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人有情

月牙儿如同昨夜一般皎洁明亮,星月台上银光璀璨,站在拦栅边似乎一伸手就能探到。叶琉苏背对着,坐在月光中,仿佛置身于漫天星河之中。若是此刻翩翩起舞,该是一番怎样的世间绝景?

林秀安想着,放轻了脚步,停在叶琉苏背后一尺之外。

“你来了。”

“嗯。”

“坐吧。”

林秀安几步走到叶琉苏身旁,撩起衣摆坐下,而后又看了看叶琉苏精致的侧脸,心底暗赞一声美矣。就自觉的把身子往她那边倾倒,头自然而然的枕在了叶琉苏的腿上。许是动作太过轻缓,叶琉苏一时没察觉到,直到腿上感觉有重物,低头看去就见林秀安一张痴痴的笑脸。

顿时脸红到脖子根,腿才动了一下,林秀安的脑袋就跟着转了个面,脸贴在了她的小腹上。叶琉苏几乎恼羞成怒,边大喊着:“下流无耻之徒!”边一手把林秀安的脑袋连同身子都一把推了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

林秀安的后脑勺撞在了拦栅上,人趴在地上,面朝下,没了动静。叶琉苏一下又慌了,赶紧上前查看,林秀安抬起头,一脸的迷茫,见叶琉苏脸颊通红还一脸担忧的模样,又戏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叶琉苏见她无甚大碍,原本扶着的手立马就松开了,林秀安扑了空,“哎哟,小琉苏,凭地下手这么狠,万一撞成傻子如何是好?”

叶琉苏拿眼瞪她,“撞成傻子才好,也算我为洛阳除了一害。”

林秀安一边砸吧嘴,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现在的叶琉苏倒是精神了许多,眸子的忧伤也消散了不少。她笑道:“你把我独自约来这良辰美景之地,我若不做点什么,倒负了你的好意。”

叶琉苏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我只怕一会儿被你气着了,好直接将你从这推下去解恨。”

闻言,林秀安把头探出拦栅外瞅了一眼,下面是黑乎乎一片的河水,这高度摔下去只怕也得伤筋动骨。林秀安摇了摇头,啧啧道:“最毒妇人心呐。”

“你说什么?!”

“我说小琉苏心地善良,美丽无双,定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儿来。”林秀安嘿嘿一笑,按叶琉苏方才的反应,她要是再做出什么放浪的举动,八成叶琉苏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推下去。

“这便丧尽天良么?”叶琉苏眸子瞬时一暗,“我且问你,若是为一己之私,残害数条人命,又算什么?”

林秀安面色一凝,随即又笑道:“好端端的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叶琉苏直直的看着林秀安,淡雅的眸子透着沉沉的深幽,林秀安不禁心中一禀,就见那朱唇轻启,“那十五个乞儿,可是你杀的?”

“不是。”林秀安想都没想,便答道。

回答的太过干脆,叶琉苏愣了一愣,半响没有再言语。林秀安暗里好笑,面上似有些伤心的道:“你认识那些乞儿?你怀疑是我做的?”

叶琉苏还是不吭声,只是定定的望着林秀安,隐隐有些不忍。林秀安见有效,又继续道:“我的身份你应知晓,为何凭白的去杀那些乞儿?”

“我……”叶琉苏咬了咬牙,按理有些事情她是不应当告知林秀安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份,她们相识不过两个月余,她不应当信她。

“你若信我,便说。”林秀安正色道,“若不信,那就改日再说。今日你想知道的,我已告诉你了。”林秀安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直言道。

叶琉苏纵然心中讶异,却也明白,林秀安此时给了台阶,她便顺着台阶下便是最好的。于是她点了点头,“好。”

林秀安头一次没有再多言,作揖道:“告辞。”

叶琉苏心神忽的一乱,林秀安从未对她如此冷淡过,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赶忙喊住她道:“慢着!”

林秀安回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眸子里却尽是淡漠,“叶姑娘还有何事?”

