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欢兮嘴唇有点发抖,她强作冷静,飞快地思索对策,脑子里却犹如一摊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人在危急关头,总是下意识地想寻求帮助,她偏过头看向尹思宁:“喂……”
谁成想,一看到尹思宁这张脸,她一下子福至心灵,瞬间有了主意,顿了一下,说出接下来的话,“……我们快回到牛车那里去,借你的牛用一用。”
尹思宁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学渣,但人却不是傻子,看这个场面,再听谢欢兮的话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老大……你要用我的牛去破阵吗?这——可行吗?我的笨笨很懒的,它要是慢悠悠地走过去,那不是又添乱又送死吗?”
谢欢兮已经不管他了,屏着气息尽可能快的往牛车那里走。
她走的快,见那老牛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颇有些风雨中岿然不动的悠闲。谢欢兮咬咬牙,撕下自己一片裙摆,伸出手掌在车板的尖端处一划,如墨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哎哎哎!”尹思宁顿时跳脚,“我说大姐你动作也太快了!这种事可以让我来啊!哎呦呦,你看看……你看看……”
“这个事就我来吧,待会有需要你干的事。”谢欢兮脸色有点白,将鲜血抹在她手中的布料上,沾染了腥红的绸布立刻红的妖冶。
尹思宁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尖叫:“这这这这——我能行吗?不是那个……我真的能行?”
谢欢兮将带血的厚重绸布塞给他,撑着车板上了牛车,“快点,小煜哥要撑不住了,它发狂后,你就赶快跳上来。”
“……为什么啊?”尹思宁呆呆地问。
谢欢兮额头青筋直跳:“它发狂了车上最安全,你在地上待着,它万一先奔着你去了你怎么办?你好歹也吃了个武力丸,别告诉我你往车上跳都做不到!”
好危险,总感觉大佬下一句话就会是“做不到我们就再见吧!结盟的小船翻啦!”
尹思宁一个激灵,立刻说道:“我这就去斗牛!”
尹思宁哭丧着脸往他的牛前面一站,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挑逗他心爱的笨笨。
他咬着牙,在笨笨面前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布,雨水的土腥气混着血气的味道直往鼻子里冲,尹思宁也顾不上了,手上越发的狂舞着。
血腥气蔓延开已经让牛有些郁燥难安,而晃动的布匹更是一种绝对的挑衅,老牛鼻息渐重,蹄子不停地在地上刨着,缓缓向前动了动。
尹思宁觉得笨笨差不多快要生气了,赶紧加大力度激怒它,他也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此时,笨笨猛地俯身,以种愤怒的姿态迅猛地向他冲来,尹思宁早有准备,立刻手一扬将布甩在它脸上,趁着这功夫三步并作两步连滚带爬地跃上车板。
而此时笨笨已经顶着血染的红布发狂奔跑。
尹思宁心有余悸,趴在车板上喋喋不休:“太狠了……太狠了……说真的,我没见过笨笨这么疯狂的时候,这速度没谁了,感觉能有六十迈。哎,老大,我的笨笨应该不会有事吧……”
谢欢兮只好说:“……等到了漠洲荆川,我赔你十个笨笨。”
尹思宁不说话了,他的笨笨,估计这回是一去不复返了。用一头发狂的牛去破人家精妙的剑阵,又狗血又丢人,亏谢欢兮想得出来。
不过,这种毫无章法却简单粗暴的攻击,应该会很有效果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的运气加起来实在太好,笨笨十分令人欣慰地直直向着前方厮杀的人群狂奔,这准头简直令人感叹。只见它一头扎进严丝合缝的剑阵中,瞬间就将阵法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游归煜早就看见他们了,他单打独斗,灵活度比其他六个人高,立刻侧身顺着笨笨撕开的口子滑过去,剑刃寒光四溢,身形一转,反手一剑上挑,利落地洞穿了边上那个人的喉咙。
笨笨这一冲一撞,让游归煜彻底地从剑阵中逃脱出来,他得了这片刻喘息的机会,几乎是立即反扑,毫不犹豫更快更猛地出招,丝毫顾不上手足筋脉的剧痛与后背早就撕裂的伤口,长剑化为无数残影,又狠又戾划开一个人的咽喉,随后剑锋一转劈砍在另一个的胸膛。
瞬间六人只剩三人,笨笨可谓居功甚伟,而它也被无数的剑气激伤,长嘶一声轰然倒地。
它身子笨重,这一倒下立刻带翻了车板,眼看着谢欢兮和尹思宁就要顺着力道摔出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笨笨冲进来到即将侧翻,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谢欢兮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双手抱头——别别别……筋断骨折还有的救,可千万别摔坏了我这聪明的小脑袋瓜……
然而,她没有摔到脑袋,更没有筋断骨折,而是跌进一个熟悉又宽厚的怀抱里。那人的手臂温柔有力,将她稳稳地揽在怀里,冲天暴雨里,他的气息令人如此安心。
谢欢兮抬眸看去。
她只看清了游归煜脸上的担忧和关切,下一刻脑袋便被他按在了他的肩窝上,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剑刃相撞的叮当声音,随后感受到了喷溅而来的温热液体。
“九儿,”游归煜在叫她,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似乎掺拌进了什么情感,无端端的好听极了,“没事了。”
下一句却立刻跟上一句责备,“我不是让你躲起来,你……受伤了没有?”
