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六是南海国传统的采花节,南海国本来没有日历,只划分了各个农桑节气,用来测算时间,当年沈公带来了大周国历,被南海国沿用至今。
南海国一年四季鲜花盛开,行宫外有大片大片的金黄的月桂,紫色的鸢尾,艳红的牡丹,这儿的阳光充足,花儿也长得特别好。
桃枝爱花,也爱美,在这个地方玩的很开心,漱亚女王虽然事务繁忙,仍抽空带她去南海国各地的花海游玩,桃枝把繁盛的话儿摘下来,做成花粉、花蜜和胭脂水粉,再送给?女王,她揭开盖子又惊又喜地去闻。桃枝还把花儿晒干了带回去,她总是想着,要是能把整片花海搬回去,就更好了。
“日后搬到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居住,要有竹子做的房屋,推门就能看见花海,她要给?沈庚簪上最好看的一朵,他不许躲开她。”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天女王送来一件当地的传统衣袍,织金紫菱纹的花样,让她去试试。当地女子用一条长绸布裹着身子,露出一边肩膀,热对大周人来说,热情奔放得紧。
桃枝去试了,她掀帘子走出来的时候,丫鬟们憋着气,连漱亚女王也呆住了,绕着她打量,啧啧惊叹。
一截雪肩长期不见阳光,当真比雪更白皙三分,关节出透着淡淡的粉,天鹅般修长的颈项,举手投足的贵气令人不敢逼视。
“没想到啊......你们中原的衣裳真的是裹的太紧了,我们这里的服饰,才能展现你的美呢。你以后就留在咱们南海国吧,好的男子也有不少,以后我给?你撑腰,保证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桃枝对着铜镜转身,打?量镜中的自己写,只笑了笑,“我要是留在这儿,我几个哥哥不得打?死我,也要千里迢迢过来抓我回去的。”
女王只能遗憾,说采花节那日她一定要去看看?,在回中原之前感受一下南海国的热情。
“当然......我尊敬的漱亚女王,属下乐于从命。”桃枝拿捏着腔调,行了个南海国的礼节,把女王逗乐了。
采花节行宫外面的道路铺满了鲜花,一瓣瓣花瓣一路铺洒到街市边。
桃枝从行宫里撩了布帘,走出来的时候,在场众人眼睛都发直了,他们没想到这个高贵清冷的沈姑娘竟然摇身一变如此婀娜多姿......桃枝到底不敢直接露肩膀,她在里面加了一件薄如婵翼的中衣,紧紧的贴着肉。更加比直接露肤更显得若隐若现,魅惑撩人。
漱亚女王也打?扮了高贵华丽,头顶带着高高的玉冠,过来挽她的手臂,二人并肩而行。
女王吩咐大家不必拘礼尽情玩闹,于是青年们开始到处泼鲜花,本来遇到桃子和女王都自发让开,不敢造次,但?桃枝十分新鲜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场景,拿下了一片飘到鬓边的花朵放在鼻子下轻嗅,笑着问一旁的青年这是什么花。
青年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倒流,支支吾吾地告诉她是金茶花。
“原来是这样,”桃枝转着花瓣,像只洋洋得意的小狐狸,“好香呀!”
很快一盘花朵泼到她的头顶,顺着她的脖颈和肩膀滑落,宛若出水芙蓉。青年们见桃枝并未生气,越发大胆地与她玩闹。
桃枝玩的很开心,裴隽和詹陆却一见如故,想相约去勘察记录南海国的风土人情,一连消失了几日。反倒是裴应被几个少女拉扯着,他身高腿长的,十分俊俏,又比南海国的勇士要肤白,因此很受欢迎,几个黑肤少女拉扯着,被浇了满头的花瓣,很是无奈。
桃枝见状呵呵笑着说,“若有看?上的姑娘,留在这儿也不差。”
她和女王一起去看?了新修缮的女学,虽然匆忙建起,却有模有样。桃枝和漱亚都认为,虽然南海国有推行女学的底子,毕竟多年败落,这事急不得,贸易的银子可以分一部分花在这上面,但?不能多,不能直接与那群长老硬杠,而要徐徐图之。
十二月二十日,女王倾尽全国之力,找到了一只织金火蝉。桃枝捧着一个玉盅,心脏狂乱地跳着,像捧着沈遇的生命一般坠手。她花费极大的力气才忍住眼眶里的打?转的泪意,勉强,不至于在女王勉强失礼。
沈家商队终于登上了回家的船只,带上了裴家的商队,航船行驶在一波澜不惊的海面,带回了漱亚女王亲自装下的珠宝香料。
航船的甲班上,桃枝手握着栏杆,吹着海风,望着越来越远逐渐成了一个小点的南海大陆,漱亚女王在向他们挥手作别,许多的女孩子们也在挥手,她们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从黑暗到光明的一盏灯。她托腮,海天一色,实在太美妙,她猜测着当年沈公从这儿离去,会?不会?也怀着这种浓重的不舍。
