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几个守夜的丫头在灯笼底下做着针线活,低声说笑驱散困意。远远瞧见小王爷来了,忙起身将外屋的门打开。
“王妃还未睡着,一刻钟前刚刚唤了百溪进去,还未曾出来。”
小王爷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趁他醒了,没喂他多吃一碗药?”
“穗儿姐姐记着呢。听到里面有动静,就捧着药碗进去了。王妃吃药还算配合,几口就喝干了,也没讨蜜饯吃。”
小王爷一听,心想,这哪里是配合,分明是心里憋着气呢。
憋气也得忍着。今天几个大夫总算商量着给出了结果,金瑞的身体不能再操心任何事了。
正好趁着金瑞失忆,对他还算有几分敬畏的时候,翻身做主,压过金瑞,让金瑞在后院安安分分当个王妃,日后吃吃睡睡,什么都不要想。
他不求金瑞能给他多大的助力,只求金瑞能平平安安活着。
活着,足矣。
小王爷下定决心,推开门朝屋里迈了一步。听到屋里的咳嗽声,他忽然又本能地将脚收回。
“不要怕!今天无论如何压过他!”小王爷握拳,给自己鼓气!
金瑞如今失忆又生病,还不是自己想如何便如何嘛!
“是王爷来了。”里屋听到动静,百溪忙出来迎接,抬头见小王爷黑着脸,手里拿了个好大的铁链子,吓得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这里没你的事了,滚吧。”
“是是是!”百溪连滚带爬出去了。
小王爷将大铁链子往床头一扔,铁链与木榻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金瑞坐起来,皱眉看着大铁链子,“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同你介绍介绍,这不是什么墙上挂的装饰,这是拴人用的锁链。你猜猜这本王请了十多个铁匠,用上好的精铁打造出这么粗的大铁链子,是为了拴谁?”
金瑞伸手碰了碰铁链,冰凉的触感让他立刻缩回了手。
“这条链子用的是最上等的精铁,刀砍不断,火烧不断。且锁头请高人打造,天下只有一把钥匙能打开,而钥匙,以后就会挂在在本王胸前。”
小王爷掏出一个钥匙,在金瑞眼前晃了晃,这钥匙造的十分复杂,想要仿制一把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铁链就是为你而制。”小王爷凑近,在金瑞耳边幽幽说道。说完,他还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被这大铁链子吓到了,还是被小王爷吹的难受,金瑞生生打了个哆嗦。
“本王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你今日三番四次挑战本王的底线,不给你些惩罚,似乎说不过去呢。”
金瑞垂眸,呼吸微微急促,“王爷,我……”
“不必解释以前做过的事,你就说说,以后你该怎么做?”
金瑞呼吸更急,“我会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不再插手……”
“说啊,怎么停了?”小王爷一边神色凶狠地威胁,一边顺手给他们家王妃提了提滑落的被子。
金瑞盯着被子看了几个呼吸,猛然抬头,“我要是就不改呢?”
“你敢不改?”小王爷气的面容都狰狞了,“你要是不听话,本王可真的把这个铁链子拴你身上了!这铁链子足足有七十斤重,到时候重的你连床都下不来。”
金瑞咬牙,手往前一送,“捆吧,我不改。”
小王爷噎住,片刻后,更怒,把铁链子举起来给金瑞瞧,“这铁链子里面可没垫软垫,到时候磨得你手腕、脚腕血肉模糊。”
“嗯。”
“双手捆着,想自己穿衣都难。”
“好。”
“钥匙只有一把,还在本王身上。本王要是气消不了,就一辈子锁着你,你就得天天挂着七八十斤的链子,路都走不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痛苦万分,凄惨无比,你可得想好了……”
小王爷威胁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金瑞对准拷手腕的孔,直接将手伸了进去。
这并没有什么,可关键是,他还未开锁。
也就是说,他特制的铐手的孔太大了,金瑞可以随意伸手抽手。
金瑞把手抽出来,举着铁链子啧啧感叹,“王爷是比照自己的手打造的?”
他从呆若木鸡的小王爷脖子上取下钥匙,打开锁,往小王爷手上一铐,“果然正好。”
小王爷:“……”
金瑞手指伸入小王爷的衣领内,指尾轻勾,钥匙就被他勾了出来。
“真是一把好钥匙。我当时离开,王爷气极了吧。”
一说这个,小王爷的怒火登时涌上,正要发作,却见金瑞将钥匙贴在胸前。
“是我的错,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
没想到金瑞突然这么说话,小王爷愣了愣,随后别别扭扭地扭开头,“哼,你想离开,也得走得出这么王府才行!”
