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军从大兆的军队那里截获了百余车铜钱,近一千箱,聊胜于无。
方义决定发兵攻占都城。
他所?领导的这支起义军是众多支起义军中最强的一支,已经占领了多座城池,只需攻占都城,就能名正言顺的在都城称帝,建立政权。
想要攻占都城,就得先拿下山平城。
在他所?获得的情报中,山平城被大兆的军队占领过,已然是一座空城。
他们可以趁虚而?入。
两万人马开动,向?山平城进发,想要在沿途劫掠一番,获得粮草等物资。
人数太多,做不到秘密行?军。
山平城的百姓和?都城的百姓知道他们又要迎来新的危机,惶恐不安。
西逃的皇帝一群人也得知了消息。
从山平城撤退的士兵的家人还留在山平城,护送皇帝出逃的禁军的家人还留在都城。
他们十分担心家人的安危。
就凭山平城里那百余名衙役,根本守不住山平城。
城破可以说是必然的。
山平城已经被大兆的军队劫掠过一次了,哪里还有余财供起义军劫掠?
起义军会不会屠城?
山平城里的百姓被洗劫后成了难民,起义军会有那么好心养着城里的百姓们?
杀了就一了百了了,屠城的可能性极大。
国库里?的财宝已经被丞相拱手送给了大兆的军队,以求都城的百姓免遭洗劫。
起义军会不会劫掠百姓?
护送皇帝西逃的士兵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会担心家人的安危,想要返回都城保卫家园。
一场兵变蓄势待发。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没有粮饷了,吃饭都成了问题,还忠什么君?
这种情况下,皇帝还在醉生梦死。
他一点都没有正在逃难的自觉,仿佛还和?以前一样是在出巡游玩。
每到一处地方,就问有娼妓否?
沿途州县的官员无奈,只得送上良家女子,而?且是尚未及笄的幼女供皇帝享用,讨好皇帝。
太子萧承恩想要毒杀皇帝。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军心有变,大多是对皇帝不满。
如此下去,军中必然生变。
他虽为太子,但并不是皇帝的长子,上头有几个哥哥夭折了,还有的英年早逝。
所?以他的年纪也不大,只有四十余岁。
二十多年前,他二十余岁的时候娶了昌平侯的嫡女,也就是差点成了他小妈的女人当续弦。
昌平侯谢宁昭是他岳父。
他想要岳父帮他,和?岳父密谈:“岳父,军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再不加以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
恐怕会引起哗变。
谢宁昭也意识到了危机,知道该怎么做,但不想先捅破这层窗户纸,明知故问道:“太子殿下有何良策?”
萧承恩见左右无人,同谢宁昭耳语了几句。
谢宁昭心道这个太子女婿果然够狠,是成大事的人,于是鼎力扶持,按照太子的要求去做。
太子当了皇帝,他嫡亲的外孙就是太子了。
人本能的都想活着,说句大胆的话,都想长生不老,尤其是皇帝,哪里舍得将皇帝禅让给旁人,哪怕这个旁人是自己亲子。
细数历代皇帝,都是死在任上的。
当今圣上也不例外,活了八十八岁,还没有活够,皇帝也还没有当够,想要长生不老,于是走上了历代先皇的老路——吃长生不老丹。
可哪里有真?的长生不老丹。
谢宁昭买通了炼制长生不老丹的方士,在丹药里下毒。
皇帝一死,太子就能登基。
太子上位后只需向?士兵们许诺,在到达西南州府后就集结地方上的兵力,杀回都城,收复失地,军队中的危机就能化解。
士兵的积怨是对皇帝的不满。
皇帝死了,有了发泄口,士兵们得到了发泄,又得到了太子的许诺,就不会再哗变。
这一计甚妙。
西南州府十分富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有许多王朝的开国皇帝都是借助西南州府的地形和?财富,从而获得天下的。
大昭国的开国皇帝也是在西南州府起家。
太子上位后若能成功抵达西南州府,得到地方的兵力支持,就有收复失地,率军返回都城的可能。
日暮时分,有小黄门送来丹药。
皇帝疑惑地道:“今日怎么是你来送仙药,毕仙师呢?”
