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绰工作室到褚边的澜庭公寓总共不过五六公里的路,因为下班高峰直接堵了一个半小时还没到。
褚边时不时看看身边的人,也许是出来的急,他没摘眼镜,有点粗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显得颇有文艺范儿,和从前那个叫嚣着不想读书只想一辈子躺平做条平安健康咸鱼的少年相去甚远。
嘀嘀——
后面的车拼命按着喇叭,萧绰抬眸发现他们的车与前车已经空出一大截路程了。
褚边带下油门上前。
萧绰突然听他问:“你不想和我说话?”
他侧脸从容道:“没有,你嗓子还没恢复还是不要说太多的话,晚上还有工作要做。”
听到他说“工作”,褚边的长眉微拧,不知为何又想起昨晚他提出那个要求后,他说“一切都是为了《逐光》”,一瞬间褚边觉得十分地不爽。
又半小时,白色路虎终于从辅路下来。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萧绰跟着褚边下车。
车库敞亮宽阔,一眼望去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好车,连进去电梯的门都设了禁制,与萧绰和纪止舟拼命攒钱付首付的小区不一样,这里到处都在彰显这个小区的昂贵房价。
不枉他从泥泞里爬一遭,至少这些年褚边过得很好。
而他也已经熬过来了,萧绰徐徐吐了口气。
“怎么了?”刚走进电梯的褚边突然回头看他。
萧绰愣了下,忙笑:“没什么。”
褚边买的是一梯两户,他是东边套,电梯出去的平台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鲜花,看得出经常有人花了心思来照料。
萧绰才想着就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他回神走上前。
褚边还站在门口,突然叫他:“盛居。”
萧绰愣了下,眼前的人略伸手将他拉了过去,萧绰本能想要抽手,他蹙眉道:“别动。”
褚边将他的手拉过去,拇指贴在指纹区域。
萧绰震惊按住他的手:“你这是干什么?我、我不需要……”
褚边似是解释:“我不能每天去接你,这样方便你……这段时间进出。”
原来是想方便他这段时间来工作。
萧绰快速平复了下心情,他到底在胡乱想什么,指纹录完,他飞快收回手,忙说:“等工作结束我会记得来消指纹的。”
良久,才听褚边应了声,他从鞋柜里找了拖鞋出来给萧绰,自己换上进去说:“先吃饭吧。”
拖鞋是全新的,萧绰换上跟着进去。
餐厅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都快八点了,萧绰早就饿了,也不矫情。
两人坐下吃饭。
萧绰道:“以后其实不用麻烦让阿姨特意做饭的,我一般都在工作室吃,今天是开会得晚了,怕迟到才……”
“是我做的。”褚边打断他的话,“我没请阿姨。”
嗯?
萧绰愣了下。
褚边盯着他的手腕问:“还疼吗?”
“大男人这算什么,完全不疼的。”
“盛居……”
“我现在不叫那个名字了。”萧绰笑了笑,“你还是叫我萧绰吧。”
褚边突然不说话了,盯住他的目光有点沉。
萧绰当没看见,从容吃完饭后把自己带来的资料文件取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末了才想起来问:“我们是在这里聊,还是你想去书房?”
褚边走过去直面看他:“你想去哪?”
萧绰收回目光:“那就在这吧。”
电影《逐光》主要讲述生在落后小县城的梁君时终于凭借自己优异的成绩走出大山,考上帝都的名牌大学,和许多来到大城市就不愿回到家乡的人不同,梁君时始终认为国家培养贫困山区的学生们走出大山不是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是希望他们可以带领家乡人民,让家乡的人过得更好,再加上他也不喜欢大城市的浮华烦躁,于是毕业后他怀着全部的热情回到小县城,为家乡添砖加瓦出一份力。
很快梁君时就成了十里八乡闻名的优秀医生,但当他的性向问题被人知道后,无数的谩骂随之而来,他喜欢男人就足以抹杀他之前所有的功绩。最后没办法,梁君时还是来到了他曾经厌恶的大城市,仅仅是因为大城市对待他这样的人更包容。
梁君时就是在海市见到了让他一见倾心的方清野,方清野是个瞎子,同时也是个直男。
其实有点类似于眼下网上特别流行的耽美小说,但又不太一样,因为梁君时直到最后都没有对方清野表白,而方清野也并不知道梁君时对他的感情,整部电影充满了温情、感动和遗憾。
萧绰当时看完整个剧本有点无法出戏,那种说不出口的爱,以及梁君时最后决绝地孤身死在南城疫情中,把眼.角.膜留给方清野的决定……让萧绰莫名有些感同身受。
还有电影最后一幕,方清野看到梁君时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剧本没有对方清野的心理活动有太多赘述,萧绰不禁想问。
那一刻,方清野在想什么呢?
