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李蜜芽慌极了。

因为按照剧情,她马上就要死了。

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昨天晚上,李蜜芽不过是熬夜看了一本仙侠修真小说,醒来后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被一群陌生人薅去做早课。

课上,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浑浑噩噩打着瞌睡,直到忽然听到大钟相撞的紧迫声音,然后一声洪亮的“李宵然来犯”。

四周的同门们倾巢而出,她这才懵懵懂懂反应过来,自己穿书了,还穿成了书里面一个平平无奇的炮灰路人甲——

仅在文中出现一章,接着马上就会被大魔王打死,唯一的台词是临死前发出的一声“啊”的那种路人甲。

就连名字都是可怜兮兮、平平无奇的两个字——小李。

至于杀她的人,则是文中的反派大魔王,李宵然。

李蜜芽简直想骂娘。

同样是姓李,凭什么她成了马上就要嗝屁的炮灰小李,而不是狂拽酷炫迪奥炸天的大魔王李宵然!

据说这个大魔王无恶不作,杀人如麻,性格嚣张跋扈,整日除了发疯,还是发疯,同时他又很爱笑,是个笑里藏刀的疯批。

而且,他长得比恶鬼还要凶残,茹毛饮血,青面獠牙,能止小儿夜啼。

当然后面都是李蜜芽的想象,对于即将发疯杀了自己的大魔王,李蜜芽实在不能给他安上一张漂亮的脸。

毕竟,李蜜芽隐约记得,这个反派大魔王丧心病狂屠戮她所在的门派——如月门,都是为了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的下落。

虽然听着有情有义,但不妨碍李蜜芽讨厌他,只是找人,完全可以不必屠人家满门。

另外说一句,李蜜芽是个少年控,偏爱俊美的少年颜。

而这个反派大魔王都有女儿了,想必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

她不可。

然而现在并不是可不可的问题。

而是应该怎么摆脱炮灰命运,努力活下来。

举目望去,四周一片混乱,法器的光芒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尖叫声、咒骂声、刀剑声不绝于耳,其中最为惨烈的是如月门的中心——宁心塔。

浮在半空的如月门弟子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刀光剑影霹雳般交错,可撑不到一会,他们就被打的纷纷坠落,尸体在塔下堆了一层又一层,宛如地狱里的尸山血海。

另一批同门顶上,他们宛如一只只坠入火海的大扑棱蛾子,义无反顾、前仆后继地投入到炮灰事业中。

李蜜芽作为一名平平无奇的弟子,按理来说,她不头铁去宁心塔送死的话,就不会死。

可不知道是为了称托大魔王暴虐成性的杀神人设,还是作者对姓李的有什么怨念,剧情中,她还是被大魔王杀死了。

那时,屠戮了如月门大部分精英弟子、冲破重围的李宵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不小心挡在半路的小李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她只是想跑路罢了。

却被大魔王一个魔爪捏碎了脑壳,宛如捏爆西瓜。

场面当时就很血腥。

李蜜芽被自己的想象激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当即决定,自己绝不像小李一样冒冒失失、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她要老老实实躲起来,直到大魔王离去。

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很快,她就找了一个隐蔽的假山,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假山内溶洞交错,一缕光透过孔洞照在她微翘的鼻尖,如同落下了一块白斑。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她的眼睛则带着三分不安、七分好奇看向了外面。

高耸入云的宁心塔巍峨如山、稳如磐石,聚灵宝石点缀在塔顶,如同亮起的长明灯。

一个罩着缥色外袍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和如月门的人激烈交战,男人模样看不清楚,只见他身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毫无疑问,这个自带尾气的屑就是大魔王李宵然了。

李蜜芽看着他的背影。

他像一只猫,游走在高塔边缘,步伐轻盈,优雅而矫健,衣袂翻飞间,就有无数弟子惨声坠落,伴随着鲜血淋漓,漫天飘洒、如同下了一场急雨。

不得不承认,李宵然杀人的时候,衣袂如云,束着长发的莲花冠巍峨不动,整个人好像在刀尖丛中翩然起舞,充满着节奏和韵律,更有种片叶不沾身的从容。

杀人的举止优雅,而刀俎之下的人已经开始骂娘了。

为首的掌门何玉子被打得很惨,他口吐鲜血,经脉尽断,却依旧撑着,厉声质问:“魔头!我如月门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无缘无故屠我如月门,杀我这么多的精英弟子。”

