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赶过来的时候,金瑞已经被送走了。董耿把给王妃准备的热茶递给了小王爷,“王妃变了很多。”
“爱跑的毛病倒是一点没变。”小王爷一口吞了热茶,问,“他出来灌了一肚子凉风,就一口热茶都没喝?”
“没喝。”董耿斟酌着说,“王妃变得很敏感,末将答话稍慢了些,他就不再往下问了。且回去时,看了眼末将的刀,似乎很害怕。”
小王爷道:“他如今是胆小。刚回来时,见谁都怕。”
放下茶盏,小王爷叹气,“其实他胆小些也没什么不好,要是像以前那样胆大包天,几条命都不够他扔。”
“王妃性格大变,王爷您就不想查查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查着呢。”小王爷冷了脸,他喜欢金瑞胆小是他喜欢,可谁把他的金瑞变得这么胆小,就得以死谢罪吧。“当年他走时,府中营里死了不少人,本王查不到一个知情者。”
“那就只能等王妃自己想起来了。”董耿不愿多掺和王爷和王妃两口子的事,但他忘不了王妃走时看他的眼神,忍不住提醒,“王爷多陪陪王妃,王妃爱多想,又敏感,别在什么事情上想岔了,徒惹风波。”
*
这边金瑞由侍卫们陪着回主院,他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又受了惊吓,加上心中压着事情,越走脸色越白。
侍卫瞧着不对劲,扶他在树下石桌小坐,一个去喊大夫,一个去找轿子。
金瑞坐着发呆,忽然听见有人唤他。
“大元宝,你一个人在这里作甚?”薛臻齐抱着几幅字画从抄手游廊里穿过来。
“薛大人,晚辈身体不适,不方便见礼,请您原谅。”
“身体不适?”薛臻齐见他脸上当真没有半点血色,吓的胡须都竖起来了。这两天他听说金瑞回来后身子弱了许多,但没想到弱的这般厉害。
他把字画往石桌上一放,“怎么连个跟着伺候的人都没带?你帮老夫看着,老夫去叫人。”
“不必,侍卫已经在帮我找轿子了,他们会把我送回主院。”
“你怎么还住主院?”薛臻齐讶异,“老夫已经同王爷说了,让他不要再罚你了,他嘴上都应了,怎么还不肯放过你?”
金瑞眸光微滞,“王爷罚我?”
“把你这样一个不世出的人才,扔到后院圈养,不让你施展抱负,这不是惩罚又是什么?”
金瑞心想,是因为王爷喜欢他,这种喜欢只有王妃这个身份才能配得上。
“以前王爷不就吓唬过你,说你要是哪一日狠狠得罪他了,他就不许你再当军师,把你关在后院,让你靠脸取悦别人才能活着。他现在还把你当王妃,八成还生着你的气。”
金瑞垂眸,手不自觉捏住衣角。
所以不让他出谋划策,一点主意都不许他出,是在惩罚他?
“不,不,王爷不是这个意思。”金瑞的手卷着衣角攥紧,他相信王爷对他好,不是假的。
“他当然是这个意思。”薛臻齐好笑道,“老夫问你,王妃是什么,那是王爷的妻!他要是真把你当他的妻,他可曾同你圆房?”
没有。金瑞的手攥的更紧。
“这不就得了。他把你架到王妃这个位置,就是在罚你,故意气你。等过些天,他气消了,自然就不让你当王妃了,让你回来继续给他当军师。”
不让他当王妃了……
金瑞起身,木愣愣地往回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主院的,似乎他也不是靠自己走回去,好像晕倒了,被人抱回了主院。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等他发现自己醒来时,已经盯着床顶盯的眼睛都酸了。
酸的他还掉了两滴眼泪。
“醒了就应我一句,别这样吓我。”
他侧头,见小王爷就跪在床边,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小王爷的担忧不似作假,他心中又坚定了几分。小王爷喂他喝了点水,让他恢复了不少精神。
“王爷,你我成亲有半月了么?”
“快了。”
他的手艰难举起,放在自己胸前的衣襟上,“你不是常问我王妃的职责,我想明白了,王妃应该要同王爷行周公之礼。”
“!!!”
“王爷,我好像没有力气自己脱·衣裳了,还是你来脱罢。”金瑞闭上眼,等待小王爷的下一步动作。
他这幅模样,看在小王爷眼里,像极了伸着脖子等砍头。小王爷气个仰倒,拍开他放在衣襟上的手,暴跳如雷,“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这难道不是一个王妃该尽的义务?”