临行前女王跟她说若有需要随时开口,南海国会是她永远的盟友,尽管回南海国把这儿当成她的第二个家......桃枝十分感动,并开始期待下一次前来。
裴隽走到她身边,也一齐望着远方,他的腿还有些瘸,走路一瘸一拐,却比刚从地牢里救回来的样子齐整多了。
“公主真的,与我家夫人口中所说并不一样......”他勾唇笑着,望向辽远的海平面。
桃枝转身,倚在栏杆上,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我也想知道,三姐是怎么说我的呢。”
裴隽道:“你三姐啊,可爱操心了,她说京城唯一担忧之人就是你这个妹妹。裴妃她不担心,裴家在福州好好的,她便能为家族而活。可是你,他很担心你在京城那种吃人的地方不能照顾好自己。特别是,她出嫁前,你的侍女春莺从寺庙后摔下山崖死了,她真的很担心你。”
风吹动桃枝的垂下的几缕发丝,她淡淡笑着说:“我也好想,去看看?三姐呢。”
“随时欢迎,六妹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三姐见了你,一定会?极开心的。你的两个侄子也会?高兴见到你的。”
临近大周,越发寒冷,因着水土不服,几个船员累病了,其余船员都裹着厚厚的棉服,桃枝也穿上了狐毛大氅。一日,上吐下泻面色苍白的裴庆端来一锅饺子,打?开了,香气扑鼻,原来这天是除夕。
船员们一道在船上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如果说出海前,他们觉得这沈姑娘跟过来是个麻烦,这一次出海,他们十分敬佩桃枝的为人处世,把她当成真正的主子。
南海国的桂花酿,桃枝喝得有些薄醉,船员们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喝醉了一起说些荤话,她笑笑便过去了。他们说笑打?闹,忽然有一人说:“我想家了......”
引起一片唏嘘,这些半大的小伙子竟然纷纷啜泣起来,桃枝哭笑不得,走到甲板上吹风醒酒,远处隐隐可见的城镇,海鸥翩飞,几盏孤寂青灯亮在大周的土地上,她按着自己跳动的心脏,说:“我也想家了。”
一路无波无澜到了福州港口,轮船首先停靠稳当,裴隽下了船,带着裴家的商队一道向桃枝作别。
桃枝道:“请三姐好好保重,也请姐夫,不要再轻易涉险,你这回若是死在南海国,我三姐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裴隽手掌握拳抵在唇角,咳了两声,点头道:“那是自然,这次的教训,已经足够深重了。”从此与桃枝一行人道别。
轮船又行两日,逐渐靠近了扬州,甚至闻到熟悉的气味,桃枝的心情越发难以形容,雀跃又忐忑。她想起了临行前的那个吻,她和沈庚应该算是定情了吧,可是他们别的什么也没说什么,更没有承诺,她这一趟回去不知道沈庚会?如何?反应,也不知道沈家的情况怎么样了。
船舶到到扬州港口,立即有人迎上来,是沈家派到此处日夜候着的人,面容沉重,带着愁色,把桃枝一行人迎回沈家。
桃枝潜意识里觉得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也不想问出口,半晌还是按耐不住,委婉地问道发生了何?事。那人擦了把眼泪,姑娘还是自己回去看看?吧。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了,回程时的喜悦荡然无存,桃枝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等?回到沈府,却晴天霹雳地见大门上挂了两块白布......她几乎要被惊雷劈晕过去。
走进府里各处都是飘扬的白绸,过路丫鬟面容哀痛,桃枝的眼泪已忍不住流下,她拔腿就跑,一直跑到倚玉轩,却见沈弋在门前嚎哭。
“是不是......是不是二哥发生了什么事情”桃枝几乎站不稳,声泪俱下,大声嘶吼着,赶来的枕鸳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
沈弋哭道:“二公子,他已经先去了,就是今日凌晨的事。”
桃枝冲进倚玉轩,杭夫子正在布置沈玉的灵堂,桃枝趴到尚未封盖的棺材上,沈遇的遗体如同他还活着,眉头舒展,嘴角竟是笑着的。是比活着更开心,他平日里,每天遭受病痛折磨,是从来不爱笑的。
桃枝尝到了断肠的痛苦,她双腿软了,站不起来,只能在棺材前哭着:“二哥,我这就把织金火蝉带回来了,你怎么,你怎么不再等?一下呢,再等?一下你或许就能活过来了。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