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初川就出了门。
因为昨天和孩子们约定好,今天会直接在孩子们借住的西餐厅里见面。
只是在经过昨夜那条巷子时,她还是不经意的向里面瞟了一眼。
昨天夜里地面上的血迹和尸体早已被港口黑手党的后勤连夜处理干净,现场也只剩下破损的墙面,地上的砖块,碎石见证着曾发生的一切。
早晨的海面平静无波,偶尔天边有几只海鸟飞过。沿着海岸线小路,靠着栏杆处一直向前走,远远可见横滨渡口处几艘庞然大物般的巨船准备驶离港口,喷出的白色烟雾飘上天空后渐渐消散。
不放心自己昨晚是否有留下什么痕迹,夜里,初川一直在用“现在视”观察着。
所幸的是昨夜监控并未拍到太多她的踪影。
进行追逐战的巷子内部小路错综复杂,出口也格外多,且并不是每条小巷都有监控探头,再加上那位“不吠的狂犬”并不清楚她实际离开的时间。
在从那名苟延残喘的男子口中掏出足够港口黑手党再进一步的情报后,男人便报废了。窥视者的存在也变得可有可无。
综上,现在也只在在黑手党内部有着要查找“黑发白衣”的命令,然而在横滨这座城市里,想要仅靠衣服和发型来找没有具体标志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几率渺茫。
——
到西餐厅时,店长大叔正在店里忙活,孩子们也早已起床,跑上跑下地四处窜着。
最先发现初川的是在店门口空地上玩着棒球的克己,在看到有些熟悉的身影时,他还辨别了一会才认出来。
“初川姐姐,上午好,今天换新发型和衣服啦!”
少年挥着手,向她打着招呼。
初川今天没有穿常穿的那件白色底衫,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春秋外套。原本一直披散的头发也被扎起,弯成一个丸子头,挂在脑后。整个人比起以前来显得更加利落,更加精神。
“上午好。”
初川笑着向大叔打了声招呼,便被一拥而上的孩子们拉上了二楼居住室。
在简单进行了一上午的算数教学后,孩子们围坐在桌前,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上她布置的习题,慢慢地写着。
初川则是借了已上小学的幸介的国文课本,翻看着上面的内容。
略显陌生的课本中偶然出现几个熟悉不已的文字,让她对自己的大体情况也有了底。
汉字吗,许是她说出了声,最先做好题目的真嗣靠近过来:“怎么了吗?”
初川挥了挥手中的书,道:“看到了熟悉的文字。”
“姐姐以前是在中国读得书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几个孩子开始互相交头接耳。
随后孩子们便聚过来,说他们下午想去中华街。中华街上有很多和课本中偶尔出现的汉字相似的文字,加上街上的美食种类繁多且好吃,但因家长工作繁忙,孩子们也只去过寥寥几次。
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目光,虽不想让他们失望,但在仔细考虑后,初川仍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们出门还是要大人陪着吧,不要让店长大叔担心啊!”
初川一边用红笔批着几个孩子交上来的习题,一边柔和地劝说着。
她的理由太强大,几个孩子也没有纠缠不放。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继续写作业。
看到孩子们整个蔫掉的样子,初川感到有些好笑,提议道:
“看织田先生什么时候有空吧,大叔要忙店里的事,只能让织田先生带你们去了。”
“织田作一周只有空来几次。”“而且他还要赚我们的生活费。”“等到织田作放假再问问吧。”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聊着。
真嗣从初川手里拿过习题,便被本子上的红钩吓了一下。
“我错了这么多吗?”
听见他的疑问,初川从习题中抬起头。
“真嗣是全对啊,没有错的。”
“诶,可是都打了勾啊!”
经过了解,初川才知道日本这里错题才打钩,她向真嗣解释了一番,才让他明白自己做的全是正确的,初川顺便夸赞了他的聪明才智。
男孩乐呵呵地捧着满分的习题离开,初川便刻意在后面的批阅其他孩子的功课时换了一种方式。
不同国家地方的差异真不少,比如成年的时间,红钩的意义。不过,某种意义上,也得感谢这些分歧的存在。
脑海中的思绪一闪而过,随后初川想到了房间里倒转的时钟。
“说起来,”初川似是无意的说道,“我再过十几天就要离开了。”
“欸!”
