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傍晚时分,彤云如织,余霞成绮,焦枯的离朱树在光照下,如一盏盏燃烧的长明灯。

少女坐在一块红色的石头上,膝盖上摊开一本刀谱。

她四周灵气充沛,吹得本就飘逸的衣衫越发轻薄,再加上身量纤细,有种要羽化般的虚幻之美。

只是少女两枚秀丽的娥眉微微蹙起,似是陷入了什么苦恼中。

一柄翡翠胡刀在纤细手腕间轻轻转了转,挽出一个花,然后甩了出去,气势如虹。

树上胖乎乎的火讹鸦高兴地跳来跳去,卖力叫好,“芽芽真棒!”

铿的一声,翡翠胡刀钉在离朱树上,然后滑落。

李蜜芽小脸一红,又释怀地将刀谱丢到一边去了,大彻大悟,她在刀法方面果然毫无天赋。

做人还是不能够太飘。

前几天她还觉得自己天赋异禀,现在就体会到了学渣的烦恼,刀谱上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做起来她却什么都不是。

明明她的动作优美流畅,行云流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力度把握老是不够,做起来纤软,就好像在跳舞,翡翠胡刀掷出去,毫无杀伤力。

她很是苦恼,虚心询问大魔王自己哪里没做好。

大魔王很喜欢看到她出糗,双手抱着胸立在她面前,笑得露出尖尖虎牙,“看来你不适合刀修,只能够走法修的路子。”

想到这,她起身将翡翠胡刀捡了起来,凝聚灵气,狠狠插进了坚硬无比的离朱树干,刀身完全没入。

她适合当个近战的刺客,搞偷袭什么的。

算了,还是专注于自己擅长的吧。

李蜜芽不再纠结了,坐回大石上,凝聚灵气,掌心的芽慢慢探出头来,她又调转灵气滋养细芽。

细芽一瞬间化作了花,一簇淡黄色的菟丝花在夕阳中摇曳。

开始只能变出一朵花,现在她已经可以变出一大簇。

她并非是在闹着玩,而是为了锻炼对体内灵气的掌控力,毕竟,她的杀招就是利用体内的芽夺取别人的灵气。

她希望能够控制夺取的度,如果每次都把人吸干,她恐怕会被当成歪门邪道被正派通缉。

虽然跟着大魔王随时有这种风险,但是凡事总是别做的太绝。

修炼结束,她将那一簇菟丝花从手上摘了下来,纤步微移,往宫殿走去,行走间,耳垂边的鸽血宝石清光泫然。

小七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迎面撞上了刚看完书籍、闲得没事干、幽魂般倒挂在殿内横梁上的大魔王。

“大王!”小七太监一般嘎嘎叫,“您在练什么功啊?”

少年面如新雪,白得晃眼,眉眼秾丽,可脸上阴郁,又穿着玄色外袍,乍一看,真的很像鬼魅。

此刻他不知道在抽什么风,整个人倒挂在横梁,一头墨发瀑布一般垂了下来。

就蛮像吊颈鬼。

李蜜芽撞入他乌黑的眼里,他眼睑轻动,浓密的睫毛微颤,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心里一阵发毛,看来,大魔王心情又不好了,说不定又要找茬。

她垂着头要避开,却被李宵然瞧见了,他翻身下来,一把攥住了李蜜芽的袖子,语气不善,“去哪里?”

“书房。”

见躲不过大魔王找茬,她举起那捧鲜艳的菟丝花。

李宵然盯着她看,脸挡在花后,眼睛微弯,如同藏在树梢头的月牙,她总是喜欢笑。

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他觉得无聊烦躁,忽然紧紧拉住了少女的衣袖,不容拒绝道:“别去书房了,陪本座玩。”

“玩,玩什么?”李蜜芽被他拉得手忙脚乱,只好跟过去了。

“本座不知道,你自己想。”

李蜜芽一脸无奈:狗弟弟真是幼稚极了。

看着大王和芽芽离去的背影,小七嘿嘿傻笑了起来,从善如流地从另一边地窗口飞了出去,又开始叽哩嘎啦地和小伙伴散播谣言。

“大王和芽芽约会去了!”

“嘎嘎嘎!真的吗!”

李蜜芽下意识看着被大魔王拉着的衣袖,目光落在那一截指尖。

大魔王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括,看着很干净。

可恶,为什么大魔王连手都长得这么好看!

为什么长得好看的人脾气却这么差!

见身后的少女一直沉默,他忽然回头,蹙起了眉,“你在看什么?”

她下意识答了,“手指。”

“好看吗?”

她总算反应过来,仰起了头,脸憋得有些发红,支支吾吾,“好,好看。”

他冷笑,“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赶紧笑着恭维:“干爹哪里都好看。”

李宵然一顿,脸上的凶狠顿时破功,他突然扭过了脸,耳尖微微发红,语气硬邦邦,“本座当然知道。”

李蜜芽惊讶极了:不会吧,大魔王是在害羞吗?

