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却是咎由自取。”林秀安面如潭水。
“你说什么!?”李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纳兰献德是个忠勇之将,林秀安与他相处三年,深知其心。若是他反叛,林秀安依然相信这反叛的理由绝对是李予给的。于是她便问:“柔然攻破北疆时,你是如何做的?”
李予被她问的一愣,却也一时答不上话来,林秀安便笑了笑:“你怕是直接放弃了北疆,放弃了镇北军吧?”李予面色变得铁青,林秀安便知没有猜错。
忽的,李予猛然抬头,咬着牙道:“不,孤不会放弃北凉任何一个人,哪怕他是个乞丐。”林秀安询问的眼神看着他,李予似挣扎了一番,才道:“是有人将信笺在中途掉了包,那人的腰上,纹着一朵花。”
林秀安双目一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到李予面前,急忙问:“是不是这个。”
李予点头,“这是什么图腾?你从何得来?”
“血陀罗。”林秀安道,接着她低头思付了一阵,收起那张图便起身道:“王上,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越早到洛阳便越安全。我想王上一月前的出兵笺怕是连北凉都未出,这其中的牵扯颇深,一时半会儿我也无法交代清楚,待到洛阳,定全部告知。”
李予见她一脸正色,便也点了点头。他先前耍无赖,不过是想试探南安皇帝对他是怎样的态度。如今听林秀安所闻,这期间的猫腻已超过他所想。
林秀安从李予的房里出来,就找来了林一。把前后的事情笼统的说了一遍,“看来在潍道上跟踪我们的人,不是秘阁府的人。我们一直以为那有血陀罗纹身的人,便是秘阁府,看来是大错特错。”
林秀安说着,有一股懊恼由心而生,这些人不知从何而来,身份又如此隐秘,且还牵着他们的鼻子走,让他们险些误以为是西汉人从中作梗。虽然秘阁府的人也脱不开干系,但如今就好像他们都成为了其中的旗子,那血陀罗就是下棋的人。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还潜伏在洛阳,还潜伏在玉秀坊与汝南王府身边。一想到这些,林秀安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林一见她焦虑不安,便道:“王爷莫心急,林七那边未传来消息,说明眼下还算顺利。”
林秀安微微摇头,“只怕此次前来刺杀李予的人不仅仅是想要李予的命,还有我的。若是叫他们知道刺杀失败,洛阳那边必然会按耐不住,赶在我回去之前动手。”
林一只沉思了一刻,惊道:“这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林秀安猛地抬头,林一也跟着抬头,随后只见他身形一动就飞身出了窗外,不多时便回来了,手中抓着一只信鸦。他几步走了过去,将信鸦递到林秀安面前,“洛阳来的。”
林秀安极快的抽出信鸦腿上的信笺,一眼扫过,就松了口气,接着笑容便浮上脸庞。林一还未张口问,就听她道:“没想到我们小琉苏身边还有这么个能人,仇池女王御前侍卫之后,萧斩情。”
说罢,林秀安的神情又阴沉了下来。此人与仇池女王有关,那叶琉苏究竟是什么身份?即便林秀安再不愿承认,也心知,叶琉苏必定也与仇池女王脱不开干系。想到这里,她便又是一脸的愁容。
沉默了半响,林一也一直在旁候着,林秀安有这个习惯,沉思的时候谁也扰不得。“此事比我想的要复杂的多,你给林七回信,让他务必把这件事与萧斩情只会一声。眼下也不是停留之际,此番回程我们只走官道,到驿馆换马,中途不再做停留。免得……夜长梦多。”
“是,属下这便去办。”
林一前脚刚走,柳无惜后脚就来了。林秀安想着,反正今夜注定无眠,便将他放进了屋子。柳无惜见她面色疲惫,不由的道:“这么晚了,你怎的还不歇息?”
林秀安擦拭着佩剑,头也不抬的道:“这么晚了,你还来寻我,不就是存心不想让我歇息?”
