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周孟极也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他手上拿着一只蓝色的针筒，魏怡抽泣了一声，好像那针筒里装着什么致命毒药似的，她急忙躲在叶顾白身后，并不停地催促她道：“你快说是你和曾宏勾结的”
周孟极瞥了两人一眼，竟没有理睬她们，反而走向传送带。
“求求你了，闻玥，我还不想死”魏怡紧紧地攥住叶顾白的胳膊，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
“不想死就把嘴闭上”
“好，我闭嘴，我不说话了，你和所长说是你干的好不好？”
叶顾白回头，认认真真地看了魏怡一眼，她的眼神中带着轻蔑和审视，竟让魏怡不自觉地低下头。
她于心有愧，但对生的渴望还是让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答应我，我就闭嘴”
“行吧”叶顾白终于松口。
“真的嘛”魏怡发出一声尖利的抽气声，“那你答应我了就不许反悔了”
说完她也不等叶顾白的回应，像是迟了一秒她就会反悔似的朝周孟极大喊，“是她！她——”
尖利迫切的声音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叶顾白抬起被魏怡攥住的右半边胳膊，手肘外侧用力撞向她的下巴，立刻，女人就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沈星汉微愕，从叶顾白抬手攻击魏怡的那一刻，应付过无数危机情况的男人竟然没反应过来。
他太诧异了，闻玥出手打人带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陆地上的腐烂异化熊忽然跳起了探戈。
不过那冲击力很快就转变为对闻玥的欣赏，她太聪明了，失去意识的魏怡自然就没有话语权了，无论闻玥一会说什么，她都不可能站出来否认。
周孟极只说需要一个答案，却没说要罪犯亲口承认。
看来闻玥也已经猜到他只是想找个替罪羔羊。
沈星汉拦住了两个要上前的队友，他嘱咐他们先去观察魏怡的情况，接着不动声色地将叶顾白挡在身后。
这动静不小，但周孟极依旧没回头，他缓缓推动针筒，将蓝色的液体注射进培育皿中。
确切来说，那不是液体，它看着更像是一团粘稠的胶质，被针筒推出住注射器时，它还发出了“噗噗噗”的轻响。
传送带感应到了胶质的重量，崭新光亮的带身慢慢滚动，将蓝色胶质输送到淡黄色的光源下。
它缓慢地调整了几次位置，确保胶质每一寸都能暴露在光源下。
然后男人摘了手套，转了过来。
他好像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只是在看见晕倒的魏怡后稍稍挑了挑眉，并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问道：“谁把她打晕的？”
“是我”这具身体的原主声线沙哑，没有一般女性嗓音的柔和清亮，所以当叶顾白朗声承认时，她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种孤注一掷的豪爽感。
饶是周孟极，也因为女人的机敏狡猾而微微讶异，在他印象当中，这个畏畏缩缩的女人似乎从来没在他面前大声说话过。
这女人今天看起来格外的陌生，他眼神快速略过躲在沈星汉身后的叶顾白，像是想从那干瘦纤长的身体里看清她的灵魂。
但那女人很快又低下头，她佝偻着背，脖子前倾，眼神左右闪避，不敢于周孟极对视。
刚才的惊人之举像是用光了她这辈子的勇气，以至于接下来所有的回应听起来既虚弱又无力。
周孟极又将视线转移到挡在她身前的沈星汉，他的狩猎组组长正疯狂迷恋着这个干巴巴又胆小的女人。
借闻玥的事将沈星汉一起赶走，也在他的计划内，他早就看这个男人不爽很久了，这个和曾宏一样天真的家伙，主张将人类带往陆地生活，还从陆地上带回来那么多可笑的东西。
可他一直苦无一个正当的借口赶走沈星汉，而这次中毒事件无疑是给他递了把刀子，只要沈星汉求情，他就会以交出狩猎队队长的位置为条件，饶闻玥一命。
只是闻玥的举动却让事态的进程陡然转变了方向，这个聪明的女人竟然猜出了他的真正目的，并推出魏怡来送死。
真是个卑劣无耻的女人，周孟极冷笑，她真像窝在下水道里的老鼠，怕人，狡猾，但有些和外表不符的阴狠，并且为了活下去可以随时捅身边人一刀。
这想法很快又让周孟极无端端在心里产生了厌恶又恶心的感觉，甚至夹杂着一些愤怒。
卑劣的人性，他面无表情地想着，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抠抓着手心，这一刻，沈星汉滚不滚已经不再重要，他更像把这个卑劣的女人赶出他的领地。
“我没有下毒，并且我确信魏怡也没有下毒”她说的很慢，语气中带着谦卑和强压住的颤抖。
沈星汉闻言回头看她，他嘴角轻抿，眼里满是不赞同，“闻玥，不要替其他人做保证”
她明明可以把错全推在魏怡身上，但这时她却选择了说实话。
“所长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就算我和魏怡真想下毒，凭我们的本事也绝对做不到”叶顾白颤着声辩解，这话不假，只是说给了错的人听。
这番辩解让周孟极猛地转头看她，他阴狠地看着叶顾白，像是想从她那张寡淡的脸上找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太可笑了，她打晕了魏怡就只为说这个？
不，她在装腔作势，周孟极将手套扔在地上，他快速地认定女人打的是一张可怜牌，企图装善良无辜来博取他的同情，她一定存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妄想以善良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周孟轻描淡写地问她，“这就是你的答案？。”