毕仙师指的是那炼丹的方士。
往常都是他来给皇帝送长生不老丹,这回换了人,皇帝起疑了,故而?有此一问。
毕仙师知道药有问题,吓得不敢过来。
昌平侯承诺过,事成之后新帝登基,他就有从龙之功,到时候就不止是这些金银打赏了。
富贵险中求,他不能坏了事。
“回陛下,毕仙师喝醉了酒,不能来了。”这小黄门心理素质极高,不然也不会是由他来送药了。
皇帝不再怀疑,吃下了丹药。
小黄门左等右等,药性就是不发作,没等到皇帝毒发身亡,反而?等到了皇帝的质问:“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下去,不懂规矩。”
小黄门偷偷看了一眼皇帝,心有不甘地离开。
他一出行宫的殿门就鬼鬼祟祟地躲避去向?昌平侯禀报:“侯爷,今上吃下了丹药,不知怎的并没有毒发身亡。”
谢宁昭:“……”
这还用问?必然是事迹败露了,毒药被人调了包。
他用的是烈性药,当场发作的。
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这事肯定没有被皇帝知道。
若是知道了,小黄门回不来。
谢宁昭神态严厉地道:“蠢货,你干的事情已经被人发现了。
过不了今天,就会有人揭发。”
这小黄门有五十余岁,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混到这个位置不想死,猛地一下跪地,哀求道:“求侯爷救命。”
可千万不要牺牲他。
谢宁昭思忖了片刻,说道:“要想活着也行?,把罪责都推给那个方士,说是他炼错了药。”
小黄门连连道谢。
这时,有人从门口进来,边走边说:“昌平侯好算计,这脱罪的方法真?是妙啊。”
来人是七皇子,太子的庶兄。
谢宁昭脸色猛然一变,惊慌失措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向七皇子投诚还来得及吗?
只要供出太子,和?七皇子一口咬定是太子指使的,他就能脱罪。
毕竟兵权还在皇帝手里?。
七皇子没有傻到解释给谢宁昭听,冷冷地道:“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谢宁昭脸色煞白。
更加刺激的还在后头,皇帝现身道:“谢宁昭,你太让朕失望了。”
他已经起了杀心。
谢宁昭慌忙跪下道:“陛下容禀,这事不是臣主使的,是太子殿下逼臣,是太子殿下。”
七皇子憋笑憋的很辛苦。
太子真?是有个好岳丈,一遇到事情就毫不犹豫的出卖女婿。
他真?是要笑死了。
皇帝虽然已有八十八岁的高龄,头发花白,但是面色红润,身体健硕,不出意外的话活到九十余岁不成问题,甚至还可能更长。
毕仙师是有点能耐的。
他平日里给皇帝吃的仙丹虽不是长生不老丹,但也是保健的药。
皇帝现下快被气死了。
谢宁昭是他的亲表弟,竟然勾结他的太子想要谋害于他,罪不可恕。
皇帝叫来了太子。
谢宁昭和萧承恩相互攀咬,让皇帝和?七皇子看了一场闹剧。
听到风声的大长公主急忙赶来。
长公主比皇帝大三岁,如今已经是九十一岁的高龄了,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要为儿子操心。
大昭国以孝治天下。
长公主是长辈,就连皇帝见了也要恭敬的问一声好。
皇帝:“……”这事难办了。
长公主自知儿子犯了大错,想要救儿子一命不容易,于是对着皇帝侄儿跪下,哀求道:“陛下,他是你的亲表弟啊,还是你的岳丈。
所?幸大错还未铸成,可以挽回。
看在我当年有从龙之功的份上,饶了我的昭儿一命吧。”
皇帝:“……”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想放过,表弟又算的了什么?
