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惩罚

金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或许这不能称之为睡,用“昏睡”来形容更为贴切。

他醒来的那一刻,百溪跪坐在床上,托着他的身体,小王爷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努力地往他的衣服里钻。

“……不,不要。”金瑞急的抬手去推,“趁人之危,王爷怎么、怎么做的出来?”

小王爷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睡醒,忙坐直身体,想解释,又因为有下人在,不想丢了面子,哼哼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金瑞脸颊泛起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羞。

百溪主动替小王爷解释:“王爷只是想从你衣服里把钥匙拿出来,不是想轻薄公子。”

原来是这样。

金瑞纳闷:“你帮王爷拿出来不就行了。”

原来挂在床头束缚小王爷行动的铁链子被取下来了,应该是百溪帮的忙。既然能取下来铁链子,为何不能帮忙取钥匙?

“唉,我也想帮忙,可王爷不让我把手伸进你衣服里。王爷自己也不敢用手拿,把手上的铁链压到你。”

金瑞转头看了眼小王爷,后者别别扭扭转开眼,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己掏出钥匙,给小王爷解开镣铐。

已经到了午时,穗儿早就带着人在花厅摆上了午膳。小王爷忧心政事,饭也顾不上吃,盯着金瑞吃了药就要走。

奇怪的是,金瑞居然没拦他,也没再提要帮他做事。

小王爷迟疑着回头:“你到底给路坷出了个什么主意,这么有把握能帮我解决问题?”

金瑞竖起两根手指。

“修改两个账本?还是,需要两天时间?”

“都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金瑞咽口水,“两个蜜饯,我就告诉你。”

小王爷哭笑不得。一场可能会让江北血流成河,让他掉脑袋的事情,在金瑞看来,只值两颗蜜饯。

“安生待着吧,什么时候身子好些了,自然有吃不完的甜食。”小王爷又转头吩咐下人,“看着他,一个时辰一碗的药,一滴都不许他剩。今天风大,别让他出屋门。他若是闷了,让人叫个说书先生过来给他解闷。”

金瑞暗暗庆幸,昨晚他做了那样的事,今天居然还让他下床,啧啧,待遇很不错了。

他心满意足地去花厅用膳。一碗药刚喝下肚,这会又撑,嘴里又苦,因此也没什么胃口,就慢悠悠吃着。

张管事不敢让他吃到凉了的汤菜,过一刻钟,就将菜全都撤了,换上新的汤菜。

金瑞道:“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我有一个主意……”

“您可别动脑子。”张管事忙道,“我们王府不差下人和银子,您可消停点吧,什么都不用想,只管等着人伺候就行。”

连这点脑子也不让他动?

那多无趣。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身子不让动也就算了,脑子也不让动?

这是人过的日子?

金瑞看着眼前的菜叶粥,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王府真能骗人。想我刚来时,桌上摆的都是我爱吃的,这才几日,全都换成了淡而无味的菜色。”

张管事哄着他吃,“等您身子好了,想吃什么都有。”

金瑞勉强自己又吃了几口,忽然听到外面起了喧闹声,有人骂骂咧咧往这边走来。

“老夫不过是去了一趟京中,想不到就有狐狸精敢魅惑小王爷!如此紧要关头,竟然敢缠着王爷不放……别拉着老夫,今天老夫非一刀砍了这个误事的狐狸精不可……什么不可冒犯王妃,你们别拉我,他算什么王妃,不过是王爷讨来玩几日的下贱东西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王妃了,可告知祖宗,可上了族谱?没有那就不是什么正经王妃……”

“坏了,是薛臻齐老爷子回来了。”张管事慌忙往外迎,金瑞拉住他问是谁。

“这位是先帝托孤的重臣,舍了丞相之位,带着三岁的王爷来江北封地,可以说是从小把王爷带大的长辈。”

金瑞听了,忙站起身。既然是长辈,又对小王爷有恩,那他应该恭敬相待。

外头大概是有人告知王妃没有魅惑王爷,还给路坷他们出了主意。薛臻齐应了,骂的更狠:“他算什么东西,敢在这种事情上插手!老夫都不敢打包票能替王爷分忧,他就敢来指手画脚?不安分的东西,他一个以色侍人的东西,能给王爷出什么好主意。他出的主意要是有用,老夫生啃了这把刀!”

