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真假盟友

念香从长怀婆婆那里出来,踏着夜色转进了一条小巷之中,她在一间屋门前站定,轻轻地叩响了门扉。

很快门从里边被打开,门里面色苍白的女子看着她轻声道:“襄儿。”

念香点点头,伸手握住了女子苍白枯瘦的手,低声道:“姐姐,我们进去说吧。”

怀颜默默地将念香带进屋中,姐妹两人相对而坐,怀颜剪了剪灯烛,慢声问道:“你今日怎么过来找我了?”

“姐姐,我找到长怀婆婆了,就是我们娘亲的乳母,你可还记得?”

怀颜的目光冷厉下来,“我当然不会忘记。原来爹爹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位知情人就是她。襄儿,你之前不是传信给我,说你已经找到那本书了吗?你带着书去见她,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念香摇了摇头,神情十分落寞:“姐姐,婆婆并不算是爹留下来的棋子,她只是活了下来并且刚好知道一些内情罢了,事实上爹根本就没来得及留下后手。姐姐……我们家是永远不可能昭雪的。你可知道,当初害我们家的人是谁?就是皇上啊!”

怀颜似乎愣住了,良久她才低低吐出两个字来:“皇上?”

她们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无非是想破解书中秘密,拿到证据,重审冤案,可是这么大案情重审,说到底,也要上报给皇上去审啊!

如果这一切都是皇上做的,那她们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岂不笑话!

怀颜眉宇间尽是痛苦与疯狂,她咬牙说道:“我不信,婆婆是怎么和你说的?你与我仔细说来!”

念香点了点头,神色怅惘:“姐姐,这么多年,我们都将罪责归咎在秦王妃身上,甚至姐姐你几次三番要杀谢欢兮,无非是因为爹爹当年送的那本书让我们误以为,此事与秦王妃难逃干系。但实际上,我们却是认错了人,家族被灭门,与秦王妃的关系真的不大。”

“那年爹爹回京述职,那位与他有过一段纠葛的懿和长公主,约他相聚请求他的帮助。不知她到底是得罪了何方人士,似有性命之忧,连孩儿都难以保全。他将她的孩子托付给爹爹带回漠洲荆川藏起来,长公主也曾警示过,此事一旦接手,我们家也许会卷入无穷的后患之中。”

念香叹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只可惜长公主所说的后患是什么还不得知,爹爹回去时,竟不小心撞到了皇上与秦王妃的私会。”

话已至此。事情已经相当明了,怀颜恨声道:“所以皇上就捏造了通敌叛国的罪名给了爹爹?!他为了一个区区秦王妃,竟然不惜陷害一个赤胆忠君的大将军?!”

“当然也是为了他自己,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最牢靠,”念香道,“婆婆告诉我,当年皇上与秦王妃才是两情相悦,可是那时尚且还是皇子的皇上式微,秦王却是风头无量。秦王妃因受家里的压力,迫于无奈才嫁给了秦王,可后来皇上势起,却与他心爱之人无缘了。”

“他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为了心爱的女子,心里难安,就对爹爹下了手,雷厉风行,竟是一个活口都不留。”

怀颜颤声道:“莫非爹爹送书之意,只是为了给秦王妃心上留下一根刺?他并不是想要把书送给秦王,他就是想要将书送到秦王妃的手里。这样,她会日夜辗转反侧,会因为这件事情也许有一天会暴露于天下而惶惶终日,不得安宁?”

“不错,”念香低声道,“那时事情太过紧急,爹爹只来得及把你我二人送出去。他没有办法去向皇上讨些什么了,只有把自己的一腔遗恨发泄在秦王妃那里,让她时时猜测这其中会有什么秘密。但是他却不知,那本书会让你看见了……所以,让我们误会了这么多年。”

怀颜喃喃的说,“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我还苟活于世做什么呢?”

“姐姐,你不要这么灰心,我……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念香的眼睛隐有光亮,她直直地看向淮盐的脸,“婆婆说,要想为此案翻案,除非改朝换代,换一个皇上来审理。可是此事变数太大,不是你我两个小小女子能做成的。我倒觉得,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是什么?”怀颜望着念香,眼中的光芒冷厉而迫切。

念香微微一笑:“把当年皇上所做的事情都嫁祸给太子。若是秦王在此地搜出了一些证据,太子当年竟然用了肮脏的手段,让莫家披上了如此冤屈的罪名。这事情一旦翻出来了,皇上也只能顺水推舟,顺势认下,他可以就此洗清污名。想来,他是不太可能会保太子的。而秦王的回京之心比谁都迫切,若真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咬死不松口。我们二人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怀颜怔怔的看着念香,良久才猛然回过神来:“不行,襄儿,我觉得此法不可行。太子帮了我们多少?若不是他,我们两个也许根本活不下来,若是这样做,岂不是恩将仇报。”

念香摇了摇头,神色间竟有一丝冷酷:“姐姐,你觉得是恩将仇报让你更痛苦,还是家族沉冤永不昭雪让你更难过呢。”

“我知道他待你很好,”念香扭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色,神情寂寞又冰冷,“乐安郡主待我也很好不是吗?可我一样欺骗了她八年。”

“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不该狠心一些吗?”

怀颜默默地看着念香,这个一直以来都显露出不符合自己年龄成熟的妹妹。

良久她低声问道,“襄儿,你还记不记得太子大婚那日,我偶遇了乐安郡主,一想到她是秦王妃之女,恨从心起,想要杀了她,她却带着你跳了湖。后来你自己一人上岸来找我,对我说,她对你还有用,现在杀她还不是时候。”

念香点点头:“我记得。”

怀颜轻声问道:“那现在呢,是时候了吗?”