可姑姑拿从龙之功说事。
姑姑和?他年龄相仿,幼时经常在一起嬉戏,关系甚好。
他爹爹又很宠姑姑。
可以说他能当上皇帝,姑姑功不可没,却一直未曾求过什么赏赐。
这还是头一回。
皇帝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太子,保下昌平侯。
毕竟主谋是有继位资格的太子。
皇帝扶长公主起来,说道:“谢宁昭犯下的是弑君谋反的大罪,但朕不忍心看到皇姑白发人送黑发人,免去他的死罪,只是撤爵了事。”
两位老人相拥而泣。
这事有了处理方案,便有人领命去负责实施,是一石二鸟。
既处理了太子,又稳定了军心。
有人揭发太子谋反,士兵们将太子砍杀后发泄了怨气,军中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这件事情发生后,七皇子是最大的受益者?。
七皇子其实未曾察觉到昌平侯和?太子的阴谋,而?是收到了恩师的飞鸽传书。
他的恩师是言清晏。
原主真正扶持的是亲外甥,但摆在明面上扶持的人是七皇子。
这又是一个挡箭牌。
言清晏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皇帝老当益壮,却在西逃的途中病逝,对此有了怀疑。
七皇子有丞相扶持,有一定?势力。
皇帝见这个儿子年长,本身也有实力,早早的就封了王,西逃的时候也不忘带在身边。
可以说七皇子是言清晏的眼线。
言清晏写信给七皇子,让他注意昌平侯和?太子的一举一动,伺机行事。
皇帝驾崩,受益的人是太子。
昌平侯和?太子是姻亲,外孙早已经被封为了太孙,很可能会和?太子有密谋。
皇帝现在还不能死。
他还要让皇帝背锅呢,不能让皇帝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死了。
山平城的前任守将是皇帝斩杀的。
可若是不让皇帝自己承认错误,史书上就会记载,以言清晏为首的朝中官员构陷那守将,是害死那守将的元凶。
天底下的好事都让皇帝占全了。
臣子做了利国利民的事,是皇帝英明神武,属于皇帝的功绩,记入史册,而?皇帝是不可能有错的,误杀了功臣,就是臣子的过错。
遗臭万年的是臣子而?不是皇帝。
就拿原主的父亲说事,明明是冤枉的,原主的爷爷也知道原主的父亲冤枉,但就是不肯为原主的父亲平反,还是原主的叔叔给平反的。
再接着拿商鞅说事。
商鞅明明是冤枉的,但后人是怎么评价的呢,说商鞅作法自毙。
又比如于谦。
明英宗朱祁镇为了名正言顺的复辟,明知道于谦是冤枉的,还要斩杀于谦。
害死于谦的罪魁祸首该是明英宗。
但没有人会这么说,只说是于谦得罪了小人,是被政敌害死的。
上位者?的特权也过于大了。
做决断的是皇帝,有功绩是皇帝的,出事了就全是臣子的过错。
还有把责任推到后宫女人身上的。
七皇子收到了恩师的飞鸽传书后,当即派人紧紧地盯着昌平侯和?太子的动向,果然发现了端倪,在毕仙师那里找到了突破口。
毕仙师和?昌平侯曾有一次秘密的见面。
他的人虽然无法探知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可以严密的监视毕仙师的一举一动。
毕仙师从侯府出来,便将丹药给换了。
他的人又将丹药给换了回来,盯着那小黄门的行?踪,从而证实了昌平侯和?太子的罪责。
也要感谢毕仙师做事不够严谨。
小黄门都与毕仙师通过气了,让毕仙师喝醉,而?毕仙师滴酒不沾,被抓获的时候可清醒了,没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如此,他才能快速的取信皇帝。
事情告一段落,七皇子飞鸽传书,将这边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的告知了恩师,在信中满是谢意。
言清晏并不打算放过昌平侯。
不说姐姐的事情,就说通敌卖国,也不仅仅是撤爵这么简单的。
昌平侯勾结达勒是实打实的。
原主对北方用兵是存了开疆拓土的心思,选择的将领也不是庸才,但就是败多胜少。
敌方总能料得先机。
言清晏怀疑是昌平侯为了挣钱和打压原主,将军情告知了达勒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原主查出昌平侯是杀母害姐的仇人,在朝堂上处处迫害昌平侯,让昌平侯吃了不少的亏。
昌平侯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丞相对他有敌意。
言清晏收到七皇子来信的时候,正在前往山平城的路上,和?信鸽碰了个正着。
也幸好是在路上遇见了。
言清晏前往山平城的初衷是想混个军功,在军队里?混个脸熟,招兵买马的钱不能白花。
出了钱总该让士兵们知道该效忠的人是谁。
他将和?陆舟一起镇守山平城,有陆舟在也无需他操心,就当个吉祥物,鼓舞鼓舞士气,露露脸。
所?幸他离开得早,没被舅舅一家给气着。
言文思提议要把老宅卖了,搬回去和言清晏一起住,就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了。
这个方案十分可行。
言清晏已经离开了,家里的仆从敢拿他们怎么样?
还不是他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言清晏是去镇守山平城的,就带三千人去怎么可能守得住?
