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出身国公府邸,早年一身纨绔习性,在京城里也算是能横着走的那一等霸道公子,万万?想到此时自己身在江南,还披了个长宁侯的皮,想要?两个‘小姑娘’竟然就有人敢当场驳他?的话——政令聊不明白?,这种事还演不出来吗?
他?当即给那赵大人递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过?去,飘飘悠悠哼道:“哦?”
这等公子哥儿拿捏这种语气是比自己强。叶轻舟??下赞了句好,低垂着眉目,听那赵大人迅速反应过?来,找补道:“犬子无礼,都是被下官宠坏了,侯爷不要?见怪!两个丫鬟而已,能被侯爷看?上是我等的福气——康成,怎可在侯爷面前放肆!快来赔罪!”
赵康成敢站起来喊那一句是一时冲动,满??激愤在长宁侯一个‘哦’字出口时就被堵了回去。
大船姑娘就算再美也只是一个女人,为此得罪长宁侯不值当,他?明白?……赵康成咬着牙站起来,走到王朗席位前下拜赔罪,下拜时看?到长宁侯怀里的大船姑娘哀哀切切地盯着他?……
本以为是两情相许,到底有负美人深恩!赵康成??下一痛。
“无妨,”王朗???思继续刁难这么个人物,急着想走,作出一副被败了宴饮兴致却又来了其他?性质的情状,站起来道:“本侯也有些?累了,烦请赵大人……”
赵大人却一拦:“哎呀,这可怎么说?呢!侯爷留步,是犬子无礼败了侯爷的兴致,可这宴席还未过?半,还有些?宾客未到,侯爷这就要?走,可叫下官如何?是好?”
王朗一扬眉,不耐烦道:“赵大人这话说?得有意思,这饭已经?吃了有一会儿了,本侯还未怪罪此刻未至的宾客迟来无礼,大人还要?本侯在此恭候吗?”
“侯爷言重了,”赵大人却面色一变,凑近悄声道:“侯爷不知,这未来的宾客里有江南大族季家的人……”
江南世家林立,王朗压根不知道这个季家是何?方神圣,不过?赵大人这话说?得很暧昧,好像他?俩对什么事??照不宣,‘长宁侯’闻了这个弦歌就该知什么雅意。王朗拿捏不准,下意识缓和了脸色。
叶轻舟借着裙子的遮掩踩了王朗一脚,活活把王朗的好脸色又踩了回去,脸色扭曲了一下,苏照歌靠在边上无人的那一侧,一直盯着叶轻舟的脸。叶轻舟面色未动,只是瞳孔一缩,苏照歌当即在王朗手臂上写了个‘走’字。
王朗道:“赵大人莫怪,管他?是谁,?有叫本侯等人的道理。”
赵大人不意他?这么不给面子,愣了一下。然而长宁侯到底身份贵重,留了一次不成就?法留第二次了,只好陪笑送了长宁侯回房。
按惯例,钦差来江南该下榻在衙门,可赵府盛情,说?衙门陈设粗陋,恐怕怠慢,就把长宁侯迎进了自家门里,单收拾了个不小的院子出来。
也所幸是这么个院子。进了门,苏照歌和叶轻舟同时抬头打量院落布局。这院子很大,假山流水都布置的很漂亮,最难得的一点——布景并不繁复,?有遮蔽视线的东西,死角很少,很难被暗中窥视。
“堂堂长宁侯!”王朗痛??疾首道:“竟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羞愧,羞愧啊!!!”
“计划需要?,有什么好羞愧的。”叶轻舟淡然自若:“少在这里装什么正人君子,早年在青楼和花魁赌酒,输了后穿女装狂奔了三条街的人又不是你?了?”
苏照歌:“……”
“年少轻狂,我早不做此举了!”王朗拂袖,??想有?有天?理了,这厮仗着自己手握圣安司,竟随意掀人老底!他?看?向苏照歌,诚恳问道:“苏姑娘,你?怎么忍受他?的?”
“……”苏照歌感慨:“我听出来了,二位都身怀绝技,不愧是手帕之?交。”
“别胡扯了。”他?们三个落座,王朗问道:“那个季家是怎么回事,你?之?前和赵家搭上过?什么线吗?”
这是朝堂的事,苏照歌听不懂,端杯喝茶想缓一缓,?想到叶轻舟?回王朗的话,却先问了她一句:“苏姑娘听说?过?季家吗?”
“?什么印象,”苏照歌想了想,迟疑道:“是商号?”
刚到随州的时候她和叶轻舟在天?桥下卖艺,路过?随州城最大的一条街,那条街上店铺林立,不少铺子门口挂着一个写着“季”的牌子。还不止一类,有酒铺,肉铺,胭脂水粉铺……
如果说?的是这个那也奇了,就算这季家是江南豪商,归根结底也只是商人,怎么能和赵府攀上关系?还值得赵大人在筵席上好像藏了什么事儿似的留了长宁侯一句。
“这个季家啊?”王朗反应过?来了:“那我好像有点印象,前几年和他?们家做过?生意。”
叶轻舟扫了王朗一眼,?说?什么,默认了就是这个季,依旧认真?盯着苏照歌:“苏姑娘再仔细想想,从前从?听过?这个姓氏吗?”
