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桃枝回府,听说了今天勤书阁发生的?闹剧,以及沈瑜抱着意安告状,一个大男人,跪在甘露阁院门前痛哭流涕,说三弟如?何不?尊重他,在他的?丈人和未来女婿面前半分不?给他面子,吓得意安也大哭,老夫人因此正把沈庚传去训话。
枕怨说完,桃枝摇着扇子倚着软枕出神,她小心地探过去问?:“姑娘,不?去看?看?三公?子吗?”
桃枝醒过来,无谓地摇摇头,“有什么好看?的?,铺子里忙活了一天,我腿酸死了,你快替我捏捏。”
枕鸳蹲下捏腿,说:“老夫人可能?会为这事罚三公?子呢,大公?子这一年来不?得志,老夫人看?在眼?里,也是心疼的?……”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受不?起娘亲的?罚么,不?去不?去。”
桃枝躺得四仰八叉,毫无仪态可言,这时?卧房的?珠帘“劈里啪啦”被撩开,话里曹操走进来,说:“好啊,不?到?你这儿来,都不?知道你这样狠心,就盼着我被娘亲罚。”
枕鸳立即告退,不?想被接下来亲亲我我的?场面伤了眼?睛,桃枝果然?又被缠上,不?大的?软榻上挤了条癞皮狗,她绝望地挣扎,“你滚下去,这么大的?屋子,非要跟我抢软榻,没见过这样的?人。”
“哪里是抢软榻,分明——是抢你啊。”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含着她的?耳朵,桃枝哭叫:“我还没洗漱呢,都是汗。”
“汗也是香的?。”
“你又恶心我。”
粘腻了会儿,沈庚暂时?消停,桃枝觉得自己占有的?空间勉强可以忍受,被抱着的?姿势也还算舒服,闭着眼?睛几乎睡过去,他突然?很大声问?了句:“你真的?不?问?呀?”
“哦,你娘训你什么了?”
“咱们娘。”这人总是在一些小事上不?依不?饶,桃枝只?好顺着他说:“咱娘。”
“她说,我不?应该当?众训斥大哥,也不?应该,收回铜矿,我最近做得太过了,有句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沈家练兵、联结江东王府,如?今再大大方方冶炼兵器,会成?为众矢之的?。”
“嗯。”他语气?听着挺平静,桃枝也就用鼻子哼气?回答。
“你怎么都不?安慰我?”
“你也不?见得伤心难过啊,”她闭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脸颊,“整个沈家都捏在你手上了,他们再多非议,还重要么?”
沈庚忽然?沉下声音说:“娘亲说,西蜀王看?样子没有南下的?打算,沈家招兵买马,太过张扬,再插手兵器冶炼,就真成?了几个世家的?眼?中钉。”
“西蜀王跟秦无忌打了几个月,暂时?分不?出兵力南下,给了沈家发展的?契机,可是,等北方休战,或者他跟秦无忌达成?共识,迟早不?会放过江东,我们不?能?因为暂时?的?平静松懈下来。而且,赵忞新继承了王位,根基尚浅,沈家已经和他绑在一起,若要强兵,必须把兵器冶炼的?缺口补上,我觉得你做得对。”
“可是娘觉得我行事太冒进,该停下来,缓一缓,再走下一步。”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总会支持你的?。”
桃枝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沈家人见劝不?动沈庚,纷纷向她下手,大公?子沿途挡道,老夫人旁敲侧击,还偶遇了很久没出现过的?沈老爷,在湖边散步,和她说起这事,都被她敷衍过去,直到?这天郑氏来到?她的?院里。
对于郑氏,她心里有愧,愧于她刚来的?时?候,做了许多错事。把裘珠闹得人尽皆知,害死了平鹃,还屡次把她的?两个孩子置于险地,来巩固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如?果没有她,她可以一直被瞒在鼓里,一家四口,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
听说她去南海国的?那段时?间,她得了高僧指点,看?淡世事,越发躲在房里钻研佛法?,她回来后,也没见她几面。
她亲自把她搀扶进房里,说:“嫂嫂,怎么劳动你亲自来了呀。若有需要,就着人唤我,我去见你呀。”
郑氏摇头笑,“你忙嘛,我一个大闲人,无所谓,”到?屋子里坐下,她握着桃枝的?手,就着烛光仔细端详,“真是不?得了了,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小时?候就长得好,比起那是,现在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桃枝给她看?茶,“嫂嫂说得好夸张,我才?来沈家三年,自己日日照着镜子,觉得没差啊,反倒是嫂嫂,比起初见时?苗条了许多,再去赴宴,衣裳都得做小些。”
“我估计是年纪大了,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一去到?热闹的?地方,就觉得吵嚷得厉害,也头疼得厉害,”她喝了口茶,开门见山说:“桃枝,我把你当?亲妹子,是我爹来烦了我几日,非得要回那铜矿,我都不?想理他,他就说我不?孝,我就只?管来见你一面,跟你说一声,让我爹没话可说,该怎么决定还是看?你。”
她皱着眉抱怨,桃枝似又看?到?与郑氏见的?第一面,她正对着镜子抱怨平鹃的?化的?妆容不?好看?,经历了这么多,她还难得地保留了一份少女的?娇憨。
“我也把你当?成?亲姐姐,这是沈庚的?决定,他如?今倔得很,我劝不?动他。我只?能?让他给郑老爷多一些补偿,至于大哥那边,还望嫂嫂多劝两句,别老是憋着气?,不?舒服就去找他打一架,二哥走了,就剩他们兄弟二人,老是针尖对麦芒的?,沈庚心里也不?好受。”
郑氏点点头,她如?今不?爱那些大红大绿的?装饰,眼?睫垂下,颇有些岁月静好的?美感,“我知道了,不?过,我跟沈瑜已经不?是真夫妻了,我劝不?了他,也不?想去劝。”
桃枝讶异,“怎会如?此?”