若回不来,财产就都是他们的了。
即便是回来了,也不可能撕破脸强硬的赶他们走,真?这么做了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官途还要不要了?
这话一说出来,迎头就是爹爹的一个暴栗。
言游砚气急败坏的道:“若是最后还要再搬回去,那我们当初还分家做什么?”
分家不就是为了撇清关系吗?
外甥只是贪污受贿,动用国库的财宝,不会株连三族。
他只是外甥的舅舅,不会受牵连。
但如果继续和?外甥住在一起,接受外甥的孝敬就很难说了。
钱财没有命重要。
言文思被打了,不服气地道:“家里没钱了,你说怎么办吧?”
难道要去偷去抢?
言文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
青楼的老鸨和嫖客可有钱了。
他打算晚上再去一次青楼,把在那里花的银子再偷回来。
嫖客都想着睡美人,肯定好下手。
到时候他就宿在花街柳巷,每天快活不再回家了。
家里也没有钱给他了。
言文曲附和?道:“是啊,爹爹,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饿死吧?”
若是有口吃的,一定?要先紧着他。
言文才想的是再去赌场一趟,说不定?就能把输掉的钱都赢回来了。
赌资是可以凑到的。
家里是没钱了,但还有值钱的物件,可以典当了换成银两做启动资金。
赚了钱他就自己挥霍。
言文清也附和?道:“是啊,爹爹,你生了我们不能不养我们。”
儿子吃老子的天经地义。
言游砚看着四个嗷嗷待哺的儿子,一阵心痛,叹气道:“我去问同僚借点,你们也要懂事,省着点花。”
然而他想的太理想化了。
他那四个儿子是都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花钱如流水。
三天时间就花掉了五万两雪花银。
这件事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了,轰动一时,谁还敢借银子,不是打水漂吗?
再说了,言游砚都和丞相分家了。
他们就更不想借钱了,已经不用看在丞相的面子上让自己蒙受损失了。
言游砚问了一圈,没能借到钱。
他都不敢回家了,在街上游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在他出门前对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们。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女婿的家门口。
他有两个女儿,都已经嫁出去了,而?且都是嫁到了不错的人家里?当正妻。
长女嫁的是大将军,住在将军府。
大将军统领禁军,和?皇帝一起西逃了,府里?是他女儿做主。
兴许可以问女儿要点钱?
言游砚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敲响了大女儿的家门。
一次要到了钱后,他就次次都来。
女儿孝敬爹爹是应该的,哪怕已经嫁出去了,血脉亲情也无法断绝。
到最后,大女儿也拿不出钱来了。
言游砚又觍着脸敲响了小女儿的家门,将要来的钱补贴花钱大手大脚的四个儿子。
不多时,小女儿也拿不出钱来了。
这回言家老宅是真的卖了,五个光混挤在了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吃饭都成问题。
挤不下,搬出去了一个。
言游砚可以把衙署当成住所,但他那四个宝贝儿子没有官职在身,不能住在衙署里。
兄弟四人同甘共苦,非常公平。
夜晚,言文清躺在房间里看星星,越想越觉得表哥是骗他的,其实是为了母亲的名声着想不想认亲,故意找了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借口。
皇室血脉轻易不会流落在外。
姑姑在很小的时候就走失了,很可能是被卖入了青楼当清倌,恰好被出巡的皇帝看上了,从而有了表哥。
一定?是这样的。
表哥和皇子长得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皇子皇孙呢?
他根本就没有弄错。
若不是看到那么相像的容颜,他也不会误以为那位皇子是来寻亲的,毫无保留的把话说开。
可能还真?是来寻亲的,只是被表哥给打发了。
想到这里?,言文清兴奋的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熬到天亮就去找爹爹说这事。
不就是怕被表哥连累吗?
表哥若真是皇子,爹爹就会允许他们搬回去住的。
他们的钱花完了,表哥还有钱。
陆舟当时只率领了一小队的轻骑赶往都城,也就是十余骑,要隐瞒行?踪太简单了。
起义军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不知道陆舟已经秘密回了都城,更不知道山平城的守将是大名鼎鼎的陆舟,还做着攻破都城的美梦呢。
殊不知等待他们的会是一场恶战。
这对朝廷来说是极为有利的,只要守住了山平城,等援军来了就是翻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