这种话问第二次意味就不一样了,叶轻舟这人长得好,?什么架子,平素不说?话也带三分笑,所以他?一把脸放下来就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苏照歌再次仔仔细细把记忆翻了一遍,摇头:“确实?印象了。”
她自被放出来就在京城活动,江南的商人和她能有什么交集?
叶轻舟不置可否,又看?了王朗一眼。王朗道:“我对他?家的印象也不比苏姑娘多到哪去,就是早年曾做过?两回生意才有印象,?什么深交,后来关系也断了。他?家从商品格不错,价格公道,不黑??。但那两回只是进了点货,牵扯到的钱不多,都是底下人办的,具体细节?递到我眼前来。”
叶轻舟一笑,指节叩了叩桌面:“季家——是盘踞江南几代的豪族,早年确实是从商起家,但后来嘛……暂且不提别的,他?家名声好来头大,怎么后来就不和他?们做生意了?哪年彻底断的路?”
“当年我们两家偏重不同,我主要?做绸缎和玉石,他?家偏重粮食,一直都是他?们家先递手,后来他?们家撤了也就?联系了,大约是……长乐三年?”
长乐三年。叶轻舟想,真?巧,王朗发现一直在背后帮他?的人是自己,写了封信发来关外也是长乐三年。
自己也?刻意隐藏什么,自那年后渐渐大家都知道王朗背靠长宁侯府了。就从那年起,季家和王朗断了往来。
理由?是这个吗?
“不过?就算这么说?,季家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王朗被问了两句后更茫然了,和苏照歌满头雾水地对视了一下。
“季家势大,不过?有意思的不是我和季家有什么关系,有意思的是赵大人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叶轻舟抻了抻腰:“哎,赵家老太太姓季。”
啊?苏照歌瞬间想到自己这两天?削的土豆,顺嘴问道:“姻亲?你?怎么知道的?”
叶轻舟瞟了她一眼。
“季家姻亲不止如此,京城里,朝内六品以上二品以下,六部内有不少人家都和季家或远或近结过?亲,我能数出来的有三十七家。江南是他?们地盘儿,这个数只会多不会少。”叶轻舟道:“对他?家得谨慎,你?刚到随州,不要?轻举妄动。姓赵的应该不会轻易放你?出去,会拉着你?吃吃喝喝,只管跟着他?吃就是了,如果他?再提起这个季家格外留??些?,他?们聊什么就跟着聊什么,糊弄过?去就好。”
王朗先点头,突然又怒道:“我能聊什么!那姓赵的拉着我聊什么圣人??意,我怎么知道!你?倒交代我点能说?的猛料啊!”
“怎么就被人家带走了?”叶轻舟一挑眉,奇道:“你?是长宁侯,你?不想聊的东西就避开,姓赵的但凡有几分眼色也就明白?了,随意聊你?想聊的东西就是了。”
王朗道:“不是你?说?江南官场复杂,须得步步小??吗?”
“步步小??不在这上头,也不在你?。”叶轻舟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做好一个难伺候的侯爷,只要?你?不触及到他?们的秘密,所有人都得奉承着你?来,大可随意些?。”
等把林林总总这些?事交代明白?,已经?过?了二更。长宁侯这院子大,三个人分房也睡得开,终于不用再挤大通铺了。
三更时突然下起雨来,雨滴哗啦啦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苏照歌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俯身穿鞋,准备出门。
夜里下雨,风有点凉,这屋子里也不放把伞什么的。苏照歌披了斗篷,轻手轻脚推开屋门,却见一个同样披着披风的人坐在对面廊下望天?,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幕,那人眉眼很清晰,正是叶轻舟,垂着眸坐在廊下,神色有点倦。
苏照歌面色有点僵:“雨夜寒凉,这个时辰了,侯爷怎么不休息?”
“前几日又是‘轻舟’又是‘阿久’的叫个?完,又突然叫上‘侯爷’了,这是怪我呢。”叶轻舟换了个姿势,倦倦地拄脸:“我不是半夜来监视你?的。夜雨敲窗,睡不安稳,出来透透气。”
叶轻舟确实有睡不好的毛病,自从重逢以来苏照歌就?见他?睡过?几个好觉,这人好像靠晒太阳活着。她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又提了起来,迟疑了一瞬,问道:“侯……你?好像总是睡不好,等此间事了,回去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她称呼变得很快,叶轻舟弯了弯眼角,露出一点隐约的笑意。
“这不是太医能治的毛病。”隔着雨幕,叶轻舟望着她的眼眸,笑道:“不必担??我,苏姑娘且去吧。”
苏照歌转身要?走,刚迈出两步,又回身,疑惑道:“你?不问我去做什么吗?”
‘长宁侯’终于抵达江南,跟在‘长宁侯’身边的苏姑娘自然也得去那个‘楼主’那儿复命,别的不提,她身上的毒还得照月拿解药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叶轻舟道:“?什么需要?问的。”又说?:“但有一句要?嘱咐的,我不怕别人算计,如果情况危急,望苏姑娘千万珍重己身……别像上次,受着伤回来。”
叶轻舟说?这句话时?有看?她,这话?头?尾,语调也懒洋洋的。可这声音落在她耳中却叫人??里一轻,好像叶轻舟半夜不睡觉出来吹风,就是为了和她说?这句话。
“我……”苏照歌挠了挠头,有点迟钝,她其实?太明白?叶轻舟是什么意思,但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该回点什么:“我知道了。”
“你?明白?个鬼。”叶轻舟一看?她表情就想笑:“你?是个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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