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生路

辱骂皇族,轻则掉脑袋,重则诛九族。

在江北,骂小王爷,就是诛九族的罪。

金准是个文雅的无赖,要是同他讲理,他会用歪理将你说的哑口无言。

对付这种人,就是不能讲理。

小王爷就不讲理,从来没人要求过小王爷讲理。

不等金准辩解,小王爷上去就是一脚。金准被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整个人都已经被踢晕了。

小王爷还要再踢,金准的两个儿子哭着磕头,求小王爷饶了金准。

“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王爷又给了他俩一人一脚,还要再踢,感觉自己衣角被扯了扯,他哼了一声,黑着脸收脚。

众人已经吓破了胆子,都站起来,想躲又不敢躲,腰弯着,头低着,恨不能凭空消失。

只有金瑞端坐在末位,捧着汤婆子饶有兴味地看小王爷打人。

小王爷黑着脸坐他旁边,哼哼说:“没有本王的允准,你竟敢私自出府,你也该打!”

“王爷教训的是。”金瑞把脸往前一伸,有恃无恐地说,“给,你打吧。”

“……咳!”这话把小王爷给架起来了,不动手就落了自己的面子,动手,又舍不得。

金瑞故意逗他,这会也见好就收,赔礼说:“还请王爷回府再收拾我。”

小王爷赶紧顺着台阶下,“嗯,回府再治你的罪。”

金漠上前告罪,小王爷看见他就没好气,自己的儿子都不护着,那何必要生下来,就为了让人欺负?

见小王爷有找金漠麻烦的意思,金瑞揉揉肚子,“好像还没吃饱,王爷可否陪我一起用午膳。”

“好。”小王爷从金漠身上收回目光,“咱们回家吃。”

金瑞听他说“回家”二字,心中欢喜,拉着他的手坐下,“今天我们都是来做客的,主人家备了一桌美食,总要给个面子。”

金漠忙说:“是,还请王爷赏脸。”

几人重新落座,只是这次主位换成了小王爷,主位旁是金瑞,其他人再依次坐下。

金准被踢出了半条命,小王爷不松口,也没人敢扶他,任由他在冰冷的地上躺着,时不时还会呕一口血。

一顿饭没吃下来,又有急事请小王爷回府处理,小王爷想把金瑞一起带走,金瑞却不肯。

“申时我就回去。”

“你最好乖乖回来,要是敢跑……”小王爷磨牙,“本王有的是好东西伺候你。”

金瑞好奇:“什么好东西?”

“反正是你受不起的东西。”小王爷低声警告,“你人回来,想做什么本王都会纵着你,但你若还想跑,金家人本王一个不留,你也别想好过。”

金瑞抓着小王爷衣角的手收紧,“我、我不跑。”

小王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一走,金家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金漠赶紧命人将金准扶起来,请了大夫救治。

大夫说,这一脚泄了金准的元气,日后怕是会与病榻缠绵。这还是小王爷的脚带着伤,没用足力气。要换做平时,一脚就能要了金准的小命。

金准的两个儿子倒是不会像金准一样留下病根,但也要在床上休养月余才能好。

金络同知府家的亲事就在眼前,金络伤重下不了床,亲事只能往后延。

趁着长辈们都不得空,金瑞回了自己的小院。金家都认为他不会再活着回来,因此他一走,就给他院里的人重新分了活。

他的小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屋里的东西也没了,好在他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问了两个婆子,才知道百溪被打发去了马房,这可是个苦差事,每天喂马、洗马,全身弄的又脏又臭,与在主人家跟前伺候的差事相比,完全不能比。

金瑞找过去,百溪正在洗马,一身都是水,双手冻得通红。

“公子,我没做梦吧,你真的活着回来了?”百溪扔下刷子,朝金瑞扑来。

金瑞知道自己经不起他这一扑,慌忙要避,百溪却自己停下了,只是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衣袖,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

他才走了几日,毛手毛脚的百溪居然也心细到懂得注意他的身体了。

磨难才能使人成长。不用想也知道,百溪这几日必定吃够了苦头。

“公子,几日没见,你瘦……”百溪哭嚎声停了停,认真看着金瑞,“唔,胖了一圈,你受苦了!我们家公子太可怜了!”

“行了,你去换身衣服,随我回王府。”

把百溪带在身边,他才放心。

两人说了会话,金漠派小厮来找,让金瑞去书房。

这次金漠倒是懂规矩了,在书房门口候着,见了金瑞就远远拜下,金瑞避开,没受他的礼。

“你二叔说话不中听,但主意却是对的。”金漠沉声道,“若是金家强大,自然可以成为你的助力。金家若是不行,你在王府日子过的也艰难。”

金瑞冷笑:“父亲说笑了,我这种快死的人,难道还怕以后的日子过的艰难?”

