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他们没在一起过

萧绰有时候真心觉得纪止舟的嘴巴特别毒,早上起来他就浑身发烫,额头也烧了起来。

纪止舟一边埋怨一边将他送到了家附近的医院,给挂了号打上点滴,他才得空喘息:“怎么样,好点了没?不然,我让圈圈来陪你。”

“没事,用不着,感冒发烧而已,你先去工作室。”萧绰催促着,“我一会打完点滴自己打车过去。”

纪止舟也是真的忙,便起身道:“那我先走了,早上还有个会。哦,对了,你打完点滴千万别来工作室,当我求你了,好好回家睡一觉。”

萧绰应着:“嗯,等下再看。”

纪止舟出去后五分钟又回来了,将手里的旧手机给他说:“正好车上还有个备用的,我把你卡换上了,你手机我得让人去修。”

萧绰失笑:“这不是我买给奶奶的老年机吗?你还真去修了?”

“嗯,虽然你后面又给她重新买了,可她一直嚷嚷着让我修。得亏我修了,还能当个备用。”纪止舟直起身,“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目送纪止舟离开,萧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医院的病人什么时候都多,不一会儿萧绰前后都坐满了打点滴的人,带了家属的聊天的声音也嘈杂了起来。

“叔叔,叔叔。”一个小奶音传来,萧绰直觉衣袖被人扯了扯。

他睁眼才见边上坐了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左手打着点滴,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他指着萧绰的手机说:“你的手机和我爷爷的长的一样哎!可是,这个不是老年机吗?叔叔你看着一点也不老,为什么要用老年机呢?”

呵呵。

萧绰平生都没应付孩子的特长,尴尬笑了笑说:“嗯……因为叔叔的手机坏了。”

小男孩歪着脑袋问得更认真了:“坏了为什么不买个更好的,为什么要换个老年机呢?”

“哎呀,囡囡又在说什么?”一位大爷走了过来,笑着朝萧绰说,“不好意思呀,我孙子就是不怕生,话痨,见谁都能聊上几句。”

小男孩拉着大爷说:“爷爷,爷爷,这位叔叔的手机和您的一模一样呢!”

“哟,还真是的!现在年轻人用老年机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啊。”大爷很是新奇,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做对比。

周围好多人都好奇看过来。

就在大家都围观萧绰的老年机时,他面前的老年机突然有电话呼入。调至最大音量的广场舞版的《小苹果》响彻了整个输液大厅。

萧绰:“……”

连护士台的护士们都在看着这里笑。

萧绰忙接了起来,顺便开了震动,感觉头也跟着疼了:“哪位?”

褚过愣了下:“萧老师没存我的号码?”

“哦……不,手机坏了,备用的临时手机没有显示。”萧绰回味了下终于听出了声音,“有事吗?”

褚过笑着说:“瞿安姐给我打电话说我面试过了,我特意来谢谢萧老师!”

喉咙有些痒,萧绰下意识压了压嗓子说:“不用,都是正常程序,之后的工作事宜你找圈……哦,瞿安就行。”

“好。”褚过听起来很高兴,“哦,还有件事。”

“什么?”

“就我哥哥和蒋千屿的事……”

萧绰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褚过却突然问:“萧老师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什……咳咳——”褚过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萧绰震惊、无措,他咳嗽好一会才又接上话,“咳……你胡说八道什么?”

褚过仍是笑:“萧老师没有直接否认而是选择了间接怼我的方式……OK,还记得你问过我哥哥和蒋千屿是不是还在一起?那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没有分手。”

萧绰自嘲一笑,他们没分手的事他在昨晚就已经知道了。

褚边那么在意记者的拍摄,各种为蒋千屿遮挡……他昨晚接她的电话还可以避开他去了卧室……

手机那头,褚过又轻飘飘地接上一句:“因为他们从来就没在一起过,当然不存在什么分手。”

……

纪止舟开会开到一半就被告知有人找。

瞿安说:“说是和萧哥有关,打电话上来的,人在楼下,我悄悄去看了,没看见人,就见下面路肩停了一辆白色路虎。”

纪止舟本来听到和萧绰有关时还紧张了下,结果听到后面出现了“白色路虎”,他就知道是谁了,干脆就慢条斯理继续开会。

褚边在写字楼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纪止舟下来。

出了写字楼纪止舟径直朝白色路虎走来,就像那晚上一样熟稔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来,带着三分歉意说:“不好意思,褚先生,刚在开会,让你久等了。”

褚边道:“没事,附近有咖啡厅吗?我想请纪老师喝杯咖啡。”

纪止舟低头照着侧视镜整理着头发说:“前面路口右转,往前两三公里就有。”

……

工作日这个时间也不是饭店,咖啡厅只有一楼零星几个人,二楼甚至也一个人都没有。

纪止舟选了二楼靠窗的卡座,褚边便将口罩墨镜全都摘了。

“这家咖啡厅的拉花做得特别漂亮。”纪止舟还不忘拍了张照,这才低头喝了口奶沫,见面前的人没动,他皱眉,“褚先生不喝吗?”