念香垂下眼眸,目光显得有些空洞,她紧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过一道痕迹。

“是时候了。”

……

这些日子以来,谢欢兮隔三差五就要拽着游归煜往长宁寺跑,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明立大师如此不简单,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会一语道破他们二人第一次去长宁寺的目的了。所以谢欢兮觉得,一定要和明立大师搞好关系,这总是没有害处的。

如果真的能从明立大师那里获得一些线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若是没有嘛……那谢欢兮也觉得无甚所谓,反正和小煜哥一起出来,去哪里不是去。

不过,莫家的事情也应该抓紧去做了。谢欢兮这几日来已经将当年荆川之变的疑点和当地广为流传的几个可疑事件整理好,去和王爷老爹长谈了一次。秦王顿时嗅到了机会的味道,顿时如获至宝一般大夸谢欢兮是他的心肝宝贝。试想,如果莫家当年真是沉冤含雪,而他能将此事查明,那岂不是大功一件?回京也必然是指日可待了。

秦王立刻下了大工夫去查。

有了王爷老爹这个大助攻,谢欢兮的担子变轻了不少,她每日就敲敲边鼓,整理整理思绪,觉得日子还是充满希望的。

“小煜哥,明天就是我生辰了,你有没有想好要送我什么东西?”谢欢兮根本不给自己和他人留任何神秘感,一点儿也忍不住好奇,靠在游归煜的肩膀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游归煜被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看得失笑,轻轻的捏了一下谢欢兮的鼻尖:“哪有你这般问的,若是都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就是有给我准备啦?!”谢欢兮立刻蹦起来,雀跃的抱着游归煜的手臂,“你给我一点提示呗,让我听一下嘛,就一点点。”

游归煜故意不看她,却忍不住笑:“不给。”

谢欢兮撇撇嘴,轻轻地在游归煜肩膀上打了一拳:“什么嘛,这么小气。”

“九儿,你喜欢什么,或是想做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都为你做到。”游归煜认真的看着谢欢兮低声说道。他多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孩可以将一切都告诉他。主动的,毫无隐瞒的,她想要的,他怎么会不满足?

谢欢兮揉着脸颊“嘿嘿”傻笑了半天,脑袋往游归煜的肩膀上一靠,看着天一边笑一边说:“我当然是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啦,这个你一定做得到吧。”

这鬼精灵。她一定不知道,从她嘴里说出的话,从来都是和她人一样的甜。游归煜轻轻揽过谢欢兮,温声承诺:“我必然做到。”

……

明日就是谢欢兮的生辰宴,但他们刚被贬至荆川,秦王要老实一阵子,就不打算给小女儿大办,当然谢欢兮也并不在意这些,反正秦王儿女们的生辰宴都被秦王当做交朋友的场所,规矩大,也没什么意思。

这一天晚上,谢欢兮睡得早,念香给她放好了床帷,将桌上吃剩的糕点收拾了,端着托盘走出了房门。

一抬眼,却见迟摘玉正站在房门外,笑吟吟地看着她。

“迟小侯爷,”念香福了一礼,微笑着说,“小侯爷来找郡主说话吗?今日郡主睡下的早,不如小侯爷明天再来吧。”

迟摘玉轻轻一笑,用拇指虚虚指了指念香:“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找你。”

念香讶然地看着迟摘玉,“我?不知小侯爷找奴婢所为何事?”

“念香,你家郡主既然都已经睡着了,你也不必与我装傻了。这么多年了,我竟然没看出来,你是这般的深藏不露。”迟摘玉的语气中满是夸赞,俊朗的眉眼却并无笑意。

念香沉默了很久,终于,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迟摘玉,你既然看出了我的身份,那你应该很清楚——我们难道不该是一条战线的盟友吗?

迟摘玉挑了挑眉,淡淡反问道,“是吗?”

念香低声说,“我自认隐藏得很好,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隐藏的确实不错,不过,那位姓莫的怀颜姑娘是我护送到这儿来的,”迟摘玉笑道,“她身上的气味儿我很熟悉,有趣的是,你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气味。猜的没错的话,你们应该是见面了吧。”

迟摘玉上下打量着念香:“而且,我今日突然说破你的身份,你似乎并没觉得惊讶。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身份的?”

念香扬唇一笑,“不错,你在谢欢兮身边多年隐藏的也很好。只是太子大婚那日,你奉他的命令去护送我姐姐离开,那个时候,我就在那房间中。你那天的行为和一直以来你对谢欢兮的言语都大相迳庭,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必定是和我们一样,而且——和谢欢兮绝对不是盟友关系。”

迟摘玉哈哈大笑,反问念香:“那你觉得,我和谁是盟友关系呢?听你刚才的话,似乎觉得我与你应该是做朋友的。”

“难道不是吗?”面的表情非常自信,“我的题目是为莫家昭雪,恢复莫家二小姐身份,并且嫁给你做皇后。这样来看,难道你的题目不该是除掉秦王一家,自己做皇帝并且娶我为后吗?”

迟摘玉上前两步,凑近了些,轻声道,“我如果说,你猜错了呢。”

“猜错倒是不可能,”念香笑道,“只不过你我二人都没把第二道题放在眼里,不约而同地都选择放弃罢了。我既不想嫁给你,你也没想娶我,所以我们彼此做不成盟友,但也并不算敌人。”

迟摘玉摇摇头,抚掌微笑道:“做不成盟友,那是千真万确。不过不是敌人这话从何谈起?毕竟,我觉得你最近……似乎就要对欢欢出手了。”

“你如果想害她,那我们当然就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