“不”叶顾白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住民们的反应更像是微量辐射反应”
顿时，整个实验室的空气凝结在了一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辐射泄露的事？
“别胡说八道”沈星汉对叶顾白使了个眼色。
“我没有胡说八道”女人慢吞吞地说着，她快速看了周孟极一眼，接着说出和她气质截然不同阴狠的话，“所以实验室内的动物全部都被清理干净了，不是吗？”
死一般的寂静。
“我猜从这段时间，哦不，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都吃不上肉了吧…
“肉食的缺口，需要用愤怒来填平”
“我和魏怡就是那只可怜的山羊…”
等她说完，实验室内针落可闻。
沈星汉压抑住喉咙口的叹息，整件事最终还是走到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地步。
“那你准备好成为献祭品了吗”周孟极俊美却稍显沧桑的面孔没有半点阴谋被揭穿的尴尬，如何度过这次难关才是他真正在乎的。
至于是否错怪好人，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再被放逐之前，我想知道真相。”避难所内没有死刑，任何犯了罪的住民都将被放逐至陆地上，但这种惩罚和死刑也差不多，没有武器和防护服的人类无疑是异化野兽的大餐。
“你这么聪明，不如自己猜猜？”
叶顾白被打断的思绪在这一刻又重新衔接了起来，她可以肯定，避难所的辐射是人为的，并且始作俑者必定是周孟极最不想伤害的人，哪这人差点毁掉他一手建立的乌托邦。
“是那个人工AI吗？”
周孟极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像是在嘲讽叶顾白的天真，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转身将淡黄色光源下的蓝色胶质取了出来。
那一小块胶质在光源的照射下膨胀了十倍不止，原本透蓝的颜色此刻已变成接近于墨水般的深蓝，质地较之前也更加紧密，胶质表面裹覆着一层又一层丝丝缕缕的纤维。
它现在看着更像一块深蓝色的肉排。
然后淡黄色的光柱忽然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一排白色的数字浮上光柱，叶顾白瞟了一眼，硕大的“0.02Sv”一直不断地闪烁着，直到周孟极将那块肉排彻底扔进了光柱内。
这块从陆地野兽中取出的干细胞还是含有微量辐射，长期食用必然会对人体造成创伤。
这是狩猎队从陆地上捕捉到的一只异化鼹鼠，辐射让这个种族的体型巨大化，它们不必再躲藏进泥土，而是肆意妄为地在陆地上生活着，灰黑色的皮毛和尖利牙齿使得它们看起来更像是一群凶狠丑陋的鬣狗。
就目前为止，所有狩猎组带回来的异化野兽中，它们是辐射含量最低的生物。
只不过最低并不代表无害，用这种肉解决动物蛋白的需求，无疑是饮鸩止渴。
周孟极紧蹙着眉，最后一丝希望被掐断让他彻底失去了和叶顾白玩文字游戏的兴致，男人厌倦地挥了下手，示意沈星汉先将这两人囚禁起来。
“我有个办法也许可以快速解决肉的问题”
“451号避难所用资源交换人类，我和魏怡怎么说都能换到三两只家畜了吧？”
“你疯了”沈星汉控制不住地朝她怒道，“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叶顾白当然不知道，每家避难所的经营方式不尽相同，但一个用资源交换人类的避难所，想也知道会是多么黑暗。
沈星汉煞有其事地说：“说不定是器官移植”
“那也比被野兽吃了强”叶顾白认真地看着沈星汉，她知道这个男人的顾虑，只是眼下顾不了这么多了，去451号避难所是她唯一的选择。
从周孟极让她和魏怡做选择时，她就明白，最后无论是谁出来顶了罪，这两人势必都是要被赶出避难所的。
比起卑劣自私的人性，他更憎恶弱者。
而在这个他一手创建的王国中，只有强者和带来利益的人能够活下去。
果然在听到这个提案后，周孟极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451号避难所每个月都会在广播室里宣读着他们毫无新意的招人广告，接着开出丰厚资源换取居民的条件，只不过总是没人响应罢了。
又或者说这种令人不适的交易早就让人们对这家避难所心生警惕，但一些走投无路的被驱逐者还是会选择加入他们，当然前提是必须活着走到目的地。
用这两个女人来交换几头家畜，的确是项划算的买卖。
“即便是没命，你也要去？”沈星汉反问她。
“没错，横竖都是一死，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也许那里不比这差”叶顾白说话的时候眼里竟然带着几分和她年龄不相符的天真。
“好，那我和你一起去”
他说完便扭过头，一言不发，看样子像是妥协了。
这样也好，周孟极冷酷地看着那对小情侣，既解决了沈星汉这个大麻烦问，还能多换到几头家畜。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两女一男即将做为一项可置换的财产与451号避难所进行交易，对方提出他们可以带走这里三头羊、三头牛、五头猪和还有十只鸡，甚至还很慷慨地附赠了一些淡水鱼，并且在通话结束前，那个叫邱佐的男人意味深长地提到，希望这不是两人最后一次交易。
解除隔离的那天，人工AI郑重地宣布，他们之所以会食物中毒完全是因为实验室内的动物受到了感染，动物现在仍在接受治疗，并且这一个星期内，餐厅将会用植物蛋白合成的肉替代动物肉，还请各位居民理解配合。
这无疑是个坏消息，假肉质地松散，没有嚼劲也没有香味，远不及动物肉的鲜美，愁云一下盖在了所有人的头上，以至于当他们从机器人手上接过午餐时，没人感到好奇。
反正那两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和机器人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