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识破身份

金家的祖宅比京城的宅子大多了。他们家祖上也是出过四品大员的,祖宅就是那个时候买的。

后来金家一辈比一辈不争气,家族逐渐没落,但祖宅一直没卖。

金漠带着子弟在京城挤小宅子,金准则在老家守着祖宅,算是不忘本。

老家宅子大,金瑞就没有被赶到庄子上住,而是被分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院,说是方便他养病。

虽然院子比别的兄弟的院子都偏,还小,可金瑞喜欢。

他就想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养病,越偏越好。

只是一点不好,住的再偏,只要在一个宅子里,就免不了要给长辈早晚问安。

昨天装晕丢了人,今天他早早就起来,赶着金漠出门当差前磕头问安。

天还没亮他就起了,不想,他的几个兄弟起的比他还早。他到正院时,兄弟们都已经陪长辈用过早膳,被下人护送着回去了。

迈进正院,下人们慌着撤走碗碟、准备马车,竟然没发现他这个瘦瘦弱弱穿一身灰衣的人,也是位需要招呼的主子。

没人理他,他就自己挑帘进屋,手刚碰到帘子,就听见屋里的长辈在议论他。

“眼下就有这么一桩好亲事,知府家的庶姑娘,模样好,性情也好。要不是咱们金家在同兴府有根基,知府才不会舍得把女儿下嫁。”

“能同知府家结亲,确实是门好亲事。”金漠沉声道,“老大益儿、老二洱儿都已成婚,要是说亲,就该轮到老三瑞儿了。”

“大哥糊涂!瑞儿那是个什么不成材的东西,拿他去跟知府家结亲,那这高枝成亲当日,我们就算是攀完了。”金准道,“得寻个有出息的子弟,让知府大人看重,乐意提拔,咱们金家才算是后继有望。”

金漠点头:“二弟说的对,不能让瑞儿糟蹋了这门婚事。我会尽快让瑞儿成亲,好让知府家的亲事能落到老四思儿身上。”

“瑞儿二十出头了还没成家,是没人愿意结亲吧?”

金漠恨铁不成钢道:“那样一个废人,谁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原来我忙顾不上他,现在再培养也已经晚了,回头给他找个农户家的女儿,人干干净净,会伺候人就行,不必讲究什么出身门第了。”

真要讲究起门当户对来,还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他如今事忙,哪有功夫再操心金瑞的婚事。

“你几个儿子结的亲都比瑞儿好,难免让族人说嘴。依我看,不如在成亲前,喂瑞儿吃点东西,让他病重,再给他娶农户之女,族人也不会说三道四了。”

金瑞抽了抽鼻子,轻轻放下帘子,转身走了。

他宁愿回去睡大觉,也不想再给人磕头问安了。

回小院吃了早膳,果然就有人送了药来,同他平时吃的药不一样。

“为什么我的药变了?”金瑞用勺子搅着汤药,垂着眼眸问。

送药的是金漠跟前得脸的邢婆子,知道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心中瞧不上这个跟下人差不多的主子,面上难免要带出几分不屑来。

“哎哟我的哥儿,你只管吃。这药老爷亲自看过药方的,还能害你不成?”

百溪是个傻子,还跟着点头。

金瑞无奈,他身边但凡有个精明的下人,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

“好,放凉了我就吃。”金瑞一直对着碗吹气。邢婆子知道他最老实听话,也没多想,叮嘱一句记得吃,就走了。

她一走,金瑞就把药全倒进了花盆里。

百溪惊道:“公子,你这是干什么?这药里有多少名贵药材,一碗药都能买好几个我了!”

金瑞恨不得把碗扣他头上!

*

金漠今天要去查一起贩私盐的案子,他刚把犯人提出来,就见自己的长随匆匆跑来。

“老爷,请您快家去,小王爷府上来人了。”

金漠听了,心中一颤。他虽然在江北地界当差,可跟小王爷素来没有交情。

就算他想有,可他跟小王爷地位相差太远,根本交攀不上。

他急忙撂下手上的公事,一边快速出门,一边问:“来的人是谁?”

“是一位管事,姓张。”

金漠心中更是震惊。张管事是王府的大总管,平时里事务繁忙,怎么会因为他们家一个庶子受伤就巴巴地跑过来道歉?

他惴惴不安:“那日瑞儿被撞,咱们家可有说什么难听话,得罪了这位管事?”

