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共沉沦

面?对沈庚用怨夫般的眼神和语气盘问,桃枝一开始说?:“你不觉得这赵忞小小年纪,便有大将之风嘛,且容貌家世都好,虽然比我小两?岁,但我不介意呢,上次他见了我,眼睛都没转过,想必也是喜欢我的吧。”

沈公子恨得咬牙切齿,他可能觉得咬自己的牙不太得劲,便抓过大放阙词的桃枝,往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恶狠狠的动作?,碰到她的皮肤后突然放缓,又是委屈又是缱绻地咕哝着:“你就欺负我吧。”

“好啦,干娘只说?沈家的姑娘么,又没说?哪一位姑娘……”她觉得脖子痒,不住躲闪着,却被他抓回来,双手固定她纤细的脖颈,唇齿仍在另一侧脖子下巴作?恶。

沈庚闻言抬头,质疑地睨着她,“你说?的是……意柔?”

“意柔那丫头,不是一门心思想当?皇后么?”

可是江东王离皇位有十万八千里远呢,要当?皇后,还不如选择西蜀王世子稳妥。沈庚正忖度着,桃枝抬脸亲了他一口,“也不一定,他们还小,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关键是目前,表明态度,把沈家和江东王绑在一块,往后赵淝会对沈家死心。你接下来要做的,是全力以赴,支持江东王。”

她像小猫儿似的从?他双臂间钻出,灵活跳到地面?,沈庚霎时觉得怀里空落落的,转瞬间她却已?走到了桌子后头,提笔晕墨,往摊开的宣纸上招呼,刚要下笔,忽然抬头,眼里闪烁着和狡黠的笑意,一缕发丝落到白玉颊边,轻笑着朝他招手。

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沈庚已?经迈开脚步朝她走去,她好像在说?什么,红唇开合,边往宣纸上作?画,他心里觉得有趣,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画技大有长?进了,专程画给他看?他没法看她画了什么,视线只能黏在她的脸上,没忍住伸手把她垂落的一缕发丝勾到而后,两?指并着,在她耳后洁白温软的皮肤上停留。

“沈庚,沈庚!”他神游到天边的魂魄被桃枝的娇斥声唤回来,像被躺着似的,急忙收了手,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了?”

桃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努了努唇,指向?宣纸上自己刚画好的形势图。

沈庚终于开过去,桃枝用图像和数字的方?式把扬州城内的几方?势力划分清晰,其中几个世家,陆、张、李氏的兵加起来,共计二?十一万,江东王的兵力分散在三郡,扬州城内占了大头,有十二?万,其余两?郡福州和兖州,一共五万,需得守在当?地,轻易不能调走,而沈家训练一年的私兵只有三万。

一刻钟后,桃枝打了个哈欠,沈庚仍旧凝眉看着,长?长?的睫毛也一动不动,她疑惑他是把这小小宣纸来回看了好几遍,忍不住用手肘推他,“你看完了没有?”

“看完了。”

“那为何还呆楞着,一言不发?”

沈庚终于左手握拳抵着下巴,“啧啧”两?声,目光未曾从?宣纸上离开,像在自言自语:“我觉得,你这手画技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啊?没有你夫君的半点?功力。”

除了各方?兵力,她还用小人代替各方?势力,陆家是浑身青色儒生长?袍的小人,李家则穿的是黑色,沈家的小人抱着一摞银子,而代表江东王的小人头戴玉冠,手握长?剑,披风招展……桃枝狠狠踩了沈庚一脚,郁闷地又看一遍,觉得小人虽然简单,分明寥寥几笔便把各方?的特点?抓住了,不说?栩栩如生吧,也算惟妙惟俏,这人真是不懂欣赏。

她正生气,却从?身后被环抱住,沈庚的下巴搁在她头顶,又来了,仗着比她高一头胡作?非为,不知道他自己的脑袋有多重么……

“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他在憋笑,紧紧抱着她,桃枝无语道:“谁要做你的大宝贝。”

“的确风格奇特,也只有我能欣赏了,”沈庚见好就收,哄到,“求求桃枝姑娘把这画卖给小的吧,多少银子都可以。”

“真的么?沈家的全部家当?换这画呢?”

“库房钥匙不都在你手上么。”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再搭上一个英俊潇洒的沈家三公子也不是不行,但是得签一份婚书,免得你转脸不认人。”

“你少来……”桃枝咯咯笑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正事?,瞬间冷脸,“你看这各方?兵力,三大世家,一共二?十一万,世家的利益相通,立场也相同,我姑且给他们算作?一方?。而江东王和沈家的兵力加起来,最多才?十五万。而沈家兵力虽少,却有个优势。”

沈庚不乏骄傲,“初生牛犊不怕虎。沈家私兵采用最先?进的训练方?式,武器也更加精良,相反,世家的私兵多是尸位素餐的老兵老将,前些年还有吃空饷的丑闻,这二?十一万人,真要打起来,最多只能算作?七万。”

桃枝点?头赞许,“问题在于,江东王是否愿意,出动全部兵力,抵抗西蜀王。”

沈庚也端正了脸色,“这的确是难处,江东王一向?软弱,先?前摄政王到江东试水,他已?打算屈膝投降。”

“他的儿子,赵忞,却是个有志气的。”桃枝说?到兴起,侧身面?对他,同时抓住他的手臂摇晃,“距离真正打起来,起码还有一年的时间,你说?,江东王年纪这般大了,会不会突然染上什么急病,一病不起?王位和州府兵,都传到他唯一的儿子,赵忞手上?”

