果,这小子该不会还处在叛逆期吧。
气压一旦低下来,这几日的做小伏低成了?肌肉记忆,桃枝又凑上去亲他,口水糊了?他满脸。
这人?面色冷若冰霜,却顺从地张了?嘴,接纳她的口舌,还拖住她后脑勺,让她省些?力?气。
旖旎被挑起?来,像从平静水面轻袅袅飘升的一段水雾,笼了?他们满身,她明显发现,经过今夜谈心,这人?目光有些?不一样了?,极富侵略性?,让她又下意识想逃。
“不能怂,眼睛一闭一睁就?完事了?!你可以的!”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她把浑身的力?气都卸了?,绝对不是因为四肢虚软无?力?!她把整幅身心的主导权都交出?去,以示自己的诚心。
被横抱起?来,抱进房间,后背碰到柔软的被褥,立即被捏住下巴,嘴唇被牙齿啃咬,有些?痛,她也生生忍住了?。
自个儿双手胡乱去扯领口的衣裳,他却忽然离去,桃枝错愕瞪眼,只?见他端起?床边照明的红蜡,移进纱帐,帐内变得澄明无?比,有如实质的目光寸寸掠过自己的皮肤。
她晕晕乎乎,水淋淋的眸光落在他身上,黑暗前?的最后一瞬,眼前?只?有他难得的,邪气的笑。
一整夜被翻来覆去,她总念着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半夜还一度想要把身边呼呼大睡的人?掐醒,问问他,到底忘了?什么?。
梦里还在念叨这事,第二日她甫一睁眼,满脑子绕着的还是这事,到底忘了?什么?,枕鸳来端着水盆来替她收拾,后知后觉,凌乱的床褥上只?躺着她一个人?,外?头已日上三竿。
“枕鸳,我昨天晚上忘了?一件事,是什么??”
枕鸳一推开门,闻到奇怪的气味,看到被子里卷着脸颊酡红的姑娘,还有什么?不懂,马上端了?热水过来,只?是姑娘用起?床时迷迷糊糊的模样,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她还真的不懂。
她打趣道:“姑娘忘了?什么?,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姑娘昨夜做了?什么?。”
桃枝呆滞一瞬,看向身下床褥,没有半分大姑娘的羞涩,寻到昨夜的肚兜,在被子底下穿上,雪白双臂拨了?如云乌发,往脖子后系带,“我得去找他问清楚。”
“姑娘还是先用了?早膳吧!”
“早膳?”她示意枕鸳从架子上拿中单和外?袍,忽然惊道:“我想起?来了?!是燕窝,都怪沈庚,昨夜非去游湖,借机把我的燕窝给赖掉了?。不行,我今日得叫他给我炖两盅,补上昨日的才行!”
枕鸳在一旁偷笑,姑娘从前?分明不是这样娇气的。也罢,他们三公子,就?爱极了?姑娘对他耍小性?子,人?家小两口自得和乐这呢!
桃枝匆匆吃了?两口,吩咐枕鸳不必跟着,只?身往书房去。她没找人?提前?通传,也不知道他在不在书房,但她就?是想去。
书房房门紧闭,外?头没有沈福候着,看来没人?,她转身正要离去,忽闻里头传来说话声,神差鬼使,她绕到后窗,趴在窗上竖起?耳朵偷听。
“还得用半个月的药,才算保险……”听着像是杭夫子的声音,用什么?药?
“她最近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蛊毒之术,毕竟并非正道,我怕她的身子受不住。”沈庚的声音,桃枝凑得更近,心情跌落到谷底,他的意思是,他们再给她蛊毒之术?
“大丈夫,何必这样扭扭捏捏,沈公连还魂丹都练出?来了?,你怎么?这点魄力?也没有?”
“师父,我……”
“你已经用了?那么?多的血去炼钟情蛊,你想想,这钟情蛊种在桃枝身上,只?要她再服半个月,以后她就?会对旁人?断情绝爱,在这世上,她只?爱你一个人?,再也不会离开你,你真的要放弃?”
沈庚说:“师父,我觉得,已经成功了?。你也说过,钟情蛊早便失传,你照着古方炼制,并无?十足的把握,我觉得,一个月的药够了?,她爱我比从前?要多,我也心满意足,不再奢求别的!”
“真是孺子不可教,你好自为之!”
两人?没谈拢,且杭夫子推椅子站起?来,桃枝赶忙跑到书房门口候着,便见杭夫子推门出?来,沈庚跟在后头,看到她的那一刻,两人?面上的神情可谓精彩至极。
“背后说人?,被抓包的感觉真不错吧?”她抱着手臂,见沈庚呼吸凝滞,便伸手把他拉过来,护在身后,对杭夫子道:“虽然我不知道你非要给我下蛊,存着什么?心。”
“但这人?,”她抱住沈庚的手臂,“是我的夫君,我很爱他,他要喂我钟情蛊,我也甘之如饴,虽然有些?多此一举罢了?。”
“夫君,”她仰头看他,“就?算你喂我的毒药,我也会吃下,你怎么?还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