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花厅富丽堂皇,桌椅摆件无不名贵。大概是王府贵气足,养的台阶下的花花草草都带着几分贵气,连叶片舒展也带着矜傲。
金益端坐在厅中,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规矩,下人传了话给小王爷,惹得小王爷来砍他的脑袋。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小王爷太过凶残。
这会,他无比同情自己那个可怜的庶弟,竟然成了小王爷的枕边人。
要是同小王爷睡在一起,晚上一定噩梦连连。
不不不,外头都说金瑞已经死了。这个可怜的庶弟可能还没来得及做噩梦,就已经死在小王爷的手中。
父亲派他过来,就是看看金瑞死了没有。若是死了,就让他想办法把庶弟的尸体带回去。
可带回去又能安葬在哪儿呢?
父亲已经把金瑞的名字从族谱上抹了。金瑞被玩死了,也丢不了他们金家的面子。
二叔说金瑞已经不是金家人,就算要回尸体,也不能进祖陵。他父亲不愿让金瑞死后连个埋尸的地方都没有,就在城外山头寻了个荒地,准备把金瑞埋在那里。
他在花厅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金瑞现身,心中更加肯定金瑞已死的猜测。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给身后给他倒茶水的小厮,“这位小哥,您同我说句实话,我那三弟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我们不敢怪罪王府,都是他自己身子弱,没福气,我们只是想把尸体接回家。若是您能帮我寻个能做主的管事来,助我办成此事,我必有重谢。”
小厮不接他的银票,问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给他添茶。
这更加坐实了金益的想法,他低声下气地说:“若是贵府已经将人拉出去扔了,也请告诉我扔哪个乱葬岗了,我们自去拉回来便是,不敢寻王府一点点麻烦。”
“什么麻烦?”金瑞从侧门进来,手里抱着个汤婆子。一进门就看见金益冲着一个小厮弯腰告罪,手里还拿着张银票,想往小厮的手中塞。
金瑞摆摆手,小厮便退下了。
金益闻声回头,看见金瑞竟然还活着,而且从头到脚没有半点受虐待的痕迹。他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金瑞。
“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金瑞道:“我难道就该死不成?”
“你也太不像话了,还活着,也不知道往家里送个信?父亲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昨儿难过的一日都未曾用饭。”
“劳父亲和兄长惦记了。”
“你命真大,在这种吃人的地方,居然也能活到现在?”
金瑞垂眸,他不想听人说王府不好,“大哥是来接我回门的么?时辰不早了,走吧。”
“走?”金益放低声音,“王爷不跟你一起?”
“王爷公务缠身,所以……”
“我懂我懂。”金益抢着说,“你能活着已经很让人震惊了。家里可从来没敢想,王爷会陪你回门。走吧,别让父亲和二叔等久了。”
两兄弟一前一后出了府门。金瑞身子不好,又舍不得王府,走的自然慢些。金益是一刻也不想在王府待着了,在前面走的飞快,完全不管金瑞跟不跟得上,因此也没瞧见金瑞在后面拒绝了穗儿他们的跟随。
金家的马车没敢停在王府大门口,而是停在旁边的小巷子里。出了府门,金益撒腿就往小巷子跑,见了自家的小厮,只觉得像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他上马车后长长舒了口气,刚调好坐姿,就见金瑞抱着汤婆子挑了帘进来。
“怎么,王府连回门的马车都没给你安排?”
金瑞心道,安排了。王府的马车太招摇,他不想引人注目。
“咱们家的马车都备好了,我同大哥一起回去就是,不用劳动王府的马车了。”
金益挑帘往外看了眼,金瑞一个王妃出行,王府没有安排马车也就算了,连个跟随服侍的下人都没有。
这是王妃?
过的连王府的管事都不如!