说着,一把苗刀式样的细长窄刀流月般挥了过来,气势如虹、杀气腾腾。

如月门善刀,门派上下都是刀修,而且走的都是大开大合路子,即便是细长的刀也能抡得像刽子手的砍刀。

李宵然腾跃而起,足尖轻轻踩在扫过来的刀背,他身材修长,体重却很轻,那般薄薄的窄刃,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上面,竟然稳稳当当,丝毫不晃。

足尖轻旋,衣摆散开。

他忽然蹲了下来,手指在何玉子眼前轻轻晃动,笑得露出两粒尖尖的虎牙,一副欠揍的嚣张模样,“如月门的精英弟子,依本座看来,都是些酒囊饭袋,死不足惜。”

四周的长老震怒:“狂口小儿!休得无礼!”

无数把明晃晃的刀刃齐刷刷对上李宵然。

李宵然毫不理会,身上浮起一层戾气,逼得那些刀刃无法存进,他脚下长靴定定踩住刀背,任由何玉子怎么都抽不动,胸口的血气翻滚,痛不欲生。

他继续笑着道:“至于无缘无故嘛?想必老人家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

他将玉琢般的手掌伸向了何玉子,鲜烈的眉眼中笑吟吟地浮起了戾气,“快把不世珠给本座交出来!”

何玉子瞬间变了脸色,“我们如月门只是个无名小派,怎么会有不世珠这等神物在!魔头,你在修仙界犯下太多杀孽,早就臭名昭著,这次,你分明只是为了满足杀欲而故意找借口刁难我们如月门!”

李宵然有些失去耐心,眉尖挑起,“啧”了一声,“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可真是道貌岸然,口口声声问本座为什么屠杀你满门,本座认真答了,你又说只是本座为了满足杀欲找的借口,这么难伺候,不如全都去死,好不好?”

他说好不好的时候,竟然有几分甜蜜,好像少年郎在朝人撒娇。

说着,他周身的戾气掀起一阵气浪,摧枯拉朽,不少弟子被掀翻,流星一样坠落到地面,发出痛苦的惨叫。

何玉子咬牙切齿:“魔头,你若是屠戮了我如月门,修仙界必定会联合起来讨伐你!”

李宵然一个腾跃,翻身下了刀身,又借势跃入塔尖,声音戏谑,“哦,那本座就拭目以待了。”

说着,他像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狡猾地钻进了宁心塔最高层。

何玉子捂着快裂开的胸口忙要追过去,不过片刻,却听到惊雷般的爆炸声。

“不好,神龛被击破了!”

“快拦住他,不世珠不能落在魔头手上!”

塔顶的李宵然一手执明珠,一手掀起掌风,将迎面而来的何玉子击落,他残破的身体断线风筝一样飘了好远。

众弟子哗然:“掌门!”

李宵然回头看了一眼,便踩着风朝着大门的方向而去,他笑吟吟地看着四周的长老,声音骄矜却透着稚气,“李宵然多谢如月门款待了。”

“魔头!放下不世珠!”

“如月门的弟子听令,摆阵!”

一声令下,剩下的弟子脚踏北斗,刀如游龙,摆出一个杀阵来,试图困住李宵然,溶洞里的李蜜芽看着这一切,紧张得手指都蜷缩起来了。

她离战斗中心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能肯定情况必然是不容乐观,否则就不会有原来如月门被屠的情节了。

不过隐约看到李宵然那张欠揍的脸笑嘻嘻的,她顿时一阵恶寒。

该说,不愧是个疯批吗?

破月阵已经摆好,一群白衣弟子身影缥缈,刀背上寒芒如斫,游龙般舞动,一会如同满月般完整,一会又如同弦月般狭长,变幻莫测,刀尖朝着阵眼中心的李宵然,凌厉肃杀。

点、劈、横、掠。

动作整齐又流畅,写意得如同在勾勒一副泼墨山水画。

然而,就算动作再漂亮再花里胡哨,也被李宵然简单粗暴地一掌打散了。

不用怀疑,是真的一掌。

白如玉的手掌拍下去,烟尘弥漫,刀刃乒乒乓乓掉落一地。

这谁看了不得竖起大拇指说一句恐怖如斯、卧槽牛比呢?