“王妃该做,你也不必做。”小王爷真想把金瑞拎起来打一顿,自己什么身体不清楚?自己跟个冰块似的,连暖床都办不到,还想着行周公之礼?
而且一本正经说什么周公之礼,好像是在战场上发号施令,公事公办,不带感情。
金瑞睁开眼,直直地看着他:“我不必做?”
“对。你只要乖乖吃药,待在屋里哪儿也不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别管,就算你尽到了义务。”
“我明白了。”
小王爷见他又闭上了眼睛,一边嘟囔他“你明白什么了”,一边把药拿过来吹凉。
金瑞这次没有撒娇,坐起来乖乖喝了。
看他这么乖,小王爷就知道他憋着气,“你要是听话,晚上让人给你做一盏桂花蜜云糕。”
金瑞抬手放在眼睛上,声音也闷闷的,“王爷,我不是小孩子。”
拿吃的哄不好。
“两盏,再加一个蜜果。”
“……好。”
小王爷放下碗要走,衣摆却被金瑞抓住,回身,撞进金瑞雾蒙蒙的双眸中。
他的心猛的抽疼,金瑞的眼中为什么尽是怯懦和难过?
他认识的大元宝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眼神。
“王爷,我能不能不做王妃?”
小王爷蹲下来,和他平视,“不做王妃,你能做什么?”
怕他想当回军师,小王爷先把路堵死,“你如今失忆了,政事不可插手,万一有疏忽,便是百姓的大祸。”
金瑞摇头:“那我可以胜任其他的职务。”
“当什么,将士?”
“……我、我不行。”
“管事?”小王爷吓唬他,“张管事每天要处理不知多少杂事,饭都顾不上吃。你要是能不吃饭,就让你去当管事。”
金瑞咽口水,“换一个,小厮?”
“你是能牵马,还是能扛粮?小厮干的都是体力活,你能?”小王爷长眉一挑,唇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本王倒有个好差事给你。”
“是什么?”金瑞眼巴巴等着。
“侍女!每天只要给本王端茶倒水,闲时坐在院里缝补衣裳就行。本王觉得这个差事非常适合你,不如现在就让人取了侍女的衣裙来,你穿上让本王瞧瞧!”
金瑞:“……”
气的他拉过被子睡觉,因为太生气,心里反倒没那么难受了。
只是胸口憋着什么,让他喘气都有些费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难得在梦里见到了娘亲。
他娘亲写了一地的字,教他读书,还一遍遍地叮嘱他,“你生下来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孟家儿郎,要时刻谨记孟家的血海深仇。你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他猛然惊醒,坐起身,喘了半天,也压不住心里的那个念头。
“我活着是为了……”他低声呢喃,“为了我自己。”
“就是为了我自己。”
重复了好几遍,心里才好受些。他从枕头下抽出他的宝贝匕首,翻开床最里侧的垫子,准备在木窗上刻字,却发现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刻了好些字。
他以前做噩梦也在这张床上刻字?
这是他提醒自己的习惯。
失忆了,习惯倒是没变。
只是为什么以前身为军师的他,会在小王爷的床上刻字???
当军师也要睡在小王爷的床上?
那是不是证明小王爷对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欲·望,所以和他一起睡了那么多年,都不想碰他。
“王妃醒了?”穗儿端着药进来,将夜明珠上的布巾拿来,屋里顿时亮堂不少。
金瑞赶紧敛了情绪,“天已经黑了?”
“是啊,您这一觉睡的时间可不短,王爷进来看了两次,您都没醒。”穗儿把药递给他,“您先吃药,晚膳马上送来。”
他把药喝完,吸了吸鼻子,“屋里燃的什么香?”
穗儿笑笑:“安神香。看您睡的不安稳,就用上了。您以前也常用这香,说是喜欢这香味。”
“我以前也经常睡的不安稳?”
“是啊?总是半夜醒过来,就不想再睡了。以前王爷发现您睡不好,就叫您和他一起睡。”
原来他睡在小王爷的床上是这个原因。
金瑞好奇问:“我们俩常年睡在一张床上有没有做过……唔……那种……那种弄脏床单的事?”
对着姑娘家,他不好意思说的太直白。
好在穗儿就是掌管这方面的侍女,一点就通。
她笑道:“没有。”
“一次也没有?”
“没有。”
果然小王爷对他不是那方面的喜欢。
金瑞失望地看了眼旁边的枕头,有些不死心问:“那他有没有和别人一起弄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