薛臻齐骂骂咧咧就走到了花厅,看清楚被他骂的手足无措的人长什么模样后,差点没惊得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望着金瑞呆了呆,然后猛吸一大口气,把刀交给追过来的下人,“刚才老夫只是个放了个屁,大家不要在意。”

金瑞:“……”

见薛臻齐望过来,金瑞忙敛了震惊的神色,躬身道:“见过薛大人。”

“呀,你在拜老夫?”薛臻齐更是惊讶,围着他走了两圈,上下打量他,眼神不敢置信,“你脑子被驴踢了,居然拜老夫?”

金瑞“啊”了一声,“薛大人德高望重,晚辈自当恭敬。”

“少跟老夫假惺惺,你看不起老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德高望重四个字,你不是一向贴在自己脑门上,说老夫是为老不尊,空长年纪不长脑子么?”

金瑞被说得一脸尴尬。

他以前都干了什么,对着一个老大人骂这种难听的话?

“薛大人,王妃他失忆了,您就别再为难他了。”张管事出来和稀泥,“看您这风尘仆仆的,一路回来还未歇息吧,我送您回府休息。”

“失忆?”薛臻齐皱着眉继续打量金瑞,凑过来问,“你脑子真坏掉了?”

金瑞道:“没坏,只是忘了些事情。”

“那无妨,忘了就忘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薛臻齐坐下来,拿过小王爷的碗,狠狠扒了两口饭,“你同老夫说说,你给路坷出的什么主意?”

金瑞随手给老人家盛了碗汤,乖巧地放在老人手边,“我想着皇帝常年来对王爷都很好,宽容了不少错处。他既想要厚待幼弟的美名,痛下杀手的时候,就一定会选一条王爷的大罪过,装出连他都宽恕不了的模样来。这样即便杀了王爷,仁德之君的美名也不会丢。”

“是了。”

“王爷三岁建府,多年来错处一定不少。但我琢磨,最大最致命的错处,还是在军务上。”

薛臻齐放下筷子,肃容看着他。

“王爷前几年打了不少胜仗,江北有十万将士,比其它地方的驻军都要多,供应的粮草怕不都是朝廷拨的吧?”

薛臻齐沉默。

金瑞几句话就说到了关键处。

江北其实不只十万将士,这里强敌环伺,没有足够的兵力,必引饿狼窥伺。小王爷对上报了十万将士,实则二十万也有了。

朝廷每年拨下来的粮草,却连一万将士的吃穿也不够,其余的都靠小王爷自己掏钱。

虽说江北的赋税等等都由小王爷自己支配,可小王爷却不能在账本上写他自己花钱囤兵养马。所以在账本上,小王爷只能把给将士们花的银子安上别的名头。

藩王的账本必须随时供朝廷查阅,以作监督之用。

“私养兵马,皇帝安下来一顶造反的帽子,太容易了。”薛臻齐叹气,“可小王爷若不养着足够的兵力,这会江北早被敌国入侵,百姓都成了敌军的两腿羊。”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小王爷自己掏钱养兵,可这个问题却也最容易解决。”

薛臻齐讶异,“这个问题容易解决?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些假账似乎你早就改过。虽说你本事大,可皇帝未必查不出来。”

金瑞摇头,“何必要造假账那么麻烦,我让路坷写了几个要债的条子,一路敲敲打打上京去了。”

薛臻齐霍然起身,“什么?”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欠小王爷粮草银子,既然是欠款,那就不算是小王爷私养兵马,只能说是皇帝的银子还没到账。皇帝要是再拿这件事追究,就会被天下人唾弃无耻,欠钱不还还反咬一口,不是无耻是什么?”

“!!!”

薛臻齐拍桌大笑,“真有你的,竟然能想出这等主意。好好好,你确实比老夫强,还是得你在王爷身边出谋划策。”

金瑞见哄得老人家高兴了,他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他这也算是得到长辈认可了。

“失忆了,本事倒是更大了,比以前还机灵。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也算是赎了你擅自离开的罪过。”薛臻齐摸着胡子,眼中尽是满意,“老夫会同王爷求情,让你恢复军师的身份,让他停止对你的惩罚。”

惩罚?

金瑞抬眼看过去。

薛臻齐吩咐张管事:“我听说元宝的身份是什么六品通判家的庶子,这是什么身份!元宝的户籍文凭是不是还被王爷扣着?”

“元、元宝?”金瑞瞪大眼睛,这么直白且羞耻的名字,该不是他的名字吧?

“对啊,你自己的名字你忘了,孟大元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