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院子里摆满红色大箱子,装着满满的珠宝金银、书轴画卷、铜器瓷器……红缎从房门?一路铺到院门?,再延申出去,四周布置也奢华至极,天还未全黑,檐下贴着囍字的大红灯笼已摇晃一片烛光。
桃枝侧过脑袋看着他,只觉得这样的沈庚又陌生又熟悉,他也看向她,眼珠子很黑,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大概满目的红色让她眩晕,或许是他的红唇总是紧紧抿着,她看不透他。
但?他把她的手骨捏得发疼,很显然,他在紧张。
她选择回?来,只想他不再失魂落魄,她会把她害死太后之事和盘托出,请求他的原谅,事情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她竟然,马上?就?要和他拜堂成?亲了。
走出院门?之前,她忽然停下,晃了晃他的手,他也停下,几分疑惑,几分愠怒,直到她踮脚往他眉心亲了一下,他忽然舒展了眉眼,小太阳似的笑起来,还是她爱着的少年。
院外就?是她所不熟悉的路,她被?牵着走,一直仰头看着他,目光流露满腹依赖和顺从。
不知不觉红缎走到尽头,一处屋子,布置成?喜堂的模样,但?高堂之位只坐着杭夫子一人,而她身后竟摆了满墙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不得不说十分瘆人。
“好了,你们可算是来了。”杭蓁一见桃枝便热切地迎上?来,一条红盖头蒙住她脑袋,“快来行礼吧,误了吉时便不好了。”
他们在杭蓁的唱和声里拜了高堂和天地,正要夫妻对拜,桃枝的身子还未弯下去,便听到外头一阵动乱,似乎有人硬闯,挨了几棍子打,哭声隐隐传来,“求你进去通传一声吧,老爷,老爷他快要熬不下去了啊!”
她惊诧抬头,半抬身子,还未有什么动作,便被?一双手按住肩膀,整个人跪在地上?,还好地上?有蒲团,不然膝盖定要被?磕肿。
那双手似有千钧重,压弯了她的脊背,她不停躲,直到被?人搂着站起来,双手转而紧紧捂着她耳朵,后知后觉,他们这就?完成?了夫妻对拜。
“夫君,”她挠了挠他手背,柔声道?,“出去看看吧,好不好?”
他不言语,她只好对杭夫子说:“夫子,你劝劝他吧,我们一起去甘露阁看看,我怕干爹真的不好了。”
杭蓁不知捣鼓些什么,时间过去许久,她终于?被?放开,闷热的红盖头掀起,细碎的发丝黏在脸上?,眼睛像被?清泉浣过一般亮,爱慕里夹杂些微不满,红唇微微撅起,抬头看着他。
“来,喝完交杯酒再走吧。”杭夫子端来一个托盘,一只酒壶两个杯子。
合卺交杯,毫无旖旎的氛围,桃枝只想快些结束,去甘露阁看看情况,与?沈庚手肘相扣,闭眼把酒一口?喝下,目光恳切,“我们快走吧。”
沈庚慢条斯理喝了酒,拇指勾过她的唇角,缱绻的目光也掠过,她十分焦急,索性把两人手中的杯子放下,踮脚往他唇上?咬了一口?,啃猪蹄子的力道?,故作凶狠道?:“你够了啊!私下里怎么闹都成?,现在先去看看爹,好么?”
越发靠近甘露阁,沈庚明显变得更紧张,桃枝一路上?挽着他的手臂轻轻捶打,“没事,我在呢,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
等见了沈家人,她终于?明白他的担忧,靠近院门?时听到里头有哭声阵阵,有侍从抹着眼泪从卧房里出来,见了他们慌忙跪下,进入卧房,老夫人和意柔意安两个哭得趴在床沿昏天黑地。
沈老爷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不是锦被?,而是白布。
桃枝的眼泪也涌上?眼眶,她真的很爱很爱沈家,这是她心中完美的家啊!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吗?她本?就?是天煞孤星,却企图逆天改命,所以害了沈家。
她于?是拉着石化的沈庚往里间走,拨起珠帘,响动惊到恸哭的人,老夫人站起来,却剧烈咳嗽,咳得直不起腰,桃枝赶忙过去搀扶,被?她一手推开,没留神,险些跌到地上?。
老夫人简直双眼喷火,看她的眼神就?像十恶不赦的仇人,又看向沈庚,看他俩身上?火红的婚服,走两步,劈头盖脸往沈庚脸上?挥了一巴掌。
“娘。”沈庚不躲不闪,承受了这一掌,神情怅然若失。
老夫人指着他鼻子指责,“你爹病逝,派多少人去请也不来,却在一旁拜堂成?亲。你不仅没良心,你还狼心狗肺!不,是猪狗不如!”