怎么想都觉得平日里跋扈的王府管事,不会低下头来道歉。

还是来找茬更说得过去。

长随道:“几位公子应对有礼,没有开罪这位管事。就算您不相信三公子,也该相信其他几位公子,他们都是族学郑老先生教导的礼仪啊。”

金漠一想,也是。除了老三蠢笨无礼外,他其他的几个儿子都能让人放心。

匆匆赶回家,门房已经等了许久,“老爷快去正厅,二爷和公子们已经陪张管事用了两盏茶了。”

金漠脚下不停,低声急问:“公子们都来了,老三也来了?”

“二爷没让三公子出来待客。”

金漠松口气。

在二门处,金漠理了理衣裳头发,缓了口气,确定自己没有失仪的地方,这才跨入正厅。

主位没有坐人。金准和张管事各坐主位两侧,公子们则站着。

金漠进门,笑着冲张管事拱手:“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张管事起身回礼:“小的见过金大人。”

“哎哟,您这不是折煞我嘛?”金漠哪里敢受他的礼,侧身让开。

金漠十分纳闷,平时王府的管事都是鼻孔朝天,见到他这种不入流的小官,很少理会,今日竟然会在他面前自称一句“小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眼睛一瞥,见张管事身后的下人捧着许多礼物,他更是忐忑。

主家回来了,张管事便说了来意。

那日小王爷的马受惊,致使金家的三公子受伤,小王爷十分过意不去,就派他来探望。

无论金漠表现的怎么受宠若惊,张管事都坚持要亲眼看一看三公子。

金漠让金准下去安排。

很快,金准便带过来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锦衣华袍,玉簪束发,进门行礼应答,都是大家公子的做派。

看起来也恢复的很好。

既然恢复了,就没王府什么事了,按理,张管事该高兴才是。

不想,张管事看见来人,眼中竟然闪过失望,还追问了一句:“这位就是当天在马车里的公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管事摇了摇头。

怎么会是这个人呢?

那匹马是军师的马,只有军师才会让它发狂,所以马车里坐的应该是失踪了两年多的军师才对。

昨日他回去说了此事,小王爷一夜无眠。因为怕军师还恼着,小王爷自己不敢进来,一大早就派他过来示好。

小王爷找了军师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竟然弄错了。

张管事把笑容一收,再没了客套的兴致,直接一拱手,“告辞。”

“还请赏脸留下吃个便饭?”

张管事冷冷回绝:“不必。”

将张管事送出大门,金漠擦了擦额上的汗,“小王爷喜怒无常,他家的管事也是这般。刚才还笑吟吟的,突然就冷脸。”

“还好我让人假扮瑞儿,不然以瑞儿那无礼无知的蠢样,张管事可能就不只是冷脸,说不定就要翻脸了。”

“还是你思虑周全。”

*

金瑞把他房间里的金钱细软全塞进一个小包袱里准备离家出走。

他不想娶妻,也不想喝毒药。

就想舒舒服服地混吃等死。

刚搬进来,房间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的月钱不多,自己又贪嘴,买买零嘴儿就花完了。其他兄弟有娘亲的补贴,他没有。

早知道还有被亲爹下毒的一天,他平时就该节俭一些,好歹攒点银子。

拾掇好了,他就背上包袱,找了离他的小院最近的院墙,先把包袱扔出去,然后借助一个八仙桌爬上墙头。

江北的院墙都修的很高,得有一丈高。

他骑在墙头上看了看,墙头离地面一人高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突起,正好可以用来踩一下。

双手扒住墙头,他脚往下探啊探,试图踩到那块突起。

那块突起实在是小,他寻摸半天,也没踩到。这个姿势,往下又瞄不到。他身子骨不行,双臂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再踩不到,只能咬咬牙往下跳了。

突然,脚尖踩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肯定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踩到了突起。

他大喜,正准备借力下墙时,突然听下脚下有人说话。

“你这是做什么?”

他惊诧,使劲转着脖子往下看。

在他身下,站着个极好看的男人。剑眉星目,不像是说书人嘴里的词了,分明是专门用来形容这个男人。

只是眼尾微挑,整个人就多了几分凌厉气势,看着就不是和善性子。

更别提冷目薄唇,无情之相。

明明是个美人,却更像是阴间专门要人性命的阎罗王。

男人就这么站在墙边,抬头看着他,目光似冬日冰雪覆盖的透骨haoqi,又有夏日大雨欲来时的阴沉狠辣。

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托着他的脚尖。

等等,一只手?!

金瑞恨不得把脖子扭断了去看,他果然踩在男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