“我身子差,别说王府,没有你的同意,我连主院都出不去。”
“你既然知道,乖乖待着就是,不要再动什么歪心眼。”小王爷挑起长眉,别别扭扭之外又多了几分威严,“你老实点,或许还能让你出院子透透气,不老实,本王让你连床都下不了。”
金瑞没力气,说话的声音很轻,还慢吞吞的,但偏偏挑衅意味特别足,“我,就不老实。”
“……”
小王爷还要再拿金家威胁,金瑞突然使足了力气,将铁链举起挂到床头,顺势再一拉,小王爷的手就被迫举起,整个人都被束缚在了床头。
其实金瑞的力气根本拉不动,尽管他使了个巧劲。小王爷怕铁链子太重砸伤他,还配合的在下面托了托。
“王爷,你不要动怒,只有这样,你才能认真听我说话。”金瑞不慌不忙,端起放在床头鼓腿圆凳上的碗喝了口水。
“你现在的处境,我已经猜到了。皇帝要动你,账目最容易查出来问题,罪名也能随他的心思,想多大都可以。你今日忙的连回门都顾不上,必然是处境已然十分危急了。”
金瑞毛遂自荐,继续说:“我看过私盐的账本,大致能猜出他们想从哪一处查起。我可以助你修改账本,不至于落下把柄。”
小王爷脸色阴沉,“你失忆了,又能帮我什么?我且问你,账目都有什么等级,怎么分理,‘进缴存该’你可都懂?”
金瑞摇头,他不懂。
小王爷哼哼:“什么都不懂,还敢口口声声说帮我,怎么帮?做人就是要认清自己的本事,你现在有什么本事呢,也只能当个王妃了,每天吃吃喝喝、睡觉赏花已经是你的极限了。”
“能否拿过来账本让我瞧瞧?”
“四脚账法你懂么?拿过来你也看不懂!”
金瑞已经没多少力气同小王爷耗着,他随手抽过汗巾,低头告罪,“得罪了,还请王爷恕罪。”
“你要干……唔!”
小王爷的嘴被堵上,他想挣扎着拿下汗巾,怎奈他精心打造的铁链无论如何也挣不脱,而唯一的钥匙还在金瑞手上。
金瑞穿鞋下床,让百溪把路坷叫来。
“唔唔唔!”小王爷在他身后发出警告!
“我知道路坷已经把我的书信给你瞧了。”
“唔。”小王爷满意点头。路坷是他的人,对他忠心不二,不是王妃想用就能用的!
“我同王爷打个赌吧。一会王爷不要发出任何动静,我若能说动路坷帮我,王爷就让我帮帮忙。如果我说不动,以后所有事情都听王爷的吩咐,不会再有任何违逆。”
小王爷琢磨,路坷没受过王妃的恩惠,且性子又是个莽撞咋呼、不服管教的,在这种要紧关头,路坷又明知他的态度,怎么可能会为王妃做事?
想到这里,他点头应下了赌约。
王妃纵有七寸不烂之舌,也肯定无法说动路坷!
金瑞在外屋见了路坷,虽然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但小王爷在床上十分自信地等着,谁知不到一刻钟,就听见重重一声头磕在地上的动静,接着便是路坷大声表忠心。
“愿为王妃差遣!”
小王爷:“……”
金瑞回来,脱了鞋就往床上爬,从小王爷身上跨过去,在里侧自顾自躺下。他早就支撑不住了,也就是小王爷同他说话,还能让他勉强打起几分精神。
他伸手把小王爷嘴里的汗巾扯了。
小王爷立刻迫不及待问:“路坷对我忠心不二,你怎么可能收服得了他?”
而且还这么快?
快到让他怀疑自己管理属下的能力!
“就是因为他对你忠心,我才能说服的了他。”
“怎么说?”
“我同他说,你知道我命不久矣,所以你没有打算认真应对这一劫,你打算殉情。”
“……”小王爷黑脸,奶奶的殉情!
能不能给他留点脸面!
“这种话,路坷能信?”
金瑞打了个哈欠,“信了,还被你真挚的感情感动的哭着走了。”
“……”
小王爷开始剧烈挣扎,“你给本王打开锁链,本王要赶在他这个大嘴巴见到旁人之前,先宰了他!”
“你放聪明点。”金瑞翻了个身,背对着小王爷,丝毫不在意他的挣扎,幽幽道,“这铁链精铁所致,刀都砍不断,你挣扎有个屁用!”
小王爷气个半死,“赶快放开本王,否则本王派人去灭了金家。”
“聒噪。”
小王爷强调,“本王干得出来!”
“你喊啊,喊破喉咙也没用。我让百溪把下人都打发走了。王爷,我真的累极了,让我睡会,别逼我收拾你。”
“……”他那个胆小乖顺的王妃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