“好了,你想好怎么同本座玩了吗?”很快,他又恢复那个什么都看不顺眼的样子,声音冰冷。

李蜜芽环顾四周,看到天边火红一片,夕阳晚照,金色与红色交相辉映,如同一幅静美的油画。

“干爹,不如我们找一个地方欣赏一下眼前的景色吧。”少女声音脆甜,带着新鲜劲儿。

少年眼睫弧度如刀刃,在夕阳下都显出锐利弧度,他的语气不知是嗤笑还是讽刺,“十八年如一日的景色,有什么好欣赏的。”

李蜜芽也不介意,笑道:“那是因为以前没人和干爹一起看。”

她看到一个小山坡上立着一块大石,身后的离朱树挺拔矗立,立刻轻轻晃了晃衣袖,笑着道:“干爹,那个地方不错,居高临下,视线可以更广阔。”

她像是发现胡萝卜的兔子,两眼明亮,高兴得有些忘形,反手扣住他的手掌,拉着他往山坡上去。

他忍不住垂下了眼。

少女的手细又白,藤蔓般柔脆,好似轻轻一握就会化作齑粉。

他望着她无知无畏的侧脸,暖黄的光落在她微鼓起的脸颊,绒毛细细,如同一个嚼着胡萝卜的兔子。

他唇角愉快勾了起来,算了,和一只忘乎所以的笨兔子计较什么。

李蜜芽体力太差,爬到山坡上忍不住大喘气,她用手摸了摸红色大石头,惊喜道:“咦?居然不烫。”

“避阎罗的石头都是灵石,又不是人间的蠢物。”他眼神不小心落在她起伏的胸脯上,又飞快移开了。

她“哦”一句,又露出笑来,惬意地眯了眯眼,“干爹,快坐啊,迎面的风吹得好舒服。”

她忍不住躺了下来,手指遮住眼睛,挡住刺眼的光,打量着天边彤云,“哪里无聊啊,我要是天天可以看到这么好看的景色,我得乐疯了。”

大魔王不以为意,“你想看随时都可以。”

他坐了下来,别过脸想看她撒欢的疯样,却看到她丰润的唇瓣泛着水光,宛如树林里鲜红的野莓子,随时等着人采摘。

心口莫名一跳。

他忽然攥住她的胳膊,野蛮地将她拉了起来,李蜜芽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又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这里地方这么小,你若是躺下来,本座就没地方躺了。”

李蜜芽只好气鼓鼓地坐着,敢怒不敢言:狗弟弟真是蛮不讲理!

李宵然人高腿长,躺下后,双腿只能局促地蜷起来,他身上玄色外袍在石头上铺开,如一张华美的席子。

她淡淡扫过他的脸,觉得他此刻有点像一只等待人顺毛的大狼狗。

李宵然望着天上彤云似锦,明光烂漫,斑斓色彩映入他乌黑的眼底,水波粼粼。

他第一次觉得,避阎罗也没有那么荒凉。

四下安静,他忽然伸手扯了扯李蜜芽的腰带,“喂,你会唱小曲吗?”

“不会。”李蜜芽不想惯着这个坏脾气的狗弟弟,也不想自找麻烦。

大魔王顿时嫌弃地望着她:“真笨。”

她忍不住生气,脸微微泛红,“我又不是卖唱的。”

他觉得新奇,“卖唱的是做什么的?”

李蜜芽被噎了一下,垂下了头,“就是身份低贱的女子为了糊口,不得不靠唱小曲为生。”

他立刻道:“所以给钱就可以了,对吗?这样吧,你给本座唱一个小曲,回去本座让你去宝库随便挑。”

可恶!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她垂着睫,依旧倔强道:“我不会。”

他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兴致勃勃,“那本座唱给你听,换你给本座一个东西。”

李蜜芽愣了一下,狗弟弟原来根本没理解让人唱小曲是侮辱人的做法。

她想象着小倌装扮的大魔王,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好。”

少年双手枕在后脑勺,望着深邃的天空,忽然轻轻哼起了幽凉古怪的小调。

他的声音还介于成熟与清冽之间,高低宛转,音律错落,竟然蛮好听。

李蜜芽一顿,不知为何冒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来。

就好像——

自己曾经赤着足行走在月下的沙滩上,海风拂面,衣袖翩跹。

不远处便是天雷火海,烈火熔浆,她飞蛾扑火一般,仿佛要去奔赴一场不回头的浮华之宴。

哼唱的声音戛然而止,李宵然又扯了扯她的腰带,意气风发道:“怎么样?本座哼的小曲好听吧?”

李蜜芽从怔忪中回过神,垂眼看着他,眼里不自觉雾蒙蒙的一片,“好听。”

他蹙了蹙眉,语气不满:“那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李蜜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慌忙摇了摇头,问道:“干爹,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连星海?”

李宵然转过脸,“忘了和你说,明天我们就离开避阎罗,去凉月郡。”

“不是要去连星海吗?去那里又做什么?”李蜜芽心肝一颤,凉月郡,好像在原著中曾经发生过什么大事。

他睁着眼,定定看着下坠的夕阳,“顺路罢了。”

说完,他又忽然笑了起来,问道:“对了,本座刚刚唱了小曲,你该送我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