“不世珠既然到手,本座没心思再和你们玩过家家,不想死就别挡道!”李宵然收敛了笑意,身上的戾气如同一团乌云,压城城欲摧。

他脚踏刀刃而去,莲花冠缠上如墨的发丝,嚣张得让人牙痒痒。

李蜜芽却长舒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们不要再打了,你们这样是打不死大魔王的,不如让大魔王快点离开吧。

突然,身后那把苗刀破空而来,直朝李宵然背后的空门。

堂堂一派掌门竟然偷袭,李宵然眼里漫过一丝嘲讽,微微侧眉,轻巧掉了个方向。

那苗刀便惊雷般朝着李蜜芽藏身的假山而去,又铿然插入陡峭的崖壁,凌厉的刀气瞬间将半个山头都削去。

李蜜芽瞪大了眼:卧槽!

一缕棕黑色的头发被削了下来,落在软缎鞋面,李蜜芽连忙护着自己浓密的秀发,可看到那缕掉落的头发,还是差点失声尖叫。

就离谱!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她真的躺着也中·枪。

难道这就是炮灰必死的定律吗?

有同门师兄认出来躲在假山里的她,扯着破锣嗓子大叫,“小李师妹,快躲开!”

李宵然顺势望了过去,少女蹲在假山里的模样特别滑稽,抱着脑袋,像只鬼鬼祟祟的小刺猬,他眼睛落在她圆润的脑壳上,瞬间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来。

这么漂亮的头型,若是一把捏碎了,支离破碎、鲜血淋漓,一定会更漂亮吧。

悄咪咪想要挪走的李蜜芽虎躯一震:谢谢,勿cue!

这个师兄真是蠢钝如猪,他是真的关心她还是想害她,这么一大嗓门,大魔王的注意力肯定全被吸引了。

李蜜芽甚至能感觉大魔王肆无忌惮打量自己脑袋的目光。

她吓得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这是脑袋,不是西瓜,也不是核桃,别捏!

掌风从头顶掠过,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大魔王的魔爪已经在头顶,近在咫尺,她马上就要脑浆四溅了。

要死了,要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

既然大魔王来如月门是为了找自己女儿的下落,要不,她先骗骗他,当场认爹,哄他放过自己?

可那样会不会太没骨气了?

电光石火、十万火急、火烧眉毛。

由不得她多想,头上方一阵凉意直逼天灵盖,仿佛要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咬牙:去他妈的骨气,命都没了,要骨气干什么!

反正丢的是小李师妹的脸,和我李蜜芽又有什么关系!

她鼓起勇气,闭着眼睛一把抱住了李宵然的大腿,大喊一句:“爸爸!”

被人触碰,李宵然眉眼顿时染上阴戾,下意识要把她踹下去。

可煞气凛冽,却发现少女毫不受影响,她柔软的双臂缠着自己的腿,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怎么回事?

凌厉杀气聚在掌心,想要把她脑壳捏爆,接着,少女又是一句:“别杀我!我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啊!”

女儿?

说这么离谱的谎,该说她勇气可嘉还是急着送死呢?

李宵然忽然止了杀心,饶有兴致地看着李蜜芽圆圆的脑壳,脸上带笑,声音冰冷,“哦?本座竟然不知,自己原来还有个女儿?”

咦?好年轻、好清澈的声音。

除了有点阴阳怪气。

李蜜芽战战兢兢地抬头,睁开眼,恰好对上一张招摇鲜艳的少年脸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还露出一口标志性的虎牙。

李……李宵然?

他怎么非但不是大叔,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还是她喜欢的那款?

静时,乌发如瀑、修眉艳目、面如冠玉,头上还戴着一顶莲花冠,堪比传说中男生女相的观音,貌若好女。

动时,意态风流。

而且很年轻,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

不过——

淦!

怎么回事?难道她记错剧情啦!

李宵然看着少女卡壳的模样,笑意更深,似乎想听她接着怎么编。

李蜜芽一阵毛骨悚然,抱大腿的手微微颤抖。

片刻,她又笑得像朵花似的:“或许,您缺干女儿吗?实不相瞒,我也姓李。”

话音刚落,身后赶到的同门师兄扯着一口破锣嗓子痛心疾首道:“小李师妹,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认贼作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