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了,叶轻舟还没回来。
苏照歌倒确实?不担心赵康成能对叶轻舟做什么——简直是开玩笑一样。但明?天?呢就?是正经宴席,要?是宴席开始之前接不上头,那就?有意思了。叶轻舟思路有如野马,不提前通气儿谁能想?得到他要?做什么。
苏照歌自认不算笨,但她?也知道?自己脑子好只体现?在办差上,最好是听命办事,实?在不是个?当统帅的料子。
赵府下人睡觉是大通铺,所有人都挤在一起。但是深宅大院,仆役排外,何况‘大船’这种不明?不白的裙带关系,更不招人待见,苏照歌被排到了最靠近门口的小角落里,没人挨着她?,又阴冷又钻风,边上是‘小船’姑娘的铺。
苏照歌悄无声息地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那床铺又看了一眼整个?下人卧房,赵府下人规矩算不上好,都睡得七扭八歪的,衣裙凌乱,露出白生生的腿和胸脯来。
叶轻舟就?算回来,要?是睡在这里也真是一个?恐怖场景。苏照歌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心想?这要?去哪找他,赵康成卧房?
……不会看到更可怕的场面吧。
“姐姐好兴致,出来看月亮吗?”谁知刚迈出一步,头顶传来个?清朗声音,苏照歌一愣,抬头去看,只看见房檐下垂下一片霜色的衣袂。
苏照歌跳上房顶,只见叶轻舟懒洋洋躺在上面,见她?上来,问道?:“出来找我?”
“明?日?就?是宴席了,总得提前商量一下。”苏照歌心想?如果自己说是惦记他才出来的也太奇怪了,还真担心这手段奇多的长宁侯被那赵康成占什么便宜吗?
“我和赵康成说想?见见世面,求他明?天?叫我们?上宴席服侍,端茶递水。”苏照歌看清叶轻舟手里转着一个?小瓶子。顺着她?的目光,叶轻舟一哂,道?:“一种□□改成的迷香,能让人产生自己和心爱的人共度春宵的幻觉,是一个?圣安司的安装改制的。我有一次因此香得见一位端方的大人与一张被子情深意重了一夜,那场景真是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天?才之作。可惜没用上。”
怪不得去的时候那么有恃无恐……你可真是不拘小节。苏照歌心想?圣安司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药都有。又道?:“怎么,小船姑娘深夜自荐枕席,赵康成倒要?做正人君子了吗?”
“我明?明?是去问话的,怎么叫你一说这么猥琐。”叶轻舟挑眉:“他当然算不上正人君子,急色的要?死。临门一脚突然收住,我看是有什么毛病。这香我差点就?泼出去了,差点坏事。”
苏照歌默默,心想?赵康成有隐疾,自然不想?在心仪女子面前暴露,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叶轻舟这香一出,明?天?可不是要?露馅儿。
“半夜三?更去了一趟,就?是为了明?天?能上席面吗?”苏照歌道?:“您这色相出卖的有点亏啊。”
“自然不是了。”叶轻舟道?:“自然还有别?的打算。”
“怎么讲?”
“不是很想?告诉你。”
苏照歌一愣。自从她?旗帜鲜明?地跳反以来叶轻舟一直对她?非常信任,几乎没什么不能说的,闲起来几乎每一步都可以掰开了揉碎了讲一讲,还是第?一次明?白表达出了封闭信息的态度。
可要?是真的不想?说,大可以随便把话题岔开,她?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明?了长宁侯的态度,难道?还会不依不饶地往下问吗?偏偏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几乎有点像撒娇。
苏照歌迟疑道?:“你……您的意思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倒也不是。”叶轻舟突然回头,凑过来,感叹道?:“卿卿有事瞒着我啊。”
他这张脸,这双眼睛对苏照歌的杀伤力太大。突然凑得这么近,苏照歌呼吸一窒,瞳孔骤然一缩。
“紧张什么。”叶轻舟和她?对视,一哂:“我对卿卿,向来是有问必答。卿卿对我就?未必了,想?想?觉得有点亏。不如这样,卿卿可以说点能告诉我的,我就?把计划细节告诉你?”
苏照歌道?:“探人私隐是不道?德的。”
“和我有关的事。”叶轻舟耸耸肩:“怎么能算是你一人的私隐?”
“你怎么就?知道?是和你有关?”
“天?纵奇才,猜到的。”叶轻舟道?:“说不说?”
