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小王爷又唤了一声。
金瑞掐着手心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王、王爷有什么吩咐?”
小王爷往金瑞前面的长案上瞄了一眼,正要开口,就见金瑞口水咽的更起劲了。
他侧头问了侍卫一句什么,侍卫也答了一句,两人都朝金瑞看过来,目光奇奇怪怪。
“你吃了一路了。”小王爷脸色很不好看。
金瑞猛然抬头,小王爷怎么知道他是一路吃过来的?
“怎么还这么饿?”小王爷很是不满,训斥说,“猪都没你吃的多!”
话音落,有个文人禁不住笑了一声,小王爷的目光立马杀了过去。
他的军师,他可以骂,但不能让别人笑话!
“草民确实爱吃。”金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合,就跟着那个文人憨憨地笑了两声。
他一笑,小王爷的脸色瞬间转好。
这还是两人久别重逢后,军师第一次笑。
要不是金瑞笑了,那个取笑金瑞的文人,这会已经丢了小命。
小王爷心情大好,开始同文人们说说笑笑,花厅气氛变得轻松融洽,大家都不再那么紧绷着了,甚至还敢主动同小王爷说话。
金瑞不大喜欢跟别人交谈,别人都在四处攀谈,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长案上的点心挨个尝了尝。
江北的点心,他都不大喜欢。
好好的点心,都是咸口。
吃完一抹嘴,他觉得花厅正乱,可以趁机溜了,就见小王爷端着酒盏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金思就在旁边,见状,立马回来同小王爷说话。
金瑞就站在金思后面,也不说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等着小王爷走。
没想到小王爷竟然问起了金思的功课,还说起了同兴府最出名的大儒,说是可以写个推荐信,让金思去拜师。
金思大喜,再三谢过小王爷。
“王爷大恩,草民无以为报。求王爷过两日赏脸,来府上参加我三哥的喜宴。”
金瑞:“!!!”
他的喜宴他怎么不知道?
小王爷敛了笑意,目光移到金瑞身上。
金瑞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只觉得像是一把利刃,在一寸寸凌迟他的□□。
他不知道自己被小王爷盯了多久,就在他坚持不住,腿软的要跪下的时候,小王爷走了。
“既然是文会,还是作诗好了。”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小王爷继续说:“做不好诗,也就不配叫读书人了,统统拉去军中做苦力。开始吧。”
大家都慌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小王爷生气。
金瑞和金思也要坐下,小王爷却说:“把金家两兄弟的桌椅挪到外面,本王看他俩该好好清醒清醒了。”
侍卫将桌椅搬到院里,两兄弟刚坐下,就被风雪吹的一身寒气。金思还好一些,金瑞冻得手脚冰凉,隐隐作痛。
两兄弟忐忑不安,小王爷还不依不饶。
“凡是作不出来诗的,都拉去猪圈待着。只知道吃,却一字不写,与猪何异?”
所有人都朝金瑞看过来,小王爷在针对谁,很明显了。
金瑞朝手心吹了一口热气,提笔开始写字。
金思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安慰金瑞:“别怕,一会我写完了,再给你写一首。你没读过书,字都不认识几个,也只能我替笔了……诶?这是你写的字?”
上好的宣纸上,一个“靖”字写的灵活舒展,颇有气韵。只是力道不足,终究欠缺几分。
但瑕不掩瑜,这样的字,也只比文豪大家输上一二分。
金思惊的眼睛都瞪圆了,又问了一遍:“这是你写的字?”
金瑞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拿起笔就突然想写这个字。
“三哥,你哪里像没读过书的人?你这分明、分明是……”金思没说完,因为小王爷又发火了。
“敢无视本王,不想活着回去?”小王爷见军师只跟金思说话,完全不理会他,气的要拿刀砍了金思。
刚站起身,就听见金瑞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喷嚏打完,全场的目光又聚到了金瑞身上。
小王爷正不高兴呢,这个时候发出来动静,是嫌命长?
金瑞也知道这个时候打喷嚏就是在要命,他使劲捂着口鼻,但还是控制不住地一个接一个。
金思恐惧地看向小王爷,后者却没有要发难的意思。
小王爷这会顾不上找金瑞的麻烦,他在纠结。
他舍不得再冻着金瑞,但是把人赶出去又叫进来,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左思右想之下,他决定让所有人出去赏雪,然后以不想看见金瑞的名义,将人赶进花厅。
军师不能冻,脸面不能丢,只能自己出去吹冷风了。
能进来暖和,金瑞才不想陪着小王爷在院子里赏雪。
他求之不得。
侍卫还把帘子也放下了,不但阻隔了风雪,也阻碍了视线,花厅和院里的人谁也瞧不见谁。
没了王爷的注视,金瑞放松许多。他在屋里来回走动,试图把手脚都走热。
不知道是方才痛的太厉害,消磨了精神,还是活动这半天,身体终于坚持不住了。
他开始打哈欠,竟然累的有些睁不开眼。
瞧见王爷的长案有没动过的点心,他寻思着吃点东西驱散困意。不想,刚坐下来吃了两口,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好在没睡多久,在大家回来之前,他醒了。
但是他发现,自己流口水了!