如果,当年他被龙宇抓住时死了,褚边得知他的死讯又会想什么呢?
“你怎么了?”褚边俯身下来。
“哦……没什么,给。”萧绰准备的所有的文件都是一式两份,他给了褚边一份道,“《逐光》整个故事我重新整理后觉得最好到时候如果有时间,让我和饰演男二号的演员也聊聊,能更好把握对戏部分的情绪。”
“嗯。”
“我把你饰演的梁君时的角色按照他离开小县城去海市再到从海市前往南城进行医疗援助分为三部分,我们有半个月时间,正好一周解决一部分。”
“嗯。”
“那我先说说我对第一部分的理解和看法,你要是觉得有不同看法就直接告诉我,或者不方便说话的话,就写字。”
“嗯。”
褚边就这样看着萧绰对剧本和角色的侃侃而谈,他内心莫名有些失落,他还真是为了工作来的,全程没有一丝额外情绪的表露,看他的目光完全像是在看一个合作方。
他突然打断了他:“盛居,为什么呢?”
萧绰收住了话,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
褚边俯身靠过去,凝视他问:“为什么不来找我?就算你父母离婚,我们……我们不还是朋友吗?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盛居,你告诉我?”
萧绰直起身:“我说了,我现在叫萧绰了。”
“可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盛居!”褚边的情绪瞬间就上来了,“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都是盛居!你消失的九年里没有我,现在突然告诉我那个盛居已经消失不在了?你让我……咳,咳咳……”
他拼命想要忍住咳嗽,憋得脸都红了却还是无济于事。
“你快别说话了,你先冷静冷静。”萧绰急着问,“药呢?你家里应该有药吧?”
褚边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萧绰一眼看见里面装了很多药,有药片也有喷雾,他干脆全都拿了出来:“用哪个效果好?”
褚边抓了喷雾往喉咙喷了两下,清凉喷雾剂附着上灼热滚烫的喉咙,令剧痛稍稍缓解了些。
萧绰原本想着要帮他买些药,可想着褚边家里肯定会有才作罢,只是这一刻他看见面前这一堆药……没有一样是治疗感冒用的。
可所有人不都说褚边是因为重感冒咳嗽才伤了嗓子的吗?
他看到眼前的含片,此刻也不多想,拆了一片递给褚边:“先含一片在嘴里。”
褚边轻微咳嗽着坐在看着他。
萧绰走过去,蹙眉道:“张嘴。”
眼底的怒意仿佛悄然散去,褚边听话地张了嘴。
萧绰将含片放入他的嘴里。
指腹触及褚边的唇瓣,他的唇很暖也很软,想吻上去,就像那个梦里一样。
如果他现在扑上去吻他,褚边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疯子吧?萧绰的指尖仿佛刹那触了电,猛地收了回去。
褚边艰难咽了口口水,终于又道:“那晚你听到了吧?你是故意的吗?”
咳嗽之后他的声音更嘶哑了,还带了三分不甘和愤怒。
萧绰愣了下,不解问:“什么?”
他缓缓道:“一周前,你是不是回崇州了?”
一周前是他妈妈忌日,还是……崇德高中校庆!
褚边真的去了?
“是你吧?那晚在仰山园。”他看着明显嗓子还很不舒服,却依旧要说,“我在叫你,盛居,你是听到的对不对?可是你连头都没有回,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躲我?”
如果说之前还以为是错觉,可是现在看着萧绰眼底的震惊和恍然,褚边肯定那晚的事是真的,他是真的看到了他。
那天晚上萧绰是从家里逃出去的,他胃疼得有些神志不清,还以为自己出现在幻听,真的是褚边?
耳边仿佛再次铺天盖地地响起那晚仰山园巷子里褚边叫他的声音,一遍一遍,声声不息。
萧绰的心弦一颤,他脱口道:“你是为了找我才喊伤了嗓子?”他明明知道还要配音的,喊破喉咙最初一刻他只要停下来,只要停下就好……可他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停下,连评奖资格都要失去。
“你是疯了吗?”
褚边嗤的一笑:“你在乎吗,盛居?”