谢欢兮从他的怀中抬头,对上游归煜深邃俊逸的眉眼,他的温柔与担忧透过这双眼睛,毫无阻碍地传递过来。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有点怂,没了平时欢欢喜喜笑笑闹闹的模样,语气又乖又软:“没、没受伤。”她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依旧灵动俏皮,但脸色苍白,娇嫩的唇瓣泛着浅粉色,好像不完全是因为冷……
游归煜墨黑的长眉皱起来,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打量谢欢兮,目光划到一半时陡然锐利起来,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怎么伤成这样?!”
他托着谢欢兮受伤的手,那掌心的伤口皮肉微微外翻,被雨水一浇更显得触目惊心。游归煜的心立刻揪起来,他的语气虽然严厉极了,可捧着谢欢兮的手势却分外轻柔。
谢欢兮有点想把手缩回来,“小煜哥你别紧张,这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也没什么事的,嘿嘿。”
看她毫不在意,还在傻笑,游归煜胸腔出无端地涌上来一股莫名怒气,他动了动唇似要说话,却顾及此处风雨太大强自压下了,只是深深地看了谢欢兮一眼,拉过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朝着尹思宁走去。
游归煜修长有力的手掌完全包住了她的手,又温暖又安定。不过……他好像忘了礼数规矩男女大防哎……谢欢兮迷迷糊糊地想着,不过她现在也不敢说,小煜哥好像有点生气,而且刚才看她那一眼,摆明了就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尹思宁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屁股墩,早就自己爬起来了。他心大,随意拍拍浑身的泥,很皮实地向游归煜和谢欢兮两人迎了上去。一想到自己不仅没拖后腿,还算帮到了忙,心里还挺高兴的,“怎么样怎么样?你们都没啥事吧?再往前走走就是个镇子了,很快就能到的,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
他一边说,一边从翻了的车板旁捡起几个斗笠,“这个破了的我戴吧,这两个给你们,虽然大家都已经是落汤鸡了,但是聊胜于无嘛,快戴上快戴上。”
谢欢兮正要接过来,游归煜却先她一步将斗笠拿到了手里。他依旧沉默,先将其中一顶扣在谢欢兮头上,拿起两边的带子帮她系好。
也不知是谢欢兮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又无辜,还是自己的手指不经意扫到她下巴上柔然肌肤时的微凉触感,游归煜感觉到自己刚才那股说不清的怒意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柔软的情感,一点一点地浸透过他的心脏。
他手势轻柔地给谢欢兮戴好了斗笠,才随意地给自己戴上,低声道:“走吧。”
尹思宁在边上看的有点愣,直到游归煜出声,他才回过神来一拍脑门,“走走走,跟我走。”
……
好在这一点路程中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刺客,他们三人很快到了前方的镇子,进了一处破庙里避雨。
这里阴暗潮湿,但好歹不用再挨浇了,运气还是不错的。谢欢兮还挺开心,想扶游归煜去一边坐下,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把你手帕给我。”
谢欢兮愣愣地回答道:“啊?我……我没带啊。”
“我带了我带了,”尹思宁殷勤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给你。”
游归煜点了点头接过来,将它撕成几条,将谢欢兮受伤的手包起来。他动作轻柔极了,包好后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谢欢兮的手指,“九儿,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应该涂些药才是。”
“这个时候去哪里找药啊,再说我这就是小伤不碍事的。”谢欢兮摁着游归煜让他坐下,她想去看看游归煜后背上的伤。
游归煜飞快地捉住了她的手,眼中似乎划过了一丝犹豫,他侧过脸,声音低低的,“九儿,我后背的伤是有些裂开了,不过不严重,你不用看了。”
一听就是胡说八道,谢欢兮瞪他一眼,野猫一样伸出爪子去摸,果然摸到了一手温热濡湿的血,立刻气不打一出来:“这叫不严重?!你又骗我!等着学跳舞吧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游归煜这时居然还能笑出来,他眼睛太过明亮,在昏暗的破庙中似两颗星子:“我会学的,你别生气。”
这是重点吗?谢欢兮快要翻白眼了,“不行,你伤成这样,不赶快处理在这里待上一晚这还了得了?”说着她就想往出走,想找个医馆求药。
尹思宁很有眼色地赶紧拦住她:“哎呀我说老大,你要我干什么的呀!这事当然得我去了。你俩都是伤员,轻伤照顾一下重伤,跑腿儿的事交给我。再说这里我呆过半月,熟得很,这个镇子的大夫住哪我都知道,我去找人。”
尹思宁一边往外跑一边摇头感叹,他这眼力见绝对没得挑,就是一忠心可靠的小弟,老大肯定特别满意。
不过……尹思宁觉得,他应该找个机会提醒一下谢欢兮,她现在必须得调整一下心态,她已经在行业底线疯狂试探了,这要是真的动情了那可就毁了——
——爱上一个虚拟的人物,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