桃枝走近劝道?:“干娘,干爹的病拖了这么久,本?就?活一天赚一天,沈庚他也不想的!是我被?郑大人抓走,才害他变成?这样,你要打要骂,便对着我吧,他失去敬爱的爹爹,已经够难受了。”
“你给我滚!”老夫人转身也扇了桃枝一巴掌,沈庚忙把她护在身后,她骂道?:“我早该听裘珠和她娘的话,你就?是个狐媚的玩意儿,一张脸把我儿子的魂都勾走了,你把我的乖儿子还给我!”
她还伸手揪桃枝的衣襟,被?沈庚手臂格挡,他用了些力道?,她便踉跄后退,幸好两个孙儿扶着,并未摔倒。
沈庚冷笑,“沈夫人,别?忘了你说过,我这么没良心的东西,不配做你的儿子。我还留在这儿,只待桃枝回?来,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拜堂,我们现在就?走,再要撒泼,便对着空气撒去吧,我这个外人不奉陪了。”
他握住一步三回?头的桃枝的肩膀,把她拐走,意柔在后头追上?来说:“三叔,祖母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祖父离世,太伤心了,三叔,你把我娘放出来好不好?娘自从失踪,意安天天哭,眼睛都快哭瞎了,三叔,你行行好吧,放了我娘吧。”
沈庚停下,回?身对她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劝动江东王,把江宁盐铁道?之缺给我,我便把你娘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桃枝婚服还没脱,就?被?带上?马车,晕晕乎乎地来到另一处大宅,虽无沈府富贵,却足够雅致,装饰也极符合她的心意。
她像乡巴佬进城似的四处看,扒着他笑问:“这宅子你准备了多久呀?”
“准备了十年,按照你的喜好添改不少,”有小厮从他们身边搬着行李走过,两人穿着婚服,面上?都有个掌印,走在月光下,这场景应该挺滑稽的,桃枝抿嘴笑,他把她耳畔发丝勾回?脑后,目光比月色更清亮,虽冷傲,其中深情也不言自明,拇指落在巴掌印上?磨蹭,“还疼不疼?”
“疼,”却摇头,桃枝歪头对他笑,“可是你也疼啊,可以和你一起疼,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庚开朗地笑起来,他还是很好哄,或是在她面前,他的所有情绪,都会轻易被?她牵动,所有苦恨都不值一提。
关?于?方才的一场闹剧,他们默契的什么都没说起,她没问这两个月沈家发生了什么,他也没问她在兴宁山上?为何执意逃离。只要四目相对,他们的眼里便只有对方,澄澈明朗,不然尘埃,似乎隔绝了世事纷扰,窝在一方小天地里,他们就?能永远厮守下去。
进入卧室,桃枝几乎是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所以从飘满花瓣的浴桶中起身,披了件薄纱便风风火火冲出去,沈庚已经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实,望着她笑。
虽然与?她预料中的场面有些出入,但?转念一想,这人不逛窑子不纳通房,襄桃走后两个贴身丫鬟也无,怎比得上?她自幼混迹深宫,把这些事了解个通透,所以她来充当一回?夫子也是应该的。
她不停默念心经给自己打气,再睁眼,便像幼兽盯上?猎物,一鼓作气扑上?去,给他表演一个猛虎扑食,被?他稳稳当当接住。
然后,扑食不成?反被?捕获,她被?捆进被?子里。
然后有人从身后搂着她,一身的骨头膈得她哪哪都疼,他倒十分满足地叹了口?气,“睡吧。”
“睡?就?这样睡?”
“嗯。”
她一时惊诧,过了半晌,两只眼睛瞪得像夜里的鹰,挠了挠他横在她身前的手臂,“沈公子,你是不是……不行啊?”不然没理由面对她这前凸后翘,美若天仙的合法妻子,没有半点?冲动吧!
他把她的手引向一处,含糊着宠溺的笑,“今日忙了整天,我不想你太累。。”
桃枝夺回?自己的手,揉着,心头一并灼热起来,她弱弱地说:“我哪有这么娇气!”
后背贴着的胸膛震动,她的脸被?捏了把,两根长指恶劣地把她脸上?软肉搓圆捏扁,“嘘,早些休息,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