“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她老神在在地说,桃枝连忙点头,“等意安再长大些,我就要跟他和离。”
“所以,你借口钻研佛法?,是为了跟他分居?”
“嗯,我也实在不?敢再接近他,你不?知道,你出海那段时?间,他做错了几个决策,又跑去赌,沈家很艰难,所以爹娘就把掌家权就给了三弟,他更加变本加厉,每天跑去喝酒,闹事,回来还对我拳打脚踢,我实在忍受不?了,便跟娘说我要另辟一间屋子吃斋念佛。”
桃枝了然?,沈瑜在她心里更垃圾了一些,她说:“嫂嫂,沈家新来了一批小厮,都是跟着府兵训练出来,有拳脚功夫的?,我挑一些可靠的?去保护你,若他还敢靠近你,千万要来告诉我。”
这件事暂时?暂时?尘埃落定,沈庚让沈福监工,开采黄铜,郑老爷寻了几伙人来闹过,都被沈庚打了回去,他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群工匠,开始闭门研究冶炼兵器。他更忙得不?见人影,银子也流水一样花出去,还好她赚得不?少,她有次拨银子时?开玩笑说:“你可真会败家啊,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呢。”
沈庚盘腿坐在她最爱的?软榻上,眼?睛一刻不?离盯着图纸,“对啊,没有你可怎么办呢。”
她也因而知道了,原来沈家虽然?练出了质量不?错的?府兵,兵器冶炼工艺却被世家捏在手里,沈家要获得更多话语权,必须自主冶炼兵器,而且是质量更好的?兵器。恰好沈庚动了这念头,便发现扬州城大半兵器的?原料——黄铜,来自自家的?土地,因此借给郑老爷的?地是必然?要拿回来的?。
桃枝盘着双腿,双手趴在桌子上,边咬笔头边看?账本,软塌塌的?背忽然?被拍了下,沈庚抓着她的?后领子把人提起来,“你不?是小时?候在宫里待过,最讲规矩的?么?怎么越来越……没骨头似的?,不?像话。”
桃枝扔了笔,靠在他身上,抱怨道:“还不?是你霸占了我的?软榻,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不?走,我占了你的?软榻,你把我当?成?软榻不?就好了?”
“你……”
两人大眼?瞪小眼?,沈庚的?手臂照旧紧紧环着她的?后脖子,忽然?院外传来响动,枕鸳先?进来,说:“王爷和意柔姑娘前来拜访。”
话音未落,意柔已跑进来,撩开帘子看?见软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惊呼一声,双手遮着眼?睛转了个圈,挡住后面的?赵忞,“你们……你们怎么大白天的?做这样的?事!”
沈庚连忙退开,桃枝轻蔑看?了他一眼?,双腿下地,端正坐着,视线落回桌案的?账册上,右手执笔,玩味地转圈。
“什么事啊,是,你姑姑的?眼?睛进了沙子,我替她吹吹,你想到?哪儿去了?”沈庚苍白地解释。
两人走进来,赵忞虽已是王爷,却一直对他们行后辈之礼,特别是对沈庚,以师礼事之。几个月前他还是个粉团似的?小子,故作成?熟地独自来到?沈家赴宴,经历王爷被杀,继承王位,气?质越发沉稳冷冽,看?着拉扯他手臂的?意柔,眼?里又流过一片温柔。
但桃枝总觉得,他的?笑意并发自真心,只?怕他没有真的?那么喜欢意柔,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两人一坐下,意柔便开了话匣子,“三叔叔,我爹和外祖一起去铜矿闹事,你可千万不?要心慈手软,要让他们吃个大亏,他们才?会死心的?,不?然?,我怕他们得寸进尺,被陆家和李家利用,闹出更大的?事,让咱家不?得安生。”她挪到?桃枝身边挽她的?手,“姑姑,我怕他们去铺子里闹事,还是让三叔多派些人去保护你吧,你不?知道,外祖认识很多地痞混子,都是□□烧的?强盗,我怕他真会做出什么出格事。”
赵忞也说:“三公?子要强兵,都是为了保存王府,都怪我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
“你们两个小小年纪,怎么操这么多心呢,这些呀,都留给沈庚去处理吧,反正他惯了唱红脸,整个扬州城谁不?知道啊,郑老爷不?过小打小闹,真要敢得罪我们三公?子,哪有好果子吃。他心里猴精着呢,要回那个铜矿,于沈家而言,是一门极好的?生意,王爷你就放心吧。”桃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