柳无惜拿折扇指了指她,又恼不得,没好气道:“你这人说话就是这么遭人嫌,我是看你屋里亮着光,好心过来看看你。”
林秀安喝了口酒,朝剑身喷出,边道:“多谢关心,你可以回去了。”
剑身折射着昏黄的烛光,柳无惜刚张口,便被剑身上纹路里的血迹吸引了目光。他起身走上前一步,看了个清楚,却是血迹没错。
林秀安余光瞥见面前的人影晃动,抬头看了柳无惜一眼,又往他目光处看去,接着就抬手将那血迹一抹而去。柳无惜看着她的动作,半响没有吭声。林秀安这番举动,无意满他,却也无意告诉他。
在他去接应李予,又或是在他们分开之时,林秀安这边便出事了。许是林秀安武功高,来人没有得手,又许是那些人只打了个照面就逃了。虽林秀安眼下安然无恙的坐在他面前,他的心却仍旧砰砰直跳。
“你若要是在这里站一夜,我便去你房中。”林秀安插剑入鞘,立起身看着他。
柳无惜面无表情的回望她,林秀安轻哼了一声,转身朝门外去。手才要碰到门栓,就听背后的人道:“他们不是冲着李予去的,是冲着你而来,是也不是?”
林秀安轻叹一声垂下手,回过身望着他,“我若说是,你回去也会对柳敖这般说?”
柳无惜一愣,目光缓缓沉着了下来,微微摇头。林秀安轻轻一笑,“那你是打算为了我,众叛亲离?”
“算不上,我亦有我的意愿,这一点父亲还左右不了我。”柳无惜说这话时,眼睛死死的盯着林秀安。
两人对视了一阵,林秀安就轻轻点了点头,打开房门,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柳无惜看了她一眼,朝门外走去,刚一脚跨出门槛,就听林秀安道:“原本我是想让你死在北凉的。”柳无惜脚下一顿,浑身一僵,缓慢的转过头,看向她,目光冷淡。
林秀安笑了笑:“没成想,你运势不错,还能回得来。”
柳无惜别过脸,闷声问道:“我若是没回来呢?”
林秀安把他往门外推了一把,嘴角噙着浅笑,“我说了,原本便是那么想的。也就没打算让李予也活着。论起来,我倒更希望他死在京城。”
门骤然关上,柳无惜的话梗在喉间,再没机会问出口。林秀安一直是这么个人,面上看起来对谁都亲近的很,只是任谁都接近不了。她在想什么,她究竟在意什么,怕是连林素也琢磨不透。
许是在破庙里的言辞,让林秀安对他生了疑,便再也信任不了。柳无惜叹了口气,转身朝自己屋里去。原以为这一路能叫林秀安将他的情义看个明白,谁料竟到了这般田地。自作孽当真不可活,日后又不知要花费多少心思,才能重新获得林秀安的信任。
当下的世道,谁也信不得。柳无惜想起柳敖的话,他许是做不到了,林秀安却做的到。柳无惜翻了个身,几天连续的疲倦使得他一下就睡了过去。他的房间与林秀安就在隔壁,此时林秀安推开窗,一股清新的寒风迎面拂来,她朝左边看了一眼,柳无惜屋内的烛火熄了,她又朝右边看了一眼,屋内还是灯火通明,那是李予的房间。
林秀安脸上露出了笑意,看来今夜不止她一人难以入眠。她抬头望了望夜空,一轮圆月当空,她吸了口寒气,心道,明日却是个好天气。
一柄细剑噌的一声直指圆月,随后剑尖一收,剑身随着主人手腕的动作挽出个剑花,贴在了主人的身后。它的主人有着妖娆的身段,瀑布般的秀发,白皙的脖颈微微抬起,露出削尖的下巴。
“竟是有些生疏了。”叶琉苏低头望着剑柄末端的金色流苏喃喃道。方才那一舞,便是琉苏剑舞,叶琉苏用手背拭了拭额头的细汗,一转身便见一个人毫无声息的靠在阴暗里的阑珊处。
那人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叶琉苏眸子一缩,问道:“你何时在这里的?”
萧斩情竟是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寒意,眉头一皱便立即舒展开来,笑道:“放心,我什么也没看到。”
叶琉苏看了看他,目光中有些冷漠,萧斩情一下起了心思,好奇的问道:“为何琉苏剑舞不能让他人看到?若是看到了又如何?”
“死。”叶琉苏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无甚杀意,也毫无波澜,似是在说吃饭一般。
萧斩情嘶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叶琉苏便先道:“你来作甚?”
见她不愿再说,萧斩情便也转了话锋,道:“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不算好,也不算坏。”顿了顿,“林秀安的人已经找到我了,我想此刻她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他看了看叶琉苏的神情,只见她微微皱起了眉,双目盯着他。
“若是她顺利从北凉回来,要不了几天,她便会来质问你了。”萧斩情细细的盯着叶琉苏的脸,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
谁知叶琉苏面色平静的道:“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