很快到了金府,已经收到消息的金家众人都在大堂等着。按规矩,他们该开正门,焚香沐浴,在门外郑重迎接王妃。
但他们都知道金瑞不得宠,谁也没往正门走,都在大堂坐等。
金瑞进大堂后,看见自己的几个兄弟也都端坐着,他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乖乖向父亲和二叔问了安。
金漠随口问了他几句身体可否有抱恙,就让人摆上午膳,全家人一起用饭。金瑞依旧坐在最末位,但今日午膳的话题却全在他身上。
金准和金洱早有盘算,他们想让金瑞帮他们在小王爷面前求个一官半职。金准自恃长辈,拉不下脸来求人,请金瑞帮他们做事,也是趾高气昂地吩咐,连个好脸色也没给。
金瑞自然拒绝:“请恕我做不到,这等大事,王爷怎么可能听我的?”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成了王妃,就成了人上人,高我们一等了?”金准吹着胡子道,“别忘了,是金家把你养大成人,要不是金家,就凭你娘亲那个身份,你也不过是个小罪奴……”
“二弟!”金漠冷声打断。
“大哥,难道我说错了?别忘了,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金家子弟必须互相提携。金瑞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就不该提携兄弟?”
金瑞笑了一声,“金家子弟确实该互相提携,二叔这话说的不错。”
金准满意颔首。
金瑞语气平静:“但我的名字已经不在金家族谱上,所以我已经不算是金家子弟了。”
屋里陷入静默。
虽说从族谱上去除金瑞的名字,是金瑞自己提出来的,可大家同意,是因为怕金瑞给金家丢人。
如今看到金瑞没死,就用金家祖宗定的规矩逼人家提携,在座的人人都清楚,这么做有多无·耻。
可金家利益最重,让金瑞提携一事,谁也不敢指责金准做错了。
“瑞儿,你到底还是我的儿子。”金漠开口打断沉闷的气氛,“你可以不提拔所有人,但你二叔你必须提拔。眼看你二叔家的金络与知府家的姑娘好事将近,你二叔若有个一官半职,在亲家面前腰杆子也能挺得更直。”
金瑞奇道:“怎么是金络和知府家结亲,不是四弟吗?”
这亲事按理,该是他的。给了金思,他也认了。两家都换了生辰八字,结亲的日子也定了,怎么突然就换了人?
他这二叔,莫非想把天下的好事都占尽?
自打金瑞回来,还一言未发的金思,这会终于开口:“三哥不必管这亲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饭也不让好好吃,让你听这烦心事做什么?”
金思霍然起身,毫不客气道:“你们都知道三哥的下场,不说心疼他,这会趴在他的身上吸血、吃肉,恨不得在他咽气前将他吞噬干净。”
“大哥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一个自己攀高枝,不知道提拔自家人,一个狂妄自傲,不尊长辈。”金准道,“难道是我做错了?瑞儿迟早都要死,最晚也不会超过两个月。他死前为何不能为金家做些事情?难道金家要白白养他一场?”
金思气的甩袖走人。
金准瞟了眼金思的背影,神色不屑。
“二叔。”金瑞本来也饿了,想吃了饭再同他这一大家子计较。这会也没心思吃了,放下筷子,面上不见一点恼意,笑吟吟问,“二叔,我同小王爷成亲那日,就同您说过,尊卑有别,二叔莫非忘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金准又想起金瑞逼自己向他磕头,唤他王妃,还搜刮走了自己最珍爱的孟老的字画。
今日若是金瑞前呼后拥地回来了,金准也会跪地唤金瑞一声“王妃”,可金瑞自己回来,明显的不得宠,这个“王妃”根本就是小王爷闹着玩的,其实跟娈宠没什么不同。
金准轻蔑道:“让你提拔我,那是给你脸!你迟早不过是乱葬岗草席裹身,提拔了金家,日后被野狗啃食的时候,说不定我还能赏你口棺材,不至于让你像你娘亲一样,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二弟慎言!”金漠低喝。
金瑞已经不见怒色,“二叔同我说这些,是觉得我不能动你?”
“你?动我?你有什么本事动我?哈哈,今日但凡王府派一个人跟着你,我就信你能动我。”
埋伏在墙外的路坷正准备要进去给他们家王妃撑场面,就听金准又开口了。
“不不,我不该对你要求那么高,哪怕是有一只狗跟着你,我也算你厉害。”
路坷默默把脚收回,准备换个时机出场。谁知他一抬头,就见他们家小王爷大大咧咧推门进去,“谁说王妃没狗跟着的?”
路坷:“……”
金瑞:“……”
金家众人:“……”
小王爷大跨步走到众人跟前,握住金瑞的手,嗯,很好,不凉。看气色,也还好。
放下心,小王爷开始对付金家。他长眉一挑,拍桌怒道:“刚才谁骂本王是狗来着?”
金准:“???”
谁骂了,是你自己上赶着认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