心口一堵,叶琉苏稳了稳心神,道:“还有一事想请九爷帮忙。”

林秀安淡淡一笑,抬手道:“但说无妨。”

“听闻魏尚书亲自带了人,正在彻查此事,若有消息,劳烦九爷知会一声。琉苏便先谢过了。”叶琉苏拜礼道。

“姑娘消息倒是灵通,此事尚在我能力之内,应了姑娘便是。”林秀安道,“告辞。”说罢,一点儿也无留恋之意,径直离去。

叶琉苏立在拦栅边,一直看着林秀安出了玉秀坊,过了大街,进了泊秦阁。这才缓了口气出来,心底那一微微失落不知从何而来。但听林秀安方才喊她“叶姑娘”时,这失落感就如荷尖一般慢慢的冒了出来。

林秀安从不对她冷漠,林秀安从不喊她叶姑娘,林秀安从不走的这般干脆,林秀安从不在临走时看都不看她一眼。

林秀安……怕是生气了。

施主与殿下有无缘分,还是有缘无分,全凭施主。

那日圆济大师在临走时对她如此说道,从相识到如今慢慢的相知,都是林秀安在讨好她。开阁楼与她抢宾客,送她奇宝,送她小玩意儿,每日都来找她,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只要有林秀安,这些就都有。

细细想来,这两个月余,不论是玉秀坊,还是她,都比之前鲜活了不少。也只两个月余,不仅仅是她,就连玉秀坊的其他姐妹都能与他人如此亲近。好像……好像一家人一般。

林秀安这个人,就好似一点墨汁,已经彻底融入到她白纸般的生活里来。越想心越乱,越乱越惆怅。叶琉苏轻叹,明日,她还会来见我么?随即猛然一惊,原来我每日都在期盼她来么?

“不要跟我提叶琉苏!”林秀安呼哧呼哧的喝着一碗绿了吧唧的东西。醉窈等人目瞪口呆,接着就听林秀安一阵干呕,再然后就大口大口的吐起来,边吐边道,“这是……什……什么东西!”

春烟仍是一脸呆滞的回道:“这是我给窈姐姐准备的苦瓜汁,她成日饮酒,阑珊姐姐逼我调制的。”

林秀安脸色一绿,又低头哇哇的吐了一阵。

“那你为何……放……放在……呕……”林秀安指着平日放点心的膳柜。

阑珊哭笑不得的给她拍背,“九爷可看清楚了,你方才可是在药柜拿的。”

林秀安差点胆汁都给吐出来,醉窈赶紧给她嘴里塞了一颗蜜饯,缓了半个时辰才缓过来。待到那时,众人都闻言过来看好戏。

“爷这是怎么了?”清渠捂着嘴笑道,“偷吃了药老鼠的酱肉?”

林秀安虚弱的摊在后院的躺椅上,咬牙切齿的瞪着清渠。一旁的醉窈靠过去,一脸的八卦,“才不是,我听说啊,是在叶姑娘那吃了瘪,回来就拉着脸,看也不看端着我的苦瓜汁就喝呢。”

“哦哟哟,那可真是气的不轻。”清渠附和道。

“好了,你们少说两句吧。”怀亦还是心疼林秀安,探了探她的脉搏,“好在只是吐的脱力了,爷若是心里不畅快大可与我们说,何必折腾自己。”

林秀安面色忽的一寒,抽回了手,挥了挥,“你们都退了吧。”说罢,闭目也不看她们。

众人面面相觑,看来林秀安这一回着实气的不轻,便也知趣的各自离去,林秀安又忽然出声道:“筝蓉,你留下。”

许是太久没见过林秀安这般正经的模样,筝蓉折了回来,在她身旁坐下。

林秀安仍旧闭着双目,呼吸轻缓。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筝蓉以为她睡着了,林秀安缓缓睁开眼眸,一片澄清。她问道:“今日初几了?”

筝蓉被问的一愣,接着回道:“十一初五,爷问这个作甚?”

林秀安转头看着她道,“我托了人从东楚带了一批好茶来,你过几日进宫带给皇后,她若问是什么茶,你就说是江川,进献给皇兄的。”

那为何不直接呈给皇上?筝蓉虽疑虑,却没有问出口。林秀安见她没应,看了看她的神情心下了然,拉了她的手放在胸口,道:“我知你所想,无需担忧,信我便是。”

“可……”筝蓉皱眉,她不是不信,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无论林秀安做什么,她们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只是她越发觉得,林秀安这是在独自涉险,不愿她们也趟进这淌浑水。可殊不知,她们只要在她身边一日,便在这浑水里一天。

林秀安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应知时,便可知。今夜就陪我吧。”

在宫里时,筝蓉是她的贴身侍女,也是她的侍寝侍女。倒不做别的,就是陪着她。无数个夜晚,筝蓉都是这么看着她入睡。可今夜,她看着林秀安的睡颜,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眼眉间的那道疤痕。

这双手,可还能抚平你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