自然不能说。
苏照歌心想?说了这是找死,她?瞒叶轻舟的事就?那一件,偏偏这一件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轮回重生太过匪夷所思,她?在最开始那几年也时常怀疑自己到底算人算鬼,直到今天?都偶尔觉得心下彻寒,觉得一切是个?梦境。
而本朝本来就?严禁鬼神之事,近来不知怎么回事查得更严。从京城出来前她?曾回了一趟群玉坊,有个?女子被情郎抛弃,神志有些失常,时常在月老祠那里神神叨叨地又哭又笑,有人瞧着她?那状态可怕,便报了官说是中邪了。官府当下来查,立即就?把人带走了,后来没再听到那女子的音讯,不过就?苏照歌的情报来看,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和叶轻舟有夫妻之义,这点不假。可这点夫妻之义能和匪夷所思之事做比较吗?叶轻舟是那么清醒冷静的人。叶轻舟介时如何看她??是一个?满口胡言的疯婆子,还是一个?孤魂野鬼?
他会信吗?
或许也会,但苏照歌不太敢赌。何况也没有赌的必要?。
就?算叶轻舟相信了,能接受,又能怎么样?如今已?经是天?壤之别?,长宁侯不可能明?媒正娶一个?名满京城的舞姬,而她?难道?差那点说不上是什么的情分吗?
等?流风回雪楼事了,没有叶轻舟,她?照样天?大地大随处来去,她?缺叶轻舟那点。有这点曾风雨同路的情分,说不定往余生相见还能喝上一杯茶,聊聊天?,这点缘分或许淡泊,但胜在干净放松,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倘或相认,彼此皆是一身风尘,大概不能这么坦然地坐在这里聊天?了吧。良安郡主是云端上人,一辈子没吃过苦,鞋上连灰尘都没粘过。她?永远安静贴心地守在后宅里等?叶世子回家,哪里是现?在这个?夜半杀人,身上捆着百八十?把凶器的女人呢?
而她?已?经不是良安郡主了,不仅身份不是,灵魂也南辕北辙,那点夫妻情分还能剩下多少,也是难说得很。叶轻舟十?年未续弦,提起亡妻时外泄的那么一两丝情感确实?令人动容,然而苏照歌久经欢场,见过太多人失去后才开始珍惜。她?不认为那珍惜是出于对去者的爱,只是痛惜失去本身罢了。
她?和叶轻舟之间,到这里就?最好了,不必再多一步,也不必再少一步。
“真没什么瞒着您的。”苏照歌挑挑眉,有点痞气道?:“您的谋略我知不知道?也无所谓,我只负责保护您的安全,有事您吩咐就?行。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知道?的太多。”
叶轻舟:“……”
苏照歌起身,跳下房檐,摆摆手:“夜深了,妹妹睡吧。”
没唬住。叶轻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这苏姑娘,刚认识的时候每句话都柔柔弱弱万分讨好,其实?本质却并不是个?软乎乎的人嘛。
不过就?是这个?样子才有意思。
这一晚到此刻是睡不了了,不如探探这赵府的院落布置。叶轻舟这蓦然一问像把刃光雪亮的刀,直劈散了她?所有的睡意。所幸杀手夜行潜伏是基本功,区区一个?赵府,还没人能在夜色下发现?她?。
夜色深暗,有布谷鸟叫了两声。
苏照歌脚步一顿,心想?这声音有点熟悉。
流风回雪楼和暗桩联系时的暗号,她?自己也会这么叫。这声音很像真鸟,但较之略细,用以区分——这儿有流风回雪楼的人?
流风回雪楼是是扎根京城的杀手组织,怎么会在这里听到流风回雪楼的暗号?生意做到江南来了?流风回雪楼随州分楼?
苏照歌隐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向着声源处移动——功夫绝妙如她?也不敢托大,如果真是流风回雪楼的杀手,那感知必然很敏锐,深夜静寂,很容易被发现?。
‘我猜流风回雪楼的根基就?在江南,保不准你们?那个?楼主现?在就?在那个?楼头念叨你呢。’
苏照歌突然想?起来之前叶轻舟曾说过这么一句,心下不禁称奇,还真叫他猜准了?
叶轻舟这脑子怎么长得,怎么什么都能猜得准,他学算命了?
绕过回廊转角,果然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仆妇打扮的人,她?们?站的地方开阔,苏照歌不敢冒进,就?在这儿停下了。
确实?是流风回雪楼的人。苏照歌眯起眼睛,流风回雪楼的杀手们?功夫其实?并不相同,但同一屋檐下多年,同出一楼的杀手,总能认出来相似的气质。
“楼主……”那两个?人交流着什么:“长宁侯……”
长宁侯?苏照歌听不太清,但捕捉到了敏感字。
“季……总楼……”
这说什么呢。苏照歌不耐烦,正准备再探一步,那两个?人却已?经说完了话,各自散了。有一个?直奔着她?的方向来,便只得先躲起来。
流风回雪楼的生意一年没有一百单也有八十?单,她?们?要?杀赵府的谁都和苏照歌没关系。
但是提到了长宁侯……都撤到江南了,还心心念念着长宁侯呢?
不对啊。苏照歌突然一皱眉,心想?楼主对叶轻舟的关注,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山河令太好看了,我嗑拉了呀!!感谢在2021-03-1723:52:19~2021-03-3103:3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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