还把小王爷写的诗文弄湿了!
金瑞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懊恼,侍卫将帘子挑开,小王爷要进来了!
金瑞来不及多想,赶紧把弄湿的那张纸抽出来,卷巴卷巴藏进自己的衣袖中。
只能暗暗期盼小王爷忘了这首诗。
从外面赏雪回来的小王爷,往自己位置上一坐,往长案上一瞄,就开始变得得意洋洋,眼睛时不时从金瑞身上划过。
要是有尾巴,这会一定能把天都捅破!
*
文会结束后,众人都散了,小王爷却没走,嘚瑟地向属下炫耀他的诗被军师偷走了。
“军师才高八斗又如何,看见本王的诗,还不是自惭形秽,想把本王的诗拿回去学习膜拜!”
想当年,他写一首诗,军师就撕一首,天天骂他写的诗狗屁不通,难登大雅之堂。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有军师偷他诗稿的一天。
“对了,那两个余杭的厨子还没把菜烧好?”
侍卫道:“烧好了。路将军让军师留下来用饭,军师不肯。”
小王爷哼哼道:“他如今哪有脸在本王面前用饭?你没瞧见么,他都不敢承认自己是军师,一见本王就怕的要命,生怕本王跟他算账!”
“主要是王爷威武!”
小王爷听的颇为满意。他是不会同属下讲,一开始张管事告诉他军师可能在金家时,他都不敢贸然找上门,只敢让张管事先去探探军师的脾气,自己在墙外紧张兮兮地等待。
没想到军师自己跳出来了,而且见到他,终于理亏了一次,居然不骂他,还给他跪下了!
“把菜给他送府上,江北的菜都太咸了,他不爱吃,也就余杭的菜色他还能吃两口。”
“是。”侍卫要走,又被小王爷叫住。
“把那两个厨子也送他府上去。”
“等等,他身子好了,难免要出来玩。吩咐下去,全城食肆都不许做咸口,多放糖,换成甜口。要是哪一家让他吃的皱了眉头,本王要他好看!”
“……这不大合适吧?”侍卫一直贴身跟着小王爷,也敢谏言,“会不会惹得百姓臭骂军师?”
小王爷坐直身体,“倒也是。”
侍卫松了口气,还好,他喜欢吃咸口啊!
“那就把盐价提高,糖价下压,他们自然会做成甜口,军师也不会挨骂了。”
侍卫:“……”
小王爷走到金瑞的长案前,拿起他写的字。
“靖。”
不肯承认身份又如何,心里还不是念着他。
*
文会散了以后,金思见金瑞脸色苍白,就让人租了辆马车,让金瑞坐马车回去。
路上,金瑞一直托着额头打盹。
金思一直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快下车时,才把他摇醒。
“三哥,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吗?”金思沉声说,“我不想打探你的秘密。可你并不是父亲口中那个蠢笨无能的人,与知府家的亲事应该是你的,你这样的人,不该娶农户女……”
金瑞揉着眼打断他,“四弟不必说了。我不打算娶妻,我这种还不知道能活几天的人,不想连累任何人。”
“父亲已为你定下亲事,后日便是你大婚之时。”
金瑞叹气,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拒绝成亲。
“还有一事。”金思斟酌着说,“今日我瞧王爷待你格外不同,似乎……”
“似乎什么?”
“算了,与你说这个干什么。”金思跳下马车,伸手扶金瑞下来。
“你方才到底要说什么?”金瑞见金思神色怪异,忍不住追问。
金思道:“你先回房歇息吧,这事同你说了,你也应付不来。我去同父亲说。”
金思打发人送金瑞回去,他去书房见金漠,把他的猜测说了。
“你说,王爷会破坏瑞儿的亲事?”金漠震惊,今日若不是小王爷因为金瑞成亲而翻脸,他万万不敢往这个方面想。
小王爷居然对他们家瑞儿是这个意思!
金漠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禁不住冷汗直流,“坏了,我让人把瑞儿成亲的喜帖送到了江北王府!”
这简直是在挑衅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