她的眼里亮着灼热的光,对他全然信任,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她的长?相清丽绝俗,大概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沈庚有一瞬间的割裂,就像看到仙女?下凡,只为到自家的园子里偷摘果子,而她用微笑怂恿着他,也像睁着无辜的圆眼把果子递给他,问他要不要吃。

他当?然与仙女?一道沉沦,并且牢牢地抓着她的手,两?个人一块走,堕入无边黑暗也好,重返九重宫阙也好,他们总是要在一起的。

“你准备,怎么让江东王一病不起?若这事?做得不干净,留了是非,日后,赵忞羽翼丰满,总会与咱们离心。”他们好像在谋划些不太好的事?情,于是他自觉低下头,凑近她,呼吸交缠,用虚薄的气声说?。

“扬州还有太后党……”

“你不许再去找他们。”沈庚打断她的话,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再警告一遍,“你说?过,杀程大人是最后为他们做的事?情,你与他们再无瓜葛。”

“好。”

“这事?交给我来办,你一定要相信我。”

“好。”

分不清谁先?动的念头,两?人又亲到一起,桃枝觉得发自心底的愉悦,跟他在一起,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每一刻都很快乐,她睁眼,清醒地看着他迷醉的模样,咽下涌到喉头的甜腥,为救程殊和漱亚女?王,她多次强行催动内力,身子如同腐朽枯木,她最多只能活几年了。

正好,她不相信有一种感情可以永垂不朽,而享受当?下,她的人生就已?经圆满了,她不再去奢求别的,在她的少年厌倦之前,她会先?一步离他而去,让他永远怀念她如今美好的模样。

赵淝在江东一切顺利,却在沈家碰了钉子,恰好京城的西蜀王召他回京,不久便听说?前摄政王从?前的部下,凉州军阀秦无忌,和西蜀王打了一场,不分胜负,暂时讲和。桃枝不知这是不是冯裕的意思,他设计借刀杀人,让莽撞的西蜀王杀掉了更有声望的长?沙王,并且带领京城的太后党向?他称臣,西蜀王如今视他为心腹。

此后直到腊月初春,一直风平浪静,江东王却越发低调,再没参加过任何一场宴会。桃枝没问过,却觉得这跟杭夫子脱不了关系,虽然亲近沈家,对外杭蓁却是一个中立的角色。她交游甚广,与各族的夫人、江东王妃等人皆有往来,也常常出入王府。

而桃枝一直忙碌的事?情,除了管好沈家的商铺,还有让自己活得长?一些。每次动用内力后,她需要吃下大量的牵魂引,如今冯裕给她的牵魂引所剩不多,算起来只能再撑一年,一年后,她会肝肠寸断而亡。冯裕在京城百般牵掣,她不可能等着他来相救,只能自己翻阅古籍,希望能有一本书记载着关于牵魂引的只言片语。

这天她又在藏书阁握着一册书卷睡着了,醒来时睡在沈庚先?前派人搬来的一张小榻上,靠近窗户,窗户关得很紧,腊月寒风夹着雪花拍打窗外,屋里却很温暖,她得被子盖得好好的,沈庚握着她的一只手,跪坐在榻前,睡着了,呼吸间还有酒气。

她凝眸看着他越发沉稳的眉目,往他的眉心亲了一下,他的长?眉舒展了,笑起来,同时睁了双眼。

“你怎么这样喜欢我呢?我睡着了……还偷亲我。”

“你说?的是,我怎么……这样喜欢你呢?”桃枝用目光描摹他带笑的眉眼,忽然四下望去,“我的《南疆毒物记事?》呢?我忘了看到哪页了!”

“我替你夹好了,”沈庚把书从?床边小柜中拿出,“你怎么最近老看这些书?”

“南海国也有很多毒物,漱亚说?,若我需要,她可以批量提供。你说?,若能做出一种厉害的毒药,沈家的私兵吃了以后,立即增长?一万年的功力,或者,调制一种毒烟,打起仗来,直接撒到对方?阵营,毒倒一大片,你说?是不是好主意?”桃枝挪起来,靠着墙坐,及腰黑发压在身后,厚厚的书卷放在膝上,随手翻到他夹起来的那页,专注地看起来,喃喃自语。

沈庚觉得她太可爱了,仍不住附和:“好像……真是个好主意。若真能做出这么一种毒药,别说?守住江东,整个大周,也是桃枝姑娘的掌中之物。”

“那可不,等我当?了女?帝,就封你为正夫,再纳十个八个侧夫。”

“那你做不到了,自古而今,早就有人打过毒药的主意,杨太后的母族杨氏便是修习秘法钻研毒术的个中翘楚,若真有这这样的毒药,杨家也不至于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桃枝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他这么认真地抬杠,她也不客气地杠回去:“杨家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等我找到了,你可要跪下来求我,否则,我直接拿去支持赵忞,再也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