金漠深深看了金瑞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吩咐他的长随把守在书房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

“瑞儿,你若是想活,其实还有一条生路可走。”

“怎么走?”

“我瞧王爷待你还算宠爱,你不会死在他手上。你最逃不过的,必然是陛下得到消息后震怒,下旨将你赐死。”

金瑞点头。

“前些日子,我一直在督办一起贩卖私盐的案子,原以为只是不要命的商人干出来的,不想这个案子却牵扯到了最上面。”

金瑞抬眼:“还请父亲说的明白些。”

“这起私盐案是陛下特意埋下的刀,等着砍小王爷的脑袋呢。”

“什么?”金瑞深吸一口气,面上仍就显得波澜不惊,“不是说陛下很疼爱这个幼弟么?”

“做出来给人瞧的,异母的弟弟罢了,还能真心疼爱?且他还威胁到了太子,怎么能留着他?你成亲那日,一直颇受圣宠的成王突然被言官罗列数十条罪过,直接下了死牢。太子愚笨,不得人心,陛下要给太子铺路,就得把所有能威胁到太子的皇子全部除掉,小王爷战功赫赫,必不会留。”

若是太子争气,皇帝也不会轻易向自己的兄弟开刀。怎奈太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皇帝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江山也只能托付给他。为了不让群臣支持别的皇族,必须除去能威胁到太子的皇族。

金瑞问:“为什么说私盐案是陛下埋下的刀,这刀要怎么用?”

“这两年皇帝往江北派了不少官员,这些人潜伏在此处,等的就是今日。他们会以查私盐为借口,调查江北的赋税、账目,揪出小王爷的错处。”

金瑞沉默。什么账目都经不起认真盘查,更何况陛下一向纵容小王爷,小王爷在江北胡闹惯了,账目和赋税必然有问题,恐怕这账目还会牵扯出更大的罪名。

金漠接着说:“我不是陛下派来江北的钉子,但为了你的活路,我可以给你我查出来的一些资料,你可拿着它们向陛下投诚。你的身份特殊,若能成为陛下在王府的眼睛,必然能查出更多小王爷的罪行。小王爷被处决后,你作为功臣,哪怕不能在人前封官授爵,也能换个身份,到别处重新开始。”

果然是一条生路。

金瑞点头:“劳烦父亲将查到的资料给我。”

“你想好要成为陛下的眼睛了?”

金瑞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我想成为江北王的眼睛。”

*

申时还未到,王府的马车就已经稳稳停在金府门前。

张管事快步进来,正赶上金瑞被百溪扶着从书房出来。

“王妃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张管事急忙接住金瑞,“回门不就是同家人说说话么,怎么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金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强撑着一口气走到马车上。

金漠带领金家子弟亲自送到门外,看着王府的马车走远,金漠懊悔道:“我要是知道瑞儿有这样的天分,哪怕他是罪奴之子,我也会倾尽全府之力培养他。”

金思问:“父亲,三哥在书房做了什么,让您有如此感慨?”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抽丝剥茧,洞察秋毫。为父查了半年多的案子,他半日就分析的头头是道。若是从小培养他,这会咱们金家就该出个状元郎了。”

金思纳闷,“父亲就真的没有请过先生教他读书?”

人的聪明是天生的,可金瑞的本事太厉害,不可能都是生下来就有的。

“他自小在庄子长大,除了他娘亲以外,也只能接触到下人。我连本书都未曾给过他,更别提为他请先生了。”

“三哥的娘亲可识字?”

金漠努力回忆那个美丽的女人,他没关心过那个女人的任何事情,连让他动心的容貌,如今也记不清了。

*

还没到王府,金瑞就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他嘴里含着一片人参,对于递过来的药,也是二话不说,一口喝完。

“直接把我送到王爷的书房。”金瑞手指狠狠掐入手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张管事隔着车帘,看不见他鲜血淋淋的手,犹豫着说:“王爷有令,不可擅入书房。您身子不适,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吧。”

“我又不是下人,王爷的书房,我身为王妃,怎么就进不得?”

张管事不敢惹怒他,忙派人去告知小王爷。

小王爷正在同下属一起核对账目,书房里一片狼藉。听说金瑞想来书房,小王爷拧着眉道:“让他回房歇息!”

“王妃说了,一定要来,王爷若不迎,他也要自己闯进来。”传话的小厮苦着脸说,“王妃这会都到大门口了,马上就要进来,小的们都拦不住。”

小王爷叹了口气:“他自己主意大的很,本王都拦不住他,更何况你们。本王亲自去迎他。”

说罢,从书堆里跳着出去了。

小王爷一走,董耿忽然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大铁链子,正准备要取下来,王爷就已经抱着王妃进来了。

董耿在心里啧啧感叹,小王爷的脚怎么就好的这么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