褚边直白开场:“盛居脸上的疤怎么来的?”

纪止舟笑了笑:“我当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等了我半天,又请我喝咖啡,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值得!

那可是盛居脸上的疤!

“他脸上留了条疤,他毁容了!还丢掉了他的梦想,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褚边的脸色难看至极。

纪止舟抬眸睨着褚边笑:“蚂蚁的家被大水冲走了,可怜的蚂蚁们变得无家可归,眼前是汪洋大海,淹死的兄弟姐妹不计其数。可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孩子往地上滑了瓢水呢?有人自‘汪洋大海’走过,其实蚂蚁眼中的汪洋还没一个成年人的鞋底大,而这个成年人一脚踏至,甚至都不会感觉到地面的不平整。”

褚边抿着唇:“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当年还在崇州时,金尊玉贵,当然连磕破点皮都是大事。”纪止舟享受地喝了口咖啡,往后略倾身,双手交叠落在膝盖上,继续说,“可当一个人连温饱生计都成问题,再和性命比比,你就会觉得只是一条疤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褚边的呼吸一窒:“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的盛居……当年所有人都围着他转,那个从不缺钱花的少爷,他怎么会连温饱都成问题?

“就算他爸妈离婚了?那也不至于……”

“可他妈妈后来死了呀。”

“什么?他……他没告诉我……”

“哦,那看来褚先生是真的不知道他曾经过过什么样的日子了。”纪止舟盯着杯中漂浮的奶沫道,“想听一听吗?”

褚边望着纪止舟,一字一句道:“告诉我。”

纪止舟舔了舔唇上的咖啡才开口:“他来崇州时他妈妈就过世了,他去投奔他的远方亲戚,可人家家里也不富裕呀,谁也不想白白养别人家的孩子。他亲戚家里有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还常常欺负他……哦,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比他小一岁,这恶哥哥不是我。”

“后来他就卖了一些衣服鞋子,林林总总算是凑够了学费,可生活费也没有啊。他又把钢笔给买了,他大约没干过这种事,被坑了好多钱,还收了几张□□。可他太饿了,把假的一百块花给了一个眼睛不太好使的卖小吃的老奶奶。”

“事后吧,又良心作祟,他不敢说出实情,所以每天放学就去帮老奶奶收拾小吃摊,帮她洗碗倒水。”纪止舟笑得苦涩,“我和他就是这样认识的,这位老奶奶是我奶奶。我和他也没有亲戚关系。”

褚边整张脸阴沉得厉害,呼吸声也越发沉重,眼底满是错愕震惊,一时间似乎并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盛居离开崇州后过的日子。

纪止舟吐了口气道:“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其实我奶奶摸到那张纸.币的那一刻就知道那是张假.钞了。我本来想去揍他的,可奶奶说,那孩子怪可怜的。他太饿了,都吃了两碗馄饨了,看起来那么瘦。”

褚边的胸口堵得厉害,他还记得当年在崇州,钟一奶奶的小吃店经常被小混混敲诈勒索,盛居当年给钟奶奶交保护费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样一个人……这样不可一世的盛居怎么可能连一碗馄饨都吃不起!

“所以现在你觉得当时那种情况下的萧绰与人打架还有什么奇怪的?”纪止舟失笑道,“褚先生,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认识的盛居已经不在了,我哥和你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些年他为什么不去找你吗?你难道感受不到他站在你面前的自卑吗?如果你连这都感受不到,又谈什么你们是朋友?”

褚边有些没办法思考,只喃喃问:“他爸爸呢?”

纪止舟冷冷道:“他父母的事我不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有工作。”

褚边见他起了身,忙站起来问:“是那个大他一岁的哥哥弄伤了他的脸吗?”

“不是。”纪止舟站住步子回头,轻蔑笑道,“褚先生还不明白吗?你很在意的东西,他早就不在意了,比起他的梦想,他有更在意的东西。”

他更在意的,是你啊,褚边。

但这句话,纪止舟不会说。

……

纪止舟已经走了很久了,直到服务员上来收拾,褚边还愣站在原地。

服务员起初没在意,后来一瞥整个人呆了呆,接着兴奋道:“你……你是边哥吗?啊,我的妈呀,真的是边哥!边哥,能给我签个名吗?”

服务员慌慌张张地找了张纸巾出来:“就、就签在这儿是不是?”

褚边恍惚回神,给她签了名才匆匆下楼。

比起梦想,盛居更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可不管是什么,他都会满足他的!

这些年,他一直很后悔那年的寒假回了宁城,他后悔到了今天。

而今天纪止舟的话,让褚边简直后悔得想去死。

如果那个寒假他没有离开崇州,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会变成这样?

至少……至少他不必自己凑学费,不必为了花了假.钞而自责不已。

盛居今晚大约不会去澜庭了,但褚边想见他。

他径直驱车去了那个旧小区,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去他家门口堵他更保险。

等褚边到了二楼门口却发现门关着,可门上居然插着钥匙!

褚边伸手一转,门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