“本来就是来住一段时间,我还得回去上学。”她无奈地解释道。
“不能留下吗?”
这些孩子们的世界对别离这个词虽然很早就有了接触,但仍没有确切的认知。
“不能呀。”
初川解释道:“我也得上学呀,以后的话,”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撇开目光,“说不定还能再见面。”
谈及这个有些悲伤的话题,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好了好了,”孩子们的主心骨幸介拍了拍手,“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先把习题做完啦!”
——
午饭时,店长大叔有些惊讶于孩子们今天的沉默。
“今天怎么啦?一个个小崽子这么安静!”
“姐姐说她过几天就要走了。”咲乐用调羹挖着盘子里的饭,有些闷闷不乐。
大叔将疑问的目光转向初川,初川只得再向他解释一番。
“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大叔依旧笑呵呵的。
“等你们上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你们也得分开啊,又不是以后都不可能见不到了。”
“别伤心啦,这不是还没走吗?现在过得开心点,以后想起来也不难受啊!”
“来来来,”大叔伸手向初川招呼着,“今天给你尝尝我的另一个手艺。”
原本有些寂寥的气氛被大叔洪亮的嗓门打散,初川也凑上孩子们那一桌,喧嚷的声音再度淹没整个餐厅。
——
午饭结束后,孩子们要小憩一会儿,在克己起身时,没注意,胳膊碰到了另一边优的盘子,盘子掉落在地上,哐啷一声,碎成了几片。
店长大叔正忙着在后厨给客人炒菜,几个孩子被盘子摔碎的声音吓了一跳。
初川也被惊了一下,在看到克己想要蹲下身捡起碎渣时,连忙上前阻止。
“别用手碰!”
她上前拦住了男孩的动作,脚下则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片。
初川先是小心查看了几个孩子有没有被盘子的残渣溅到,在确定他们无碍时,才叫他们先离开。
“你们先小心点出来,别踩到,也别滑倒!”
男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他下意识地搓了搓双手。
初川见状,便让其他孩子们先避开,她拍了拍克己的头:“没事,记得一会跟大叔说一下,道个歉。先去帮我把扫把和簸箕拿来吧。”
男孩赶忙拿了过来,他尝试着想要帮忙,被初川让孩子们带着上楼去了。
原本在后厨忙着的大叔来到大厅,正准备上前收拾时,就被另一旁的客人喊走了。
大叔只能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告诫正在捡起残片的初川小心些,不要划破手。
初川将地上较大的片状捡起,又反复将地面扫干净,确定没有残渣后,带着垃圾来到了西餐厅的后厨。
餐馆并不大,后厨也很清爽,灶台旁还留着店长刚刚炒完菜的痕迹。
她视线扫过灶台上的铁锅,挂在水池上的毛巾,搁置在一旁的调料罐,最后目光定格在挂着一系列刀具的架子上。
片刻后,身后传来店长进门的声响,她移开目光,看到大叔拿着胶带走了进来。
“先把碎掉的的东西放这里吧,”大叔指了指墙角,“一会我用胶带裹好了扔出去。”
初川眼睛盯着簸箕里几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碎片,她抬起头,问道:
“我来吧,用胶带裹好就可以了是吗?”
外面又有客人在点单,大叔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上冒出的汗渍:“那就麻烦小初了,一定要小心,别被割伤了,到时候再写张字粘上面就行。”
随后,他再次忙碌的离开,招呼客人去了。
后厨的门被带上,将门口嘈杂的声音阻挡在外,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初川拿起桌上的胶带,撕开一小段,从簸箕中拾起一块大的碎片。
她看着手上锐利的边缘,面色彻底冷静下来,目光中没有丝毫温度。
放下原本拿着的胶带,将这块碎片放入掌心中,碎片的尖角超出手心。
昨夜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回旋,心底的猜测声愈发作响。
她合起掌心,手指关节贴上了锋利的边缘,慢慢使劲,掌心的皮肤被用力挤压下去。
没有伤口撕开,没有鲜血流出,唯一从手掌心传来的,只有难以言语的酸痛感。
虽然是酸痛,但更多的是酸,就像是就坐后猛然站起的麻木感,神经在一刺一刺地收缩着。